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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30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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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7 ^0 o; }. p( X4 Z: V: C
' g3 N- h. E4 {" A 我少时读《水经注》,关于三峡一段,文字隽永,令人屡读不厌。及今亲历其境,则又有文字所不能形容者。江上山势连绵不断,如展长巻。危岩穹谷,叠岭平冈,土坡石山,长云横霭 ;加之丛树林薄,古木老藤,新篁密竹,悬瀑奔涧,无不尽备。尤其江流湍急,洄洑激流,滩各异制,曲折开合,水流其间,变化莫测。我坐木筏之上,可以细审其势,得谙水性,而传统山水,各家各派,无不尽备,诚非轮船急驶所能仿佛一二。在三峡之中,走了一个多月,比读十年书得益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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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下生活到山水中去,从不勾稿,只是恣情观看。记得在灌园离堆旅馆中无意遇到关山月,翌晨同游都江堰。他有一本小册子,很细心地记录所见景物。我两手空空,不勾稿子,他劝我也勾些稿,我说看山看神气。吴道子所谓臣无粉本,并记在心,当然也是一种下生活的办法。不过日子久了,记忆淡薄,往往想不起来。我后悔没有听从关山月的劝告,迄今四十年,要想回忆在木筏所见,一切茫然,不复记忆 。但不管怎样,这次坐木筏,在我一生创作上,是値得纪念的一次。所以回来以后,直到于今,我常常画峡江图, 前后不下数百幅。也因有了三峡看水的生活体验,用勾线办法创造出峡江险水的独特风格,只行海内,为他家所无。从而得出结论,画山水必须到山水中去。自文沈四王以下,类在故纸堆中讨生活,陈陈相因,以致每况愈下。但是眼睛看了,必须用脑子想,大之所谓看其神气,小则一树一石,怎样表现,都要有个琢磨 。所以我总是主张每到一山,因其典型不同,表现的方法亦异,必须带些新方法回来,充实自己的创作方法,否则是白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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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V( K$ N# c3 U二十五 $ ^$ y9 w1 U; f-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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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宜昌之后,滿想总可搞到轮船票,谁知船票都掌握在复员委员会手里,他们面向达官贵人、奸商豪富,从不设想为老百姓服务。我株守在小客栈里,一筹莫展,见有小轮拖木船招揽客人由宜昌下驶到南京,遂购票搭上。在一艘不太大的木船上,挤了近百人,一个人得到仅仅一尺宽的一席之地,象沙丁鱼那样塞满一船。几经周折,总算到达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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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火车站买火车票,一人限购两张,我们一家大小九口人,须买八张票。我和妻子、两个大孩在窗口外排队。队伍很长,排到买票,售票员说小孩不算数,两个大人只可买四张。我据理力争,讵知有所谓维持秩序的伪警,不问情由,动手就打我耳光。为了不做日寇的顺民,我扶老携幼,千里迢迢,逃难到后方,八年抗战,吃尽千辛万苦,总算熬出了头,今日胜利归来,还受这样的侮辱,真令人心寒。 ) o+ ~( ^) I m& L* K! v! |# t* P+ h* U
0 i/ p# Y6 h, i$ b1 t6 w* { 火车到达南翔站,老家房屋,破坏不能居住,乃到我岳家斜泾村暂住,再作计较。我在重庆出发时,无意中背呤陆放翁“犹及清明可到家”之句,由重庆到家乡,走了五十余天,到家日,不前不后,恰是清明日,斯亦巧矣。 7 d3 u' x5 I' H* h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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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j: ^, l( g' O, X/ b3 K7 M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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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秋天,我到上柏去,见到住屋焚烧已尽,一片废墟。