一个千年的误解 # R% V; w+ Y- H; f4 I
刘云鹏5 _3 P9 {- c. v* {$ u
“书,心画也”原意是说文章是作者内心画卷和思想情感的展现,并未涉及书法艺术。从宋代开始,各种书法论著中引用这句话时理所当然的认为其原意就是讨论书法,成为书法界用来证明书法历史久远的首选理论依据,解释书法作品与主体人格内在联系的经典观点,其实这是对原意的误解。尽管这句话可以很好的解释书法作品与主体人格内在联系,但是引用时应加以说明。 k, p' g7 R7 A. F! e3 q
“书,心画也”出自西汉扬雄名著《法言》。《法言》是扬雄现存的主要哲学著作,也是儒学著作中的典范代表,内容也十分广泛,扬雄的一些重要思想在该论著中都有所体现。汉书记载 “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儒家著作中的经典之作,历代研究、作注者很多。如东汉王充,唐代韩愈、宋代司马光等。著作此书的原因是“雄见诸子各以其知舛驰,大氐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扰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记六国,历楚、汉,讫麟止,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撰以为十三卷,象论语,号曰法言。”(《汉书•扬雄传》)目的是为了捍卫和弘扬儒家学说,对当时流行的天人感应、鬼神图谶等迷信思想进行了批评。
# h0 _/ Q+ y5 t9 p* l0 s3 E “书,心画也”见于《法言》第五卷《问神》,本卷主要体现了扬雄的文学观,阐发儒家经义。首先论说精神是无形无象,且能治理天下的万事万物,而且关系到仁义道德。对于精神,能掌握就存在,不能掌握就会消失,能常常把握自己思想精神的只有圣人,也只有圣人才能探索事物内部的规律,并能随即应变,不持一端。他说 “或问‘神’。曰:‘心。’‘请问之。’曰:‘潜天而天,潜地而地。天地,神明而不测者也。心之潜也,犹将测之,况于人乎?况于事伦乎?’‘敢问潜心于圣?’曰:‘昔乎,仲尼潜心于文王矣,达之。颜渊亦潜心于仲尼矣,未达一间耳。神在所潜而已矣’,天神天明,照知四方;天精天粹,万物作类。人心其神矣乎?操则存,舍则仁。能常操而存者,其惟圣人乎?圣人存神索至,成天下之大顺,致天下之大利,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也。……”。之后论述了《易》、《诗》、《书》、《礼》、《春秋》等儒家经典的产生、价值及其保存流失情况,通过对“诞章乖离”的进行批判,维护儒家思想的正统性。他说“或曰:‘经可损益与?’曰:‘《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其益可知也。《易》、《诗》、《书》、《礼》、《春秋》,或因或作,而成于仲尼,其益可知也。故夫道非天然,应时而造者,损益可知也。’或曰:‘《易》损其一也,虽憃知阙焉。至书之不备过半矣,而习者不知。惜乎!书序之不如易也。’曰:‘彼数也,可数焉,故也。如书序,虽孔子末如之何矣。’昔之说书者,序以百,而酒诰之篇俄空焉,今亡夫….. 。”接着论述了言论能清楚的表达作者的思想,文章能清楚表达要说的话是很难的,只有圣人才能作到,圣人的言论和文章像太阳照耀万物那样明晰,像江河洗涤污秽那样明显,有一种不可抵挡的力量。他说“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灏灏乎其莫之御也!”如果相互见面,要表达心中所想,没有比使用语言更好的方法,总括世上所有事物,记载久远历史,让古代昏暗不明的事情显现清晰,让千里之外的模糊不清事情更加清楚,没有比用文章表达更好的办法了。原文为“面相之,辞相适,捈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嚍嚍者,莫如言。弥纶天下之事,记久明远,着古昔之昏昏,传千里之忞忞者,莫如书。”通过上面的分析,得出言论、文章,是作者内心画卷和思想情感的展现。即为:“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很容易看出此“书”指典籍、文章,不是指“书法”。
/ G& n5 j/ k: `& g' B汉代文献中“书”字的名词含义主要有三种。一是指文章典籍,如本文所讨论“书,心画也”。二是指造字法则,如许慎的《说文解字》所述“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三是指书法,如蔡邕《笔论》中“书者,散也”。因此引经据典时,要深思而慎取,并充分考虑词意的变迁情况,反之会引起误解。
; K3 F0 N9 O5 c将“书,心画也”作为书法理论始见于宋代。米芾提出“夫书,心画也,有诸中必形诸外”的论点以后,“书,心画也”成为阐述书法作品与主体人格关系最精辟的理论。并从书法发展到绘画,也成为文人画的主要理论基础。后人便依宋人之说,很少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令人深思的是扬雄著作《法言》是为了去伪存真,捍卫和弘扬先秦儒家学说的本意,后人却将 “书,心画也”误解了近千年。 \. d. U- t9 l* g3 V7 U+ W. n0 \
造成这一误解的原因是书法理论研究不注重对资料来源的考证。理论研究和书法创作一样存在着继承,离不开对古代文献论的应用。古代的书法文献真伪并存在,也存在着一些因历史原因造成的误解,所以应该加强对古代文献的考证。只有辩出真伪,才能“对文献进行组织、分割、分配、安排、划分层次、建立秩序、从不合理的因素中提炼出合理的因素、测定各种成分、确定各种单位、描述各种关系”(米歇尔•福柯),才会产生有深度的书法理论成果。当今的书法理论研究轻视了对古代书法文献真伪的考证,尤其是书法史的研究,更离不开对古代书法史料真伪的考证。要在“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克罗奇)的理论支持下编著一部具有深度的书法史是一个良好的愿望。但这个良好愿望无法实现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缺少对书法史料的考证和发现。史料是写史的基础,史料的真伪也是史观形成的关键,没有真实史料的支持,就不可能产生有深度的史观。而当代人对书法史料的考证和发现并不重视,认为做这项工作的意义不大,是一种低层次的工作,这是一种极其错误的观点。书法史料的考证不但需要安于寂寞和忍受孤独,而且更需要渊博的知识和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不加强对书法史料的考证,当今书法史的研究不会有突破性的进展。6 z$ y. X3 |* ~5 v f, N
所以应该加强书法理论研究中的考证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已有的误解,避免制造更多新的误解。7 w- ?0 P7 s$ \! y2 P5 |6 u
(发表于2004年《中国诗书画报》)
2 F6 {- @9 U" c4 ?& Z. u % {1 l! }: x5 [: F% u
$ r) \2 V Y4 g2 f
[ 本帖最后由 liuyp74730 于 2008-5-24 21:12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