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水
文/冉正万
流动的河水不时掀起小小的浪花,每一个浪花都不相同,它们不舍昼夜地流,却没有一个相同的浪花。我看着它们,瞬间产生,瞬间消失,觉得它们的生命太短暂了。想到那个万能的上帝,他看着红尘中的众生时,是不是所有的生命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都是世间上的匆匆过客?
汪曾祺的一篇文章里有这样一段话:
三三,我因为天气太好了一点,故站在船后舱看了许久水,我心中忽然好像澈悟了一些,同时又好像从这条河中得到了许多智慧。三三,的的确确,得到了许多智慧,不是知识。我轻轻地叹息了好些次。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各色圆石也极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人,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地爱着!……我看到小小渔船,载了它的黑色鸬鹚向下流缓缓划去,看到石滩上拉船人的姿势,我皆异常感动且爱他们。……三三,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动得很!我希望活得长一点,同时把生活完全发展到我自己的这分工作上来。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为所谓人生,解释得比任何人皆庄严些与透入些!三三,我看久了水,对于爱憎,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怅惘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三三,倘若我们这时正是两人同在一处,你瞧我的眼睛湿到什么样子!……
这段文字似嫌啰嗦,但它不是汪曾祺写的,而是引用了沈从文写给夫人张兆和的家书。我面前的河,没有鸬鹚,也没有渔船,而且也看不见水底的石头。但它分明又是沈从文写的那条河,至少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站在水边思考,比读十本书获得的智慧还要多;站在坟墓旁思考,比坐在沙发上思考深刻得多。
我想到了水的广阔,水的力量,水的耐性,水的深邃。水是最霸道的,地球表面,最高的地方是水,最低的地方也是水。
水无处不在,正像人也无处不在。
水改造着世界,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改造水,偶尔的改造,不过是改变它的存在状态,它的本质是从不会改变的。在这方面,人和水正好相反,人也在改造世界,同时也被世界改造得面目全非。原因何在?我想是因为人对世界的改造是有目的的,而水没有目的。
比如人制造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就会反过来对人进行制造。制造了锁,并不能真正锁住强盗,更多的时候是锁住自己。一旦你的钥匙丢了,打不开房门,那种烦恼并不比被强盗小小地偷了一次更小。人成了自己制造的工具的工具。比如电脑,比如衣服,你拥有它们,它们也会拥有你。不是你在管衣服,是衣服在管你,怕它脏,怕它皱,怕它丢。
我的想法,似乎和从文先生背道而驰,我没有因为水爱世界,爱人类,而是觉得人其实非常可怜。
真正乐水而获得智慧的人太少了。在这上面,现代人是无法和古人相比的。现代人重视科学,能够制造各种强大的杀人武器,还可以用克隆技术制造自己的同类,这样做恰恰又是最不“科学”的。根本的原因,是因为重视了科学中的“制造术”,而丢掉了科学背后的哲学,也就是智慧和人心。聪明人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聪明的人搬起的石头小一点,大聪明的人搬起的石头大一点。你看每天的报纸或电视就知道,到处是哎哟哎哟脚被砸痛的声音,千篇一律。
我沿着河岸逆水而行,有位老乡告诉我,上游有一个温泉。
[ 本帖最后由 如是如是 于 2008-1-31 15:5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