在我农场种地的诸暨人陈炳泉,我买进山地时,他就在这地上种蕃薯玉米等作物,其他还有些茶叶,我不收他地租,他代我看管地产 。抗战期间,他没有离开过。此时他的老婆已故,拖了三个男孩,艰苦地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着。地上清理得很好,梨树已长大,只是缺肥,瘦弱的枝条上稀疏地长着几个果子 。这梨是我从河南巩县引进来的优良品种,远胜当地所产。我采下若干,带到上海去,请冯老师品尝。他说品种甚佳,比砀山梨还好。我造了两间简易小房,以备来山居住,重整旧业。 & p1 _( i7 y1 G/ q1 J$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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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一•二八逃难时,患咳嗽,北游回来,发展为气喘,经治疗后,住在山上,一直未发。逃难去四川,起初二年尚无显著不适。一九四○年春天,游重庆南山,路上淋雨,回家气喘大发。从此时发时止,一直不断。尤其发后喘平,接着咳嗽不止,深以为苦。想到老杜旅蜀期间,其诗句有“肺气久衰翁”,“衰年病肺唯高枕”,“秋深苏肺气”等等,他没有说明是怎样的肺病,一再说肺气不适,没有说吐血等症状,因之我料想和我同样患的是气喘病。四川卑湿,容易得此痼疾,难以痊癒;心想若能东归,换一环境,可能会好。我回到故乡以后,还是没有好转。住在乡间,一至病发,咳嗽大作,经久不癒,须雇小船到南翔就医诊治,极为困难。为了就医方便,就在这年冬天,我在南翔镇东巿庄桥弄口借到门面房屋三间,楼下一间为厨房,楼上两间为卧室和画室,立了润格卖画。同时积贮作品,准备举行个展,以赡家用。我每日作画写字,这时候写冯承素兰亭序,日以二过为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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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我三十九岁,秋天,积得画幅百余件,到无锡举行个展。老友程景溪为我捧场。他在丽新染织厂任高级职员,认识一些无锡上层工商界人士,因之成绩甚好。这样我生活有了着落。我有祖传土地约一百亩。回乡之后卖去四十亩,准备在南翔东巿方家湾建造新房一所,聊以卒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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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l# }5 y6 @ 我生平无别的嗜好,只是爱好旅游。到名山大川中去,可以开扩心胸,增进知识,又以绘画有直接帮助 。此时生活稍稍安定,我又有出游之念,乃约了住地南翔的朋友廖叔竹禾结伴同行。经杭州、绍兴、嵊县、新昌到达天台。在重庆时,认识一位姓申的朋友,是天台人,经他介绍住在他的亲戚家,还派了一位青年做我们的向导,从县城出发,登上天台山 。天台名胜,极不集中,两处相距每在二、三十里,我们遍历石梁飞瀑、桐柏宫、铜壶滴漏、飞帘瀑、华顶等诸胜,徒步而行,足足走了一个星期。此时杭州至天台的公路不能直达通车,我们又都行囊有限,过了嵊县,必须走路,所以十分辛苦,但兴致很好。那时只要我不发气喘病,还是能走路的。归途我们还迂道到了新昌大佛寺。 : c5 I8 x" [$ K2 `) F.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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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C6 B. r( }5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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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古漪园是一所古建筑园林,为明末嘉定画家李流芳之侄李杭之所有。经过历代修理,还保存明代建筑四面厅,其中匾额“华岩墨海”四字为董其昌所书。其他亭台楼阁、土丘池沼,也布置曲折,引人入胜,数百年老树古藤点缀其间,益增佳趣。抗日战争前夕,由当地士绅发起,修缮一新。四方来游者无虚日,我也常至其处,于鸳鸯厅、不系舟、梅花厅等去处品茗憩坐,得到精神上的休息。抗战期间,被日寇以及地方上流氓恶霸等恶势力拆毁破坏,半瓦不存,数百年古树,也砍伐净尽,夷为平地。战后时平,地方人士筹划恢复之。于蔓草间搜寻旧址,用木牌标明建筑名称。这些木牌由我书写,立在地上。此时太仓宋文治在安亭师范学校任图画教师,偶来南翔,看到木牌书字,十分赏识。后来他在怀少小学吃饭,席间有我一位族兄,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宋拿来一看,是我画的山水,心中异之。