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后,会是怎样的恍然若梦 ————王福权自述暨展览后记 在学校大家都叫我阿福,大学开始同学们就这么叫,我也会觉得很亲切,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一样,叫我阿福的人多了,我也就成了阿福,所以,如果愿意的话,无论年长年幼,大家都叫称我阿福吧。 经常有人看了我现在的作品就问我什么时候学写字的,我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专业的书法训练其实只有研究生这三年,但是要说写字,我记事儿的时候就开始在大白纸本上面乱画了。 书法和写字真的不一样的。说起写字,那时候还很小很小,小得我想不起更久以前的事儿了,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是几岁。那个时候就每天都写,不过是用铅笔,写得白纸本上密密麻麻的,然后跑到妈妈面前等待着一句听起来会让人振奋的鼓励。妈妈从不吝惜她的褒赞,尽管我那时候长得还没有家里的茶几高,但是妈妈的鼓励让我觉得自己已然变得很高大。那个时候要是拿到一支钢笔都会兴奋地写上一整天,还弄坏过和爸爸学木匠的一位师傅的好多笔。 小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硬笔字很漂亮的老师,当时我们学校还有写字课,软硬笔都有,老师总是让我拿着自己写的字让全班的同学参观学习,同学们也承认我写的好,这给了我很大的鼓舞,让我更加喜欢练字了。小学、初中时我用的字帖是描红的颜体和柳体。初中时开始参加学校组织的比赛了,当时有个同学为了争奖项,还拿了一张薄纸用毛笔在字帖上描出来,现在想起小时候的认真,实在感到有趣极了。 小时候我特别调皮,也干过和一帮小孩子一起糟蹋瓜田之类的事儿。因为家住在农村,有太多的好玩儿的,抓鱼、捕鸟、用自行车配件做火柴枪……长大了,这些也都只能成为回忆了,土地被规划,树木被伐落,河流早已干涸,老家农村的孩子再也没有鱼和鸟去捉了,也没有多少孩子还骑自行车上学了,自然也就没有自行车配件做的火柴枪了,于是几个小孩子拎着火柴枪就天真地想着像电视里的大英雄一样救国救民的故事再也不会发生了。但是相对于我来说有趣儿的事儿还不止这些,这自然是指练字了。 高中课业很紧,早上五点半晚上十点半,全班同学都在努力想要考个重点大学。那个时候我也偷着在自习课上练毛笔字,被老师发现了找我谈话,那以后直到大学就没练习了。那个时候只知道“颜筋柳骨”,却不知道字体及书体之间的差异。后来考进了山东大学学日语,参加了书法协会,遇到了一些有名的书法家,我与书法的距离就又近了一步。山东有名的刘家相老先生,毕承海先生、刘尧先生和辽宁省的刘宏卫先生等都曾耐心地指导过我。刘家相老先生已经很大年纪了,他是于省吾先生的弟子,文字学、文学学养非常深厚,甲骨文、金文、行草书都写得很好,很可惜当时我还没有现在的意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还记得我。所说的书法与练字的最大区别大抵就是是否有意识了。单纯把一个字些好看叫写字,但是作为一种追求而融入精神的时候便是书法了。那个时候我开始写《圣教序》、《书谱》、《十七帖》、《平复帖》等,还尝试了很多字帖来寻找适合我的字体和书体。虽所学不精,也没有找到自己的依托,却给现在打下了基础。大学四年所学专业虽是日语,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停止看书法类的书,没有停止手中的毛笔,并且大学时把能见到的邱振中先生沃兴华先生的书都读过了。本科毕业后工作也找到了,但是觉得还是想读研,就放弃了,而在考研究生的时候原本是按照厦门大学的日本文学专业去复习的,但是发现自己离不了书法,发现首都师范大学有书法专业的硕士时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虽然仅仅复习几十天,但还是一次性地过了国家线。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了我莫大的鼓励,使得我愿意为了书法继续走下去。