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温泉
文/冉正万
我向温泉走去的时候,忽略了这样一个问题:我视野里的雪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什么时候开始对它视而不见?无雪的界线在哪里?这当然没什么要紧,我只是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不可思议。这说明了人在统一协调的自然面前,往往是熟视无睹的。
溯河而上,我看见河边有许多简陋的水车,辐条和轮圈都是用树条儿绑扎的,打水的竹筒七零八落,有的躺在河沙上,有的干跷跷地架在木桩上。但它们并没有被抛弃,春耕时河水暴涨,农民把它稍加修整,把河水往水车下面拍过去,水车就能把水源源不断地灌进稻田。用水的力量自己把自己抬到高处去,这是典型的中国哲学。水车的利用已经有好几千年。
想着春耕忙忙,百鸟婉转,农夫吆喝牛的声音此起彼伏,健壮的农妇在田野里奔忙,鼻涕英雄们在野地里尖叫奔跑,沿河的水车同时转动,这一切,是多么动人的景象。有位老人告诉我,以前河边有一架碾房,碾房里有水碓和水磨,由三台水车分别提供动力,这些水车是高明的木匠制造的,比灌溉用的水车庞大得多。有一年大水把水车冲走了,人们没有将碾房重新修复,而是从城里买来钢铁做的打米机,几年后碾房也被撒掉了。那是一架有几百年历史的碾房,我深为惋惜。我问老人,用水作动力又不花钱,比机器打米经济得多,为什么不把它修好使用呢?老人说,碾房是别人承包的,谁去碾米都得交钱,机器打米也一样,所以对大家而言反正都得花钱。再说那个承包碾房的人不修,别人也没那个权利。看来又是人的原则在作祟。人的原则建立在对财产的占有上,任何简单的问题都不再简单。或者本来简单的问题因此复杂。
河道越来越狭窄,稻田也只有山湾里才有顺山而造的月亮田。走到一片河沙坝,看见有个地方不停地喷放雾气,心里喜不自禁,温泉到了。
温泉就在河边上,比河水只高出两米左右,可想而知,春水暴涨的时候,温泉直接涌进了河里。温泉的涌水量挺大,有水壶那么大一股。它们分别从两口水井样的地下冒出来,沿着一条水泥沟流淌了几十丈远后,在鹅卵石上散开,和小河里的水合二为一。看着它热气腾腾的,我还怕它烫人,用手试探了一下,温度没有想象的那么高,我不过是被假象迷惑了。感觉和自己平时洗脚洗脸的热水差不多。不管在任何一个城市,如果有这样一个温泉,那里一定会成为众所周知的名胜,围绕着它会有多少经济的政治的事件发生,会有多少爱情的悲欢离合因它而演绎,会有多少罪恶因它而生发,又有多少动人故事因它而催人泪下,应该不比这一河滩的砂石少吧。这对温泉而言,无所谓悲,无所谓喜,它不舍昼夜地把地心的温度带上来,这就够了。
在中国文学中,温泉无论作为场景还是名词,出现的次数都不多。在日本作家的作品里,几乎随处可见。日本火山多,温泉也多。我想这对文学本身应该没有什么影响。所有的文学都取决于作家对生活的态度。但我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当代中国文学恶俗的一面不仅让人悲哀,而且让人唾弃,如果有可能的话,让这样的文学和文学家泡一泡温泉,洗掉不该有的东西,也许是当务之急。
[ 本帖最后由 如是如是 于 2008-1-31 15:5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