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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7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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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强档人物】唐朝轶(北京)
【2010年3月强档人物】唐朝轶(北京)
朝轶若放在宋元,一定比米芾更痴,更癫.他对艺术的痴迷仿佛与生带来,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执著更认真,在他心里,真的是神圣不可侵犯.若有人亵渎他心目中的艺术,他一定会跟你翻脸.若有人跟他谈论,投机了,则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不过了,就沉默郁闷的样子,有时要冒火,操着大舌头说:走走走,不跟你说了。
——谭瑛.
>>蠬庐晤对
故里寻旧梦 莲池话丹青
——石虎访谈
题记:
一、天性喜绘事,不入任何门派
唐朝轶(以下简称唐);我们最近在做一个活动,叫“艺林二十品”,对当代二十位画家做个案的研究,俗话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希望通过对画家出生地地域的考察,如周围自然的山水,人文环境,以及他从小可能受过影响的一些老师对他或别人对他的评价,等等一系列的考察,来对这些画家作一个全方位的认识。
刚刚做完张桂铭和李世南的采访,他们两个都是绍兴人。他们都有着一种很强的故乡情结,尤其是李世南先生,从十几岁离开绍兴,浪迹异乡,现在回到故里,重温故土,对家乡的人文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相继创作“沈园遗梦” “走近青藤”“兰亭遗韵”。。。。。。石先生也是少小离家,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踏上徐水这片土地,天南海北,在南国那么久,鲍鱼、鱼翅吃不习惯,今天吃着家乡的烧饼,还是最合口味。所以我想首先问一些关于先生家乡的问题,您出生的时候徐水是什么样的一个环境?
石虎(以下简称石):我们老家在太行山脚下,基本上是太行山东面,离十里地就是大山了。基本上是面向平原的这么一个过渡的地方。小的时候家乡的风土人情和现在是大不相同了,以前我们村里有两条河环抱着,一条叫朱龙河,一条叫抱河,两条河汇在一起。村里的人,包括小孩子,像我们,从小在河里游泳,后面就是高山。
唐:那里并不是像今天看到的平原一望无际,小河、高山都有?
石:恩,我们是半山区了。沟沟堑堑的也是很漂亮的,长着什么酸枣啊什么的。小的时候狼啊,狐狸啊,獾啊的动物也很多。到现在狼肯定也没有了,獾肯定也没有了,兔子肯定也见不到了。
唐:当时生态环境很好。
石:对,现在河也干了。
唐:当时山上植被肯定都还是很好的。
石:当时我们经常去山上摘酸枣啊,果子啊,去玩,挺好。
唐:还是山青水秀。可是现在河干了,山秃了。。。。。
石:比以前是差一些,这是个自然问题了。我离开家乡也已经半个世纪了。其实我的故乡情结只是在内心世界中,其实在我行为上,你看到今天为止我还没有返故乡一次。
唐:还没有做好回去的心理准备?
石:其实我很害怕回故乡,因为对于这种美好的记忆,我害怕看到那种破灭的情况。
唐:对,看到美好的东西被毁灭,那是很痛苦的事情。
石:对,被现实粉碎。小的时候家乡家家户户有织布机,小的时候都穿唐装,都是这样的衣服(石先生指他身上穿着的唐装)。读书人有的还穿长袍,有时候我们做游戏跑到谁家里去,一看缸里边还有顶戴花翎。附近还有关帝庙,画了很多壁画,画得非常漂亮,有什么鞭打督邮啊,什么过五关斩六将啊!
唐:你对美术的兴趣,最早是由老师影响呢,还是刚才你讲到的这种影响?
石:没有,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入哪个门派,虽然读书也到了浙江美院,在北京工艺美院也上过学,曾经有很多老师,但是我石虎始终没有拜在哪个门下,写哪派,没有。
唐:你最早拿起画笔画的是什么呢?
石:我小的时候,四、五岁开始,邻居就把我的画拿去张贴。
唐:那你四、五岁开始画画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契机?比如说你看见关帝庙是自然而然地就想画呢?还是说受到家里面父母或什么人的影响?