于是他问知我的住处,两次上门,我都不在,第三次方始见面。宋文治于抗战期间在苏州美专肄业,学西洋画,后来对国画山水感兴趣,此时他新拜上海画家张石园为师,不过三个月。见到我后,十分倾倒,于是不再到张石园处,一心向我学习山水画。安亭距离南翔不过二、三十华里,火车半个小时可达,每星期他常从安亭来到南翔,借我的画稿回去临摹。以前他没有画中国山水画的基础,我无保留地尽心教导,他也用心研习,进步甚快,学到我的风格面貌,这样有二、三年,直到解放以后,他几次提出要拜我为师。我对前辈王同愈老先生“不为人师”的教导印象极深,所以坚决辞让,未允所请。我说:“将尽我所学无保留地教你,但不必有师弟子的名称。你要拜师,我可介绍你一个人,苏州吴湖帆先生,当今国画界巨擘,交游甚广,收藏亦富,你如果在他门下,可以多看名迹,多认识一些人士。”于是由我作介绍人,领他到吴湖帆家中,拜他为师。此时我已迁往上海,他每次到上海来,不到吴湖帆家中,还是到我家。我为他示范,当场画些册页扇面之类。我墙上挂的画,他要,我总让他拿去。这样,他收藏我这时期的画迹最多,大小总在百幅以上。他的画受我影响很深,酷似我这时期的风格。一九五六年,我受聘到安徽合肥工作,也带了他同行。后来回到上海,我把他介绍给刘海粟,由刘老出面,推荐他进入江苏省国画院。这封推荐信,由我起草,刘老签了个名。他到南京江苏省国画院后,经过刻苦学习,青出于蓝,卓然成家。我对他也参照王同愈称我“俨少兄”的做法,一直称他为“文治兄”,不以老师自居,但他向人介绍,总说我是他老师。 5 x* r6 x' ]6 Q2 t& j9 y0 o
二十九 1 B3 ^% P! B+ l, g6 Z4 c
7 J: Q& g. k$ Y. X* u 一九四九年五月,我四十一岁。中国***以雷霆万钧之力,摧枯拉朽之势,推翻了三座大山,解放大军乘胜渡江而南。此时我住在南翔镇上,反动政府广筑碉堡,以期顽抗。当时人心惶惶,有条件的人,都到上海租界避难。我的哥哥家住上海,我是有条件前去上海的,但我认为解放军是来解放人民的,遂毅然率妻携儿,到斜泾村岳家暂避战火,不去上海。解放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闾阎不惊,人民安居乐业。不比在反动政府时期,币值贬跌,物价踊贵,一般小民,为生活所迫,透不过气来。我住在南翔方家湾新屋内,解放军借住我家,真是不拿一针一线。我也首次读到《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及《论持久战》等小册子,开始接触到一些革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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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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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Z6 i9 x: F0 } 一九五○年我画出《杜少陵诗意画卷》,共八段,依照杜诗内容,描写当年他所看到的和所想的景物,参以我亲身的体会。不特作为我在四川八年生活的总结,也在画法上有新的突破。这个画卷裱好之后,冯老师为我写了引首,还精心撰了一篇长跋,对我勉励有加。海内名宿如沈尹默、叶恭绰、黄宾虹、吴湖帆、冒广生、潘伯鹰、谢稚柳等诸位先生都在卷尾题字书跋。杜公诗中所述忧国怀乡,身在江湖,心存魏阙之句,如“孤舟一系故园心”,“听猿实下三声泪”,“故国平居有所思”,“白头吟望苦低垂”等等,操笔染纸,***最深。画法也逐渐形成一己的独特风格。我抄录前的四川的《秋兴》诗六首于卷尾,作为我诗、书、画三者进程中的一个标志。 ! p7 Z! x" ]6 ?0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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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_. M+ a1 ?) V,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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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初从冯超然先生学画,第一次他拿出他所临的戴醇士水墨山水卷叫我临。在三十年代,人们对戴醇士的评价极高,其卖价竟与四王同值。四王画价也不在普通宋元画之下。我在这种风气影响下,也从四王入手。宋元画不易见到,四王画终究多些,容易看到。所谓“正统画派”就是从四王而上溯宋元。平心而论,四王还是有它存在之价值,有许多宋元遗法,赖四王而流传下来,如果食古不化,那么及其末流陈陈相因成为萎靡僵化,这是不善学的缘故。所以学四王必须化,化为自己的面目, 我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也有人说我学石涛,我对石涛在四王笔墨占据整个画坛之时能独出新意是有好感的。但我从未临过石涛画。石涛学元人而加以放,我也学元人,师法相同,学而能放也相同,所以我戏言和石涛是师弟兄,而不是师弟子。