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學習
; |' s' k, c1 @8 H' M% w 第二天早餐時,張佩隧開口說:“陳巨來用餐是與隔壁某某某蹩苗頭。”(犯人不拆紗頭每月定糧吃二十五斤。拆紗頭就能吃三十斤。獄中幾乎無人不拆紗頭,陳巨來與某某某也拆紗頭,故他倆若小月每人每天能吃一斤,大月後十天吃九兩。但他倆吃不了,陳巨來三餐吃二兩、二兩、二兩;某某某三餐吃一兩、二兩、三兩。犯人中此現象很少,而我們一小組卻有兩人。故說他倆是蹩苗頭)當然,也就笑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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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後啓封,也就是要學習了。陳巨來在出監房前就叮囑我學習時坐在他旁邊。走出監房時他拉着我的手,走道較狹,不能并排走。我像是他牽着手的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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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e% g6 n/ v- C 他一面走一面進一步叮囑說:“較歸有趣(即非常有趣)。你聽,不要說,什麽事情都聽得到,外面聽不到的事情都會聽到,像聽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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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 F+ f' t5 n1 V3 y( J% A, p 因爲我們是最後一組,所以西端的一塊方的樓面成了我們小組學習的好地方。除了東端的一組像我們組一樣外,其餘小組都在走廊中學習,所以他們學習都像排隊一樣成條狀。7 M0 S1 @; P& Q" |: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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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巨來一手抱着坐墊,一手牽着我的手走過端點鐵欄杆,到對面牆腳坐下,我也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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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紹興叫孫義文,是蔣經國的表弟,人最好。那個胡子,山東人叫徐曙,是國民黨炮兵團團長,淮海戰争中被俘虜的。這個小鬼,不要看他人小,可挺壞!什麽事情都會添油加醬地彙報隊長,弄些事情出來……”陳巨來向我介紹起小組成員來。/ D9 r8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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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着陳巨來的介紹,沒注意是誰說了一句:“學習開始,先讀毛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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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 J$ ? E2 v6 S9 A 於是就在我旁邊一些,窗下一個白淨臉的中年人,開始讀了起來。他普通話中略帶些蘇北口音。
! n9 Y3 g0 x+ h: v 陳巨來立即爲我介紹起讀毛選的來:“他叫黃顯忠,是一九六二年蔣介石反攻大陸時的派遣特務,他們登陸後即被包圍,一直打到死剩倆個人,因爲隊長也打死了,所以才投降。還有一個關在下面。他判了十五年,作孽!一點接濟也沒有,冬天脫了棉的就是單的,墊被也沒有。隊長規定有人如有多餘衣物,給别人不可以,給他可以……”* U3 s* q( i. V%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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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接濟,哥哥會給我送一條絲棉被頭來,我現在的被頭要做墊被了,可以分一半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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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 s, h/ P, F 我打斷陳巨來的話說:“這好!慢慢地接濟好了,你在小組中提出來好了。”陳巨來聽說我有多餘墊被肯送人,表現得很高興。 j; I" l% i3 X y1 p ~
$ K& ?! H8 c4 V" \* ]1 i; W# l& n 陳巨來又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地說:“諾!這個高個子叫王恩富,也是個壞蛋,批判人起來要人的命。”一面用手暗暗地指了指,像是有些見他怕……9 H/ w6 K4 d+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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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毛選,組長——監役中叫做值星犯,出典我至今還未去研究過。說了一句:“根據隊長的指示,今天仍然批判陸光躍的大毒草,現在開始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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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4 y: ]- R0 l$ H4 x/ c- a 大約過了數秒鍾,沒見有人發言。陸光躍自己發言說:“還是我自己先來批判自己吧!”我一眼看過去,是一個頭發全白的老者,年齡倒不太大,不過六十多點,看來精力還很充沛。他說:“由于自己的反動世界觀沒有改造好,學習毛主席著作《人的正确思想從哪裏來》後,寫了《人的錯誤思想從哪裏來》,正如隊長教育的那樣:由于世界觀沒有改造好,站在反動的資産階級立場,所以一開始我就站在與毛主席唱對台戲的立場上,毛主席寫了《人的正确思想從哪裏來》,我偏偏去寫《人的錯誤思想從哪裏來》……”' Q% l. P7 _. d7 T2 E* a
5 A1 H4 a( i& Z% u6 I 接着陸光躍的發言是:橫一個二萬字的大毒草,豎一個二萬字的大毒草……,好象是在說自己能幹,因爲一篇學習心得寫了二萬字,而且是大毒草。須知有毒容易,要成大毒則不易。就像壞人多得很,要成一個遺臭萬年的壞人也很不容易一樣。我也不覺什麽有趣、好聽。所以我側過頭對旁邊的老人講:“昨天,你聽我講是木匠,爲什麽就歎氣了呢?”2 q( j4 t" I' _% e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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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巨來輕輕地說:“你不知道,那跷腳張佩隧很兇,外面是做皮匠的,幾次他都要打我,我很怕他。那王繼生又什麽事都不管,只管拆自己的紗頭,不幫我說一句也不勸一句。昨天,我看見來了個白面書生,心想這下來了個知識份子,年紀又輕,知識份子嘛總歸幫知識份子的。跷腳便不敢打我了。沒想到你說是木匠,我想:皮匠要打我,木匠就更要打我了。所以歎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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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但只能低頭忍着。一面想:這跷腳還那麽兇,能打人,真有點不可思議……。從後來的生活中我知道有些誤會,張佩隧只不過是要吓吓陳巨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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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光躍這時的發言大約提不起大家的興趣,低頭交頭接耳的人開始多了起來。陳巨來也打開了話匣繼續介紹起小組裏的人員來。“你不要看那個啞巴,非常壞,搞嘛搞不清楚的,老是在紙上不知寫些什麽,交給隊長。”# q5 w4 @'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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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搞清楚怎麽會有個啞巴在小組裏的。陳巨來又說:“那高個子的王恩富上次與徐曙吵,要想把徐曙壓下去,哼!要是在淮海戰役前,讓他去替徐曙拎包還不知道徐曙要不要呢!……”* T) A' B7 R, X1 N& W" y' \
; G, H- n( ?8 @# L; C) H) Y 一下子我發現交頭接耳的人少了起來,都聽起陸光躍的發言來了。原來陸光躍的發言開始引起了大家的興趣。我仔細一聽,果然是外面聽不到,他借批判自己二萬字的大毒草,引經據典講起了製造原子筆那個外國人的發家史來了。生動詳細,果然好聽,來龍去脈好像自己參與的一樣。怪不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那裏去了。& a6 x5 T7 L2 h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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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光躍發言完畢,旁邊又一與陸光躍差不多年齡的人,一舉手說:“我來補充。”于是,第二檔書又開始了……0 P- ]" @6 x: }5 ^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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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第三個人發言,他二人你來我往,沒二個回合,學習時間便到了,一天的學習時間也就結束了。8 e3 U: w2 W' I)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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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監房,等開飯。陳巨來講:“聽黃顯忠講現在台灣生活很好。他有個兄弟吃公交飯,母親是個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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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台灣生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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