石:我父亲是个读书人,但是我父亲不爱画画。他是学文科,主要是诗文这方面,他在中法大学学习,我小时候把法文书撕下来,不是有白页吗,就偷偷画。那时候很淘气。(笑)
唐:也就是说画画在你小时候是一种很自然的东西,是一种原始本能的冲动。
石:我非常喜欢画画,从小时候就开始画画。
唐:你那个时候喜欢画一些什么东西,那时就喜欢画人物?
石:主要是画人物,有时候也喜欢画一些八路军啊,机关枪弹炮,飞机啊什么的,还有些什么戏剧人物啊,唱京戏的。
唐:您最早接触到当地相对比较专业一点的画家是谁?在你印象中最早所知道的画家有哪些?比如人物画里面,近代的任伯年、齐白石。
石:那时候还小,在农村,对名家的概念不是很清晰。即使有大名家,那时候我还不能确认。比如说,有一个画家胡老师到我们村里,我们家请他画四条屏,拿了宣纸,画得非常好,画的枣树和乌鸦这些,我还有印象,那个笔墨用的非常地道。后来我一直怀疑胡老师是不是胡佩衡。因为徐水这个地方离北京很近,我父亲在北京教书,以教书为生。
唐:他是在北京中法大学?
石:恩,在那教书。是中国人和法国人合办的。
唐:那你小时候有没有机会跟着他一块到北京去?
石:没有,那时候我还没有出世。不过我小学一年级曾经在北京读过,是北京的厂桥小学,现在还在。
唐:那你在厂桥小学读了有多久时间?
石:读了不长时间,不到一年。我入学就是一年,到二年级的时候就到张家口去了。
唐:当时也是随着父亲去的?
石:恩,我从小跟着我父亲到天津,张家口,北京,来回这么走。因为那时是战乱时期,我父亲还给***作点事儿,也是***让他调过去的。
唐:他也是***员吗?
石:我父亲入党是一九二二年,仅次于毛泽东,入得非常早。但到后来就脱党了。他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都送到延安去了,他自己再也不参加任何政治斗争。但是,你知道他毕竟是以前的那种观念,***还经常拉他,让他做点事儿。比如说送点药啊,什么的,都是找他。他也做了不少这种事,但自己始终没再入***。就是这么一个人!
唐:也就是说你十几岁就从保定三中离开家乡,然后近半个世纪在异乡行走天涯,这可能与早年父亲把你带着到外边见世面有一定的关系?
石:恩。
唐:所以人一生的经历可能与小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关。你很小跟着父亲去北京、天津、张家口辗转,就注定了你以后的出走。那你在离开保定后,真正意义上接触美术是不是去北京工艺职业学校?使你真正的走上画画的这条道路?
石:其实我真正学东西,是在漫长的时间中,自己慢慢补充的,我们那个工艺美术学校是半工半读,就是半天要搞雕刻,和民间艺人们一样,一起由艺人们带着,雕象牙啊,雕玉啊,雕石头啊,刻这些东西,剩下的半天呢,有美术课,有文化课,是这样的一个半工半读的学校,一共才三年的时间。我真正在学校学习不到两年,也就两年的光景。所以,学美术的时间如果加起来也就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为什么呢?因为半天的时间得劳动。
唐:是啊,那个时候必须得劳动。劳动最光荣嘛!
石:(笑)对,对。
唐:那时候学校有没有比较有名一点的老师?
石:没有,我们学校没有有名的老师。
唐:龙瑞是不是也与你同在这个学校?
石:
唐:那个时候学习是半工半读,那都学些什么?
石:主要是基础的东西,比如国画方面,什么山水啊,披麻皴啊;工艺美术方面,比如说花鸟,写点卧虎海棠啊。这些东西都是由社会上的一些老师,也差不多都是漂泊的老师来教我们。这个教一点,那个教一点,国画方面是这样的。西画方面呢,主要是严复中那批先生,就是徐旷他们那一届刚刚毕业以后来教我们,其中,也差不多都是美院附中学得比较好一点的,他们可能也是在政治上,反正是有点儿什么问题,打到我们那里去的。(笑)
二、中国实际上没有现代书法
唐:从你作品的整体创作风格,以及你叙述的经历来看,我感觉您是属于介乎于专业和非专业之间,一方面靠自己的天性才情发挥,同时又接受一些西方的东西?