我对前代大家,一向不是无条件崇拜,我认为即使是大家,一定有所长,也一定有所不足,即如石涛,一种生拙烂漫的笔墨,新奇取巧的小构图,有过人处。但其大幅,经营位置每多牵强窘迫处,未到流行自如,左右逢源的境界,所以他说的“搜尽奇峰打草稿”,未免大言欺人。而他的率易之作,病笔太多,学得不好,会受到传染。我认为自己要有定力,不为他名高所慑服,要心中有数,何者宜学,何者宜改,何者宜化,以我为主,目标既定,勇猛直前,罔计有他。 8 a' ~* S0 z! x9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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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冯超然先生对山水、人物、花卉三者均所擅长,而我在他门下,以前只学山水。解放以后国画要为人民服务,当时的形势,只有画人物,可以发挥所长,于是我改学人物,主要画连环画。我到上海和同门汤义方共画连环画,学习作现代人物。一九五○年,我四十 二岁,秋,母亲亡故,哀痛逾时,家庭担子直压肩上。过了两个月,土改开始,我回到乡间。前在四川,我是一名小职员,胜利回来,一家八口,以卖画为主要生活来源,所以没有划上地主,是一个非农业户口。土改结束,我回到上海进行连环画创作工作。为了深造计,一九五一年我参加上海文化局举办的连环画研究班,毕业以后,全体同学要求工作,于是文化局长夏衍同志接见了我们,问起我们的要求,我们一致要求工作。于是办起连环画学习班,三个月后结业,分配工作。我被分配到私营同康书局任绘图员之职。这是一家皮包书店,老板只是父子两人,没有另外职员,产业只有一只皮包,老板在四川南路弄堂里租到一间房子开张营业,当时只有我被派到这样一个不成样子的单位工作,看到大家都分配到国营企业,不胜羡慕 。后来一直到公私合营,我也没有得到正式工作安排,只做了一名自由职业者。但因有社会主义制度的保障,不比在解放以前,画卖不出去,就要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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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 d! J7 H N' f+ m' E# Q 解放初期,一般连环画创作水平都不高,所以我也可以应付。自一九五三年起至一九五五年同康书局公私合营期间,我画过近十部连环画,其间主要画过一部《牛虻》,印数很多,人家说这部连环 画挽救了将倒闭的同康书局。当然我也因此免于失业。在此期间,我也画年画,以国画形式出版了一张《读报》的年画,同时也参加上海的新国画研究会,创作一些新国画 。一九五三年在上海举办的解放以后第一次大型画展中,我展出《雪山勘探》一图。此画得到好评,经美协收购,并印刷出版。一九五六年在合肥画了一幅《教妈妈识字》,《美术》杂志用为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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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善处世,做人戆直,看到不顺眼的事,骨鲠在喉,一吐为快,当时在上海讲了一些刺痛某些人的话,于是前后得到一连串可怕的后果。一九**年我画了一幅《沸腾的黄浦江畔》新国画,反映吴泾化工厂的实景,参加华东美展。我想突破国画传统技法,和题材的限制来表现工厂。此画展出以后,上海有人诬告我画内有反动标语。深幸公安部门予以否定,否则 我将锒铛入狱。于此深感世路崎岖,不寒而栗。也靠党的英明,使我得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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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此时期,我在社会上有了些影响,也有些人知道了我。有位青年名诸葛瀟垲,想从我学习山水画,他准备请一次客,举行拜师礼,我主张一切从简,和他两人到复兴岛一家小饭店里,化两块钱,吃了一顿,就算拜过师。诸葛潇垲那时在中国银行任小职员,后转至北新泾一所中学任图画教师。人品很好,也有才华,他在一九五五年上海青年美术竞赛时得过将,刻苦好学,孟晋不已。惜正当中年时,于十年动乱中因劳累过度突发心肌梗塞死去 。未展所长,不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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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l% {& _. q. F, R/ M 一九五四年四月间,冯超然先生逝世,享年七十三岁。在弥留时,他对我说,“画画不能太象”,于此可见他念念不忘对我的教导,希望我成材,这使我极度感动,永志不忘,这也是我以后创新变法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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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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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 I: y3 I, e$ C4 }% @ 一九五五年冬,安徽省文化局长到上海物色画家到合肥去工作。