石:可以这样说,在漫长的搞美术的道路当中,也可以说是漫长的业余事业中,自己酷爱美术。所以说西洋画的这种古典主义的技巧,印象派的色彩的技巧,以至于后来现实主义的创作技巧,差不多我都可以像画画一样去画。我以前在西北画院作画,那都是一人一张大头,剩下一张了,塞到我这里了,后来一些理论家在我家里发现,说,哎呀!这张画得好。(笑)我心里想,我这些画都是练习的东西,不需要的东西,所以好可笑的。
因为我们这个系统是工艺美术,我们不仅要画中国画,而且还要刻中国画,比如像我刻宋人山水,那我得在象牙里面把它雕刻出来。那还得手细。那可以说是闭着眼睛也能绘画,因为你想,雕刻一朵花,叶子怎么样,怎么样开花,那些东西你雕刻一件以后,比你画十件还要有记忆。
唐:这种能力可能更多是得益于你天生的一种美术方面的禀赋,从实践中慢慢摸索出来的,那您有没有过一个很系统的训练?
石:基本的西画技巧,入门的时候恐怕都是要有老师教的,对不对?这点我必须要承认。因为基本的技巧是要有启蒙的,但启蒙了以后,比如后来我到浙江美院进修,看他们画的画,画的那些素描、国画,那些雕塑,我看了以后,说哪个好哪个不好,这也不见得。
唐:浙江美院相比较而言,要更注重国画一些?
石:当时潘天寿还在,当时的国画力量超过中央美院,因为他们的人物很强,当时周昌谷、吕振坚、周昌明,一大批年轻人。所以当时他们的活动也比北京频繁,北京还是偏政治了一点,就是说大家都比较活跃。
唐:那时是浙江美院的黄金时代,你在浙江美院呆了多长时间?
石:一年多。
唐:那时浙美的书法氛围也很好,有潘天寿、沙孟海、陆维钊坐镇,你是否受到他们的影响?你对书法的思考和理解怎样?
石:书法,从小也练过字,在家里,父亲指导我童年的时候也练过一些,后来漫长的岁月中就不练了,一天到晚拿着钢笔,画画用铅笔,也就没练了。后来走上专业道路以后,开始对书法有点思考,对于传统书法,比如说像我们这种能力,拿个王羲之帖来,我们一临就可以临得非常像,那时绝对有这个能力的,就是说很快我可以写出来,这种能力是有的。但是呢,你离开了王羲之的帖,恐怕我们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因为不专门研究书法,如果出一个词,再写王羲之,我就写不成。所以,后来我长想,即使写成王羲之又怎么样?我感觉到我们判断艺术的时候,因为没有功利的考虑,就纯粹是自己的一直的想法和考虑。我就想,恐怕中国的书法要想写得超越古人大概做不到,所以我从走上专业的道路以后,差不多都是搞现代书法,把现代主义对艺术的一些思考的理念注入到书法里去。
唐:我看你特别强调汉字书写的一种最初的、原始的、自然的一种体验。
石:对,我对诗文方面也是这个观点,其实我在绘画方面也是这个观点,就是说要回到原初,就像我们这个灵魂,我虽然没有生活在原始时代,但是要把自己的心灵净化到原始状态,重新思考问题,思考美术,思考书法,思考诗歌。比如我们现在讲话是很流利的语言,但是在我们面对诗歌的时候,我们就变成哑巴了,就是要回到重新描述什么是你,什么是我,什么是事物……要重新,而不是用现成的词,所以要回避我们约定俗成了的所有的语言。美术也是这样,要回避前人给我们的用滥了的这种东西。
书法我认为也应该是这样,就是说,一个永字八法,你撇来撇去,这个笔划倒是也很变化,出来的东西也很有美感,但用这种套式写字,写来写去大家都厌了,都写成一样,我们没有办法再回到王羲之那么炉火纯青的程度。再说,我们是在重复人家的心灵,重复王氏心灵,那不是我石虎的心灵。我石虎未必要所有的笔画都写得那么油光油滑,那么秀气。
唐:你对书法的这番思考,应该算是最早提出“现代书法”观念的人吧,这个观念是对现代书法未来发展的理性思考,因为按照传统书法的道路走,那它肯定还是要讲继承,讲流派,整个书法史其实也并非王羲之一路。但将书法回到书写之初去理解,去揣摩汉字原始书写之意趣,这是一种开创。我认为,你是今日这批搞现代书法的先锋。
石:是这样的,比如说九八年,四川的卜列平与魏立刚在成都搞“巴蜀点兵-现代书法展”,我去和他们交流。他们认为这是书法展,我说你这不是书法,是绘画。一定要把这个观念搞清楚,到现在他们改了词儿,叫“书象”。邵岩前段时间搞了一个展览,我都鼓励他们,为他们鼓掌,但是他们的“书象”理论其实是不通的,因为“书象”本身要以书法为依托。他们这个“书象”已经离开了书法的依托了,它和物象、外象没有区别,所以叫“书象”是不成立的。现在的年轻人很可爱,很勇敢,也不是专门写书法的一批人,他们对绘画很有兴趣,其实他们也很有可能由此创造出中国的现代抽象主义。
唐:我曾在年初的《中国典藏》杂志开篇撰文对邵岩、魏立刚、卜列平等为代表的蒙上了西方色彩的“汉字艺术”作品前景表示忧虑,为汉字艺术面临的尴尬处境不安。邵岩以“少字数书法”闻名于书坛,随之更进一步探索传统书法的现代可能,融入西方抽象构成,吸收印象派绘画观念,倒是很有可能像先生所言创造出中国的现代抽象主义。但这不是书法。现在“书法网”上也在热点讨论“现代书法是不是书法”,请问先生的观点?
石:现代书法不是胡闹,也不是绘画,严格地来说,中国实际上没有现代书法,一个成熟的现代书法家都没有。日本人有现代书法,还搞得比较严肃,但是日本人的现代书法走来走去,也走不出来,为什么呢?它没有水墨画的依托,所以它的书法成了孤家寡人,它进步不了。我对现代书法创作限于题款,我利用这块天地来练自己的现代书法。除了这个以外,我也没有单独的大批地去搞。
唐:你还是很注重线条的情趣和审美的意味,有点像新疆摩崖象形文字的原始意味。
石:在中国汉字书写的源头,很多是用刀来刻甲骨,到笔的阶段后开始慢慢形成了中国的传统书法。中国书法既然有一段原始历史,那么我主张回到造笔之初,也要结合刀,因为到后来毛笔的时候也还有碑嘛。碑其实是用刀来模仿毛笔,重新复制毛笔,我们讲书法的概念,如锥划沙,也是讲刀的美感、力度,所以中国书法汉字的来源,其实是回到原初去。来源比较丰富,会给你更大的自由空间。比如我们来看隶书、篆书、楷书、甲骨文这几种书有不同的美感,但是我就觉得甲骨文带给人类之初的原始文化的印迹,那种丰富的人文想象力更多。到了隶书,已经成了另类书了。甲骨文的每个字可以有好几个形,好几个写法,都是写这个字。而且它提供给你的幻想带有非常大的学术性。比如我们现在谈“象”,其实从甲骨里你能体味中国人所说的“象”字是什么概念。到了篆书就很难体会了,到了隶书就更加难体味了。
甲骨文,从一开始创造这个形的时候,我觉得是一种象示,其实这种象,和我们理解的图画字,模仿人象、物象的象是两回事。它这个象带有一种道性的、广博的思维,它还不是说去刻意地模仿象。我相信我们的古人要是刻意模仿象,我们中国的字不是现在这样,也不是原来那样,它最开始的象就是具象,是带有强烈的心性、神性、人文色彩和道的含义,它的自我和宇宙统统包括了,所以非常深刻。正是因为这种东西吸引我,我的字其实比较想把现代的楷书写好一些。(笑)
再说这个“象”,比如我们看见一幅画,是要画我们人在这种画面前的心里边的这种反射。通常大家都说这个世界上的语言。其实大家临摹这个现实的东西仿得像照片一样,这就有世界语言了吗?这也不是世界语言。康定斯基甚至想发明这个抽象的符号,三角形啊,圆锥体啊,等等抽象的组合,那么创造了抽象派。他想搞一个抽象派的世界语言系列,好像能够成体系。应该说也失败了。因为这个世界语言的问题,它是没有形的。“无形”是什么呢?是象,就是心灵的象。“大象无形|”就是这个意思。 “大”本身就是形的概念,“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既然说听到很大的声音,怎么能说“希声”呢?对不对?这很矛盾。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理解老子,说他是从道的角度来说这个话的。他这个“大”呢,不是我们现实中所说的大小的这个“大”,不是眼睛看到的事物的大小的那个大,真是那个大的话,它不能说“象”,它是大事、大物。不然,他说的那个“象”,恐怕就是动物园的象了。他说的是道的那个象啊,是不能丈量。所以它说那个“大”的概念,是“无”世界中的概念。象属于“无”世界,它不属于“有”的世界,“有”的世界是事物的世界,所以“大象无形”,应该这样来理解。