我和孔小瑜、徐子鹤、并约了宋文治四人应聘前往。到了合肥,安排我们做些展览会布置工作,又到梅山水库等地参观访问。两个月后,指派我在一个艺术学校绘画系当主任,孔小瑜任教师,徐子鹤在博物馆,宋文治在群众艺术馆(后来他因学校不放,没有到安徽去)。工作分派好,让我们回上海家中处理家务。我回到上海,去看吴湖帆,吴湖帆一见我,就说上海将成立上海中国画院,希望我留在上海,不要去安徽。刘海粟一向看重我,记得在一九五三年间,我为刘定之画了几开册页,刘海粟一见惊异,说要来看我 。我说应该我去看他。遂由刘定之介绍到他家,从此相识。他在背后总向人说我好,甚至说当今五十岁上下的一辈画山水,以我为第一,我是受之有愧。他也帮吴湖帆做我 的工作,我因此心动,不去安徽了。后来安徽几次派人来上海动员我去,说安徽工资每月二百元,上海只有八十元。一个人对待工作,不能不想到待遇问题,二百元和八十元,我当然知所抉择,但我想到冯先生的教导,要有徇道精神,对名利要看轻些,想到国画院是国画最高学习和研究机构,在其中我可以提高水平,作出贡献,因之说服了家里人,始终不为所动,没去安徽,毅然留在上海,后来刘海粟几次向我表示歉意,说把我留在上海,让我以后吃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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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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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9 f% F) |# |) b) @) \' V" G 不久北京、上海两个中国画院成立,这是周总理亲自批准的,是国画界的大喜事。我一生学习中国画,全部精力,灌注其中。但在反动政府时期,政府不提倡,让画家自己挣扎,画家的命运操持于资本家手里,画家必须迎合他们的心理,才能得到生存的权利。如冯超然先生是当时在上海最红的画家,理应志满意得,无所怨艾 。但有一次他和我一同坐车时,叹苦经地说:“我形成了这样一个面目,出钱的买主只要这个面目,不能改动,如果想创新,换了一个面目,就说是代笔,或是说假的,就不肯出钱 。”他指着我说:“不比您可以自由创新,为所欲为,不断摸索,开创面目。”冯先生也知道画要创新,但在旧社会他没有创新的自由。不比解放以后,领导上鼓励创新,越能创新越好。但冯先生还是走运的画家,我们虽然可以自由创新,但是画不易卖出去,生活无着落 。那时,我只能放弃作画,住在乡间从事农业生产,根本没有机会参加社会上的国画活动,艺术生命早已完结。解放之后,成立了中国画院,让我专心一致拿起画笔,从事国画创作,这是我艺术生命的再生,我是衷心地感谢党。我同上海六十位老画家一起被吸收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每月国家发给固定津贴,生活得到保障,可以不必依靠并非学所专长的连环画来养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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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H& ?/ @; o 画院刚一成立,即组织画家到生活中去,我参加了去浙东的一组,计有孙祖勃、俞子才等五、六人。我们带了画夹,前往奉化,在四明山区下生活,实地写生,想到这是党给我们创造的条件,油然兴起对袓国的热爱。我从溪口登上四明山顶,俯视千丈岩瀑布,又住在雪窦寺里,领略到山中的幽深静美,再循着三隐潭而下,乘竹筏随溪流归来 。画院的成立,使我们有了一个家,一个国画工作者的家,我总说国画院是我们的“命根子”。回想起这段日子,充满着愉快、幸福和希望。我与同行时常相互探讨、作画,日有所进境 。这时我又被光荣地选为南巿区人民代表,我走访城隍庙一带画家,听取他们的意见,以便带到上面去。我将一颗真诚的心,献给国画事业,竭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推动国画事业前进。那时国画院在高安路,画师是可以不坐班的,但我总是每天到画院,早出晚归 ,风雨无阻。我又得到领导的信任,去闽西搜集素材。画革命历史纪念画,我到过漳州、永安、龙岩、上杭等地,听到不少老根据地人民可歌可泣的革命斗争故事,受到极深的教育。 8 m5 O" h1 ?9 _' g# H- A2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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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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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福建回来不久,反右开始,画院几次开会,领导一再强调“畅所欲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在一次会上,我谈了一些对上海美协 的意见,遂以大家知道的原因,戴上右派帽子,沉沦了二十余年。