那么,我们现在解读老庄的书,比如说《道德经》,那些教授全都解读错了。为什么呢?他们还是用事物的大小来解读老庄说的“大”,说很大的声音实际上是没有声音的,实际上是听不到的。这样解读《道德经》,其实他没有入道。他本身就不明白老庄的境界,那个语言用的那个位置在哪里,他搞不清楚。所以现在我们这个世界很可悲,可悲在哪里呢?就是说,我们是用一种商业社会的很低俗的、很浅薄的思想和眼光来窥视我们的祖宗,然后还要解读,解读得越多越糟糕。也就是说,有些东西是不能用语言讲清楚的,如果一张画上出来一种意味,一两句话能讲清楚,这其实不是好画儿,讲不清楚才是好。这就有点道的味道,就是说它可以是一,可以是二,可以是三,可以什么都是。
我主张绘画要打开窗口,就是你进入到一个绘画思维的时候,你顺着它看的时候突然它又给你开了一个口,让你这个思维被动地思考另外的东西去。你要给它这种轨道。如果我看到这个东西就是这个,观众是一目了然。一目了然的这种画呢就不是艺术。因为你没有引导它进入你的思考。如果你在你的绘画中打开另外的窗口去表述完全不相干的东西的时候,比如一开始看是一个藏族女人,进一步看看又是别的什么了,那它这个思维就产生火花,就产生更深刻的联想。
三、艺术创作不要谈观念,就谈创造
唐:我看先生的水墨作品《百美图》上的题款题得很好,诗也写得很有意思。你的泼墨重彩,很大气,像燕赵大地一样,透着“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广袤、苍凉之境。有些作品又像摩尔的雕塑,抑或如临古希腊神庙,气势磅礴,令人生畏。我们知道你曾以《非洲写生》轰动一时,为什么没有延续这种风格,又选择重彩来表现?
石:其实,我一开始在创造的时候,差不多作了十年的探索,那时候已经开始卖画了,有很多人劝我说石虎你多卖点画。我当时宁肯去画连环画补充点经济,我画国画的东西都是上午一张,下午一张,都是在探索。很可惜这批东西现在都流散了。如果不流散的话,那出一本书该是绰绰有余的。可以说我能够想象到的各种手法都运用了。现在的所谓重彩就是我当时探索的一种。
唐:那是先生在人美工作的时候吗?
石:恩。
唐:流散的作品还有没有可能重新搜集,能找到吗?
石:等我回国以后找这些东西,全都卖掉了。所以非常遗憾。这是没办法弥补的。那些画虽然不大,但它们对中国画的意义却太大了。现在重彩的画。就是当时探索的一种。到了南洋以后,主要是新加坡、印尼这两个国家,包括马来西亚,他们一些华人都受过西方教育,接受过现代主义,所以他看老传统不喜欢。他们希望在中国画家当中找到有现代意识的这种画家。因为他们没有明确自己的道路,画的是什么,或者搞得很单调,就一两种模式。能够丰富展开自己的思维,构成一种体系,这是很不容易的。
另外,我在南洋这十几年当中,发现一种观念,就是我们一向所说的东方思维,实际上不仅仅是中国文化,也包括东亚。东亚这一块非常重要,比如原始文化这一块,印尼的原始文化远远比中国的,就以雕刻而言,要超过多少倍。世界各大博物馆都有新几内亚的雕刻,他们的地位远远高于我们。
唐:先生的精力旺盛,涉猎很广,在油画、重彩、水墨、现代书法上都取得很高成就,且颇具开创意义,敢于创新、突破,为前人所不敢为,保持创作的原创、原真,可谓是开宗立派,有很多东西需要后来的人去发现、理解和诠释,你的现代书法、重彩就有很多效仿者,直接影响了近世的美术。先生能为谈谈您的一些创作观念吗?
石:艺术更需要的是一种整合,所以你让我干一样这种0000的东西,我就觉得是自己欺骗自己,比如把这个刻成像线条一样的东西,我觉得这不是我的灵魂。为什么呢?因为我思考这个的时候我还有别的东西要做,如果我认为你的这个东西就是我石虎,那就是我自己欺骗自己,所以我说好多为观念而创造的人首先有一个问题,他得能自己欺骗自己。他画不出齐白石来,他看到齐白石的画会感动叫好,那么齐白石的艺术就进入了他的心灵。可是他永远画不出齐白石来。你说他的艺术灵魂是什么?何况他搞的东西永远是一种风格,很狭窄。
现代艺术有它不健康和虚伪的一面,有皇帝的新衣这一面。艺术不见得都是这样的,所以我更偏重于综合,把各种元素都不拒绝地拿来,在自己的画面中去整合。我不想片面地去强调一个侧面,变得风格很突出。艺术很突出,常常具有风格,却不具有道性。所以我主张什么观念都不要讲,就把这个道理,(就是我们刚才讲的这些东西)勇敢地去实践,自己就会出结论。
其实艺术观念禁锢了很多东西。不要谈观念,就谈创造。什么都可能是艺术。你既然把观念叙述得那么清楚,那你还画它干什么?对不对?不需要画了。所以一般的都应该是“糊涂”,在“糊涂”中去挣扎,去实现“明白”。事实上真正的艺术家画完了都不明白,让理论家们去明白,这才是艺术。因为你是在混沌中,在冥冥中,在太虚中来捕捉灵魂,那灵魂能明白吗?你想想看,它不能明白。不能明白那才是灵魂,才是精华。太明白了那还要你搞艺术干什么?所以艺术其实就是道。所以老子很聪明,他说“道不可言”。以前题款都写“道兄”,什么什么“道兄正”,其实我们搞艺术就是在搞道。我讲的这个东西,大体上都不是吓人的,不是说把人吓愣了然后听我的理论,都是从实践来的。
四、真理和哲学这两个支柱,画家不能丢
唐:我感觉还是很贴切,能够理解,觉得有章可循。
石:多玄的东西都应该是简单的,不能说是越谈越没边,不是那样的。都是和你的灵魂的感觉一致的。你有一个自我,我有一个自我,每个人都有一个自我。其实这个自我是非常高贵,非常尊严的,它本身就是神性的。所以我们在讲这个学问的时候,不要把这个事物讲得非常死板,好像现实中存在一个什么艺术真理,很客观的,我们去学了这个真理就得到艺术了。艺术不是这么回事,艺术是神性的,是活的。它和每个人的自我的神性结合在一起,你得从自我当中想办法去通神,而不是在客观上找一个什么真理。客观上没有真理。
唐:就是说这个神性是自己内在的。艺术就是激发自己的潜能,第六感觉?
石:其实神在哪里?神就是每一个人的自我,你对于我来说是他,对不对?万物、宇宙对于我来说都是他。自我、神在哪里?有一天我睡觉做梦,梦醒了我很激动地写了一段话,我写的什么呢?我说,这人的善根和爱心原本上不属于自己,是老天爷给的。(笑)它其实讲的什么东西呢,它讲的你梦中的爱啊,恨啊,那些东西非常强烈,比在现实中强烈得多,但是我就发现这种爱恨在白天的时候平淡,不是那么强烈。为什么在梦中就被夸大了那么多倍呢?我就发现,这是因为神。我不是我,我的背后是神。每个人的自我背后都是神。其实你的所有爱心和善根,那些好的东西,都是神对你的灵魂的注入。这种讲法在西方哲学史中屡见不鲜。很多人都论述过这个东西。其实我们中国人也很接受这个。自我、宇宙、理性这些大的东西,其实就是神性。每个人都有自我,因此每个人都具有神性。你不从神性中去寻找那些“众妙之门”,你怎么通神呢?(笑)你不能通神怎么搞艺术啊?所以现实生活中的东西,很多已经被现实所油滑,成为僵死的东西了。那个东西已经不具有新的生命了。所以你想搞原创,你就要通过自我的灵魂去与神对话,寻找那些原创的东西。
唐:这个神性是后天认识的还是生来就有的?