从此,我每天到画院劳动,后在业余用了半年时间,画了近两百多张的一套课徒山水画稿,把各种树法,石法以及屋宇桥梁 、人物点缀,逐项画成小张,上加说明,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学到的技法,记录下来。那时我没有别的想法,一切置之度外,只是潜心钻研山水画,认为如果将来能够对后学有些小贡献,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不枉学画一生。 " a3 o/ Z, N& l) w;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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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一年我五十三岁,国庆节时摘去右派帽子,问题虽未完全解决,但情况好了一些。此后我去广东参加侨乡写生,到过新会 、台山、开平。再到湛江参观新建港口,接着到茂名,参观油页岩矿以及炼油厂,看到了祖国的伟大建设。归途取道南宁、桂林、衡阳、株州以至上海。我常同刘旦宅同志一起写生,出入相随,情好无间,从此建立了友谊。他擅画人物仕女,功力深厚,夫人王微粼与我老伴也颇相得,所以后来有好几次和他们夫妇同去名山胜地下生活,我老两口在旅中也得到照顾。 . h- b7 M2 H( u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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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G8 [# e T- y; ^$ t; \3 T 浙江美术学院因为国画系山水科教师顾坤伯生病不能任教,极需补充一位山水画教师。院长潘天寿素来主张画画的人,兼应有文学修养,又能写几笔毛笔字,所以用此标准来物色山水画教师。前此浙江美术学院毕业生姚耕云来上海进修山水画,领导上指派由我教导。一年之后,他回浙江,临行我送他一部我画的杜诗册页。他回去后,请潘天寿先生题字,潘老看到我的画,读到我册后的长跋,以及写的字,不觉首肯。后来聘请山水画师,多方物色,没有适 当的人,因而想到我。我和潘老素昧平生,无一面之雅,只因看到我送姚耕云的一部册页,就不顾我在政治上有“问题”,特到画院指名要调我去工作,可是画院坚决不同意,要另派别人,但潘老不要,指定要我去。双方相持不下,于是想出折衷办法,一半对一半,即一个学期我去浙江教两个月,再两个月在上海。一九六二年起我在浙江美院兼课,教国画系山水科四 、五年级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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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难到四川,只带了一部杜集,闲时讽咏,其中在夔州篇什,描写峡江景物,与我眼前所亲自看到的景物相同,使我得到启发。我好杜诗,更爱蜀中景物,二者天下无双,堪相匹配,遂多画杜陵诗意图。前后计有十余册,每册自八幅至二十幅不等。 ' f" @! d g1 d$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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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二年为杜甫诞生一千二百五十周年纪念,我准备画杜甫诗意册四十幅,把这个意愿和吴湖帆先生淡了,吴先生鼓励我画成一百幅,他说这是画史上前所未有,唐六如有一部一百幅的册页,但不全是山水;华新罗有一部一百幅的册页,也是山水、人物、飞禽、走兽、花卉、鱼虫合凑而成。因为册页必须幅幅变异,笔墨章法风格设色应不一样,才不致令览者意倦,而有逐幅新鲜引人入胜之妙。一部册页完全是山水,作者必须掌握多种笔墨,具备各种技法,展示面目,层出不穷,而后可以胜任,这是不容易的。他怂恿我不妨一试。于是我着手动笔,先成二十五幅,用正楷书款,后又续成一百幅,用隶书书款。此一百幅杜甫诗意册,先在画院展出,后又拿到浙江美院展出,续又拿到苏州展出,均得到好评。******开始,我上交到工作组,后来造反派准备批判我,说我“借古讽今”,用尽无限上纲的手段,但抓不到把柄,结果批不下去,因而作罢。此一百幅一直在画院内,闻后期还有人借去观看,但不知几个转手,只剩下六十五幅,而且较精的都没有了,可知是懂画的人拿去了,几次催问,均无下文。从前是“毒草”,一变 而成香花,至是某些人乘机捞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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