石:我这样问你吧,你说什么叫“我”?你闭上眼睛想想什么叫“我”?当你想“我”的时候,这个“我”已经被审查,被推到前面来了。你永远也找不到那个“我”在哪里。为什么永远找不到“我”呢?原因就是这个“我”根本就不属于我,是属于“天”。那我把自我审查,其实我成了被审视者,审视我的“我”又在哪里呢?又到后边去了。这个“我”你永远找不到。为什么?原因就是自我的本质是神性的。
唐:这个审视者就是神性的。
石:一定是这样的。所以我可以大胆地来谈这个。西方哲学里把自我、上帝和神性并列成为灵魂的三个部分。它没有这样归纳起来,它不敢说自我就是上帝。佛家有这样说,说佛在你心中,其实就是说你的心就是佛。但是西方哲学不敢明确地这样来讲。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拐弯抹角地讲了我要讲的这个问题。其实人类就是谈存在、谈本质、谈神、谈理性,全部的哲学史都在讲这些问题,讲到今天没讲清楚,恐怕以后还要讲下去。我石虎只是一家之言,我在讲这个东西,因为我常说,当你的智慧到很高的时候,你接近灵魂的真谛的时候,可能你要衰老了,该死了。(笑)所以也是蛮可怕的,上帝在造人的时候不让你去参透这个东西,但是艺术家比较特殊,他用自己的艺术实践来接近神。西方对艺术有个定义,就是说艺术是神的使者。其实艺术家的话就是“神言”,这个一点都不奇怪。我们应当在中国艺术界大谈神性的问题,可能会使我们的步伐加快一些。
唐:神性是怎样来指导绘画的?
石:当你把自我和神性结合起来的时候,就像毕加索所说的,真诚的画笔是神圣的。他的自我的欲望、理性实现出来是神圣的,就是神的代言。那不就和我们所说的完全一样吗?真正的画笔是神圣的,为什么神圣呢?因为自我心灵的真诚。人真诚不容易,比如说我们妥协于世俗的学术,那就是不真诚了,对不对啊?只是因为我老师成功了,所以我要学习,我也要成功,这种不是自我的学问,而是自我之外的。它不是从你心灵中创造的东西,所以算不上真诚的画笔。那个画笔还是老师给的画笔。有人真诚,乱泼乱滚,把头撞坏了,把手弄出血,我说,你就是把刀插向自己的心脏,你也不是艺术真诚,因为艺术真诚有一个智性元素,你智性没到一定的高度的时候你真诚不起来啊。
唐:哭也是真诚,但那不是艺术,是吧?
石:真诚这个东西很难说,以前看《红灯记》,每到李铁梅“爹”一声叫,我眼泪就掉下来。我想想我是不是被感动的?我不是被感动,它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笑)我内心一点没感动,这个眼泪就不是真诚的。
我们当画家的要多看点哲学的东西。我主张多看一点西方的哲学话语,我们国家的哲学家没有创造性,但是他们可以作一点翻译工作,那些翻译的文章平时可以多留心一点儿。另外自己国家的东西,就是老子的东西,可以参照一点,那么这样的话,就可以补充一下我们绘画的内涵。因为你直接可以拿他们的东西和我们的艺术实践来碰撞。你看我谈东西也是谈得很多的,我是平常没事读一点这些话语,思考思考老子的话,去碰撞一下。慢慢就会自己内部变得很丰富。画画到我们这个岁数,不是从外部索取,只是向自己内部挖。所以,真正的才华在哪里?其实就在你肚子里。要相信你肚子里的才华,要挖出来。我说读读书,就是解决这些问题,自己做学问的时候方便。刨得快,出来得快。所以真理和哲学这两个支柱,画家不能丢。因为我们国家没有思想家提供给我们画家思想,我们自己得当半个哲学家。中国的思想还是比较不活跃的,还是停留在朴素的语言上。哲学家需要很深入很细致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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