艺术圈实际上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光鲜,有太多的潜规则和各色人等,但我我觉得习书是一个文人该有的生活,欧阳修所言的“学书为乐”的生活。 我是想做一个学者的。 研究生时期,在导师甘中流先生的指导下,我抛弃了以前大学的书写习惯,重新开始了系统性的训练。甘中流先生强调造型,但是他更重视整个中国文化系统的贯通,重视为人的气节。他的诗书画印都很精,只是他习惯了在家里读读书、做做饭、养养花、打打拳的这种无争的自然生活,不怎么参加社会活动,写出来的作品也是清新恬淡的风貌,与当今“满目狰狞”、“张牙舞爪”、“风驰电掣”、“油头粉面”的作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经常把我们叫到他家里上课,用很生动的比喻或故事就把一个个道理说得很清楚。他给我们传授的核心思想就是研究生是来搞研究的,书法艺术是衣食无忧之后才有可能没有功利心地投入的,是生存于传统和创造的两极的。甘老师对我的影响最深远,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忘记文献的阅读,没有忘记观察和思考,没有忘记和经典墨迹的交流,更没有忘记如何做人。硕士期间我个人的书法练习逻辑是这样的:《书谱》—>《十七帖》—>魏晋章草、残纸—>《平复帖》一>简书一>篆隶。到了现在这样的逻辑也一直反覆地循环着。
要是有人提到考据,我的眼睛肯定会突然发亮。在临习的时候需要背帖,遇到了史料、释文、真伪等各种问题,引发了我的考据思维,考据如同破案,每当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会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久久不能遗忘便会存起来,遇到新材料就会重组。经常想通一个问题的时候会在深夜,最后我就成了“夜猫子”,还连续三天三夜地熬过,没睡一会儿觉,以至于熬夜久了或绕着一个问题想时间长了会产生幻觉。睡着了也常说外语或是说东晋王羲之那些事儿,宿舍同学有时竟有意地记住我梦话的内容,偶尔成为早上起床的笑话。搞考据很累,我这样俨然是“职业病”了。每当深夜里想起一个问题,我总要爬起来写完。好在同宿舍的同学能包容我,他们已经习惯了半夜里我电脑的键盘声。诚然,考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完全正确,但是我都力求有理有据。 王元军老师主讲文献和文化,他的考据思维对我影响不小。现在我写的论文或多或少会染上考据色彩,这是我其中一个理论方向。另一个理论方向则是考虑已久的书法语言问题了,接近于西方和日本的艺术解释学或者阐释类美学。这个工作量更大,是我打算博士期间做的,我希望让任何人都能看懂中国的书法。 这一次展览是我读研的一个毕业汇报展,也算是我正式地给大家一个印象。我的展览不传与名人的合影,因为我觉得最该“炫耀”的是作品本身。在此只放几个同龄朋友的评论,不是为了让他们夸我,是因为他们最了解我,这样也便于大家了解我。我不能说自己写得多好,或者我的理论多严密,但是我有自信,因为每一幅作品和每一篇论文我都会用心。 中国的学术类型、学术制度、研究方法都有待规范,大众对艺术的认识有待加强,艺术市场有待监督,展览机制有待完善,任何一个热爱艺术的人都有责任。我也常常这样勉励自己,虽然我也写过展览体,但是,我已经在用自我的方式脱离。 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这是我所崇尚和追求的,艺术和学术是感性和理性的两极,这两极间的游走让我感到自己已经不在人间。每当幻觉来临,那般恍如隔世,飘渺的意念就要从身体移去,就像灵魂出窍。人生不过百年,已经“奔三”的我很努力,希望能发现更多历史的真实,也希望守住自己的座标和方向。书法对于我是一种人生态度,让我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忐忑不安。如此办法的学习在当今社会或许会“一事无成”,仿佛万物的虚空…… 然而,真理从不因为别人是否在乎它的存在而毁灭。 我就要毕业了,要踏上全新的征程,在此要感谢培养了我三年的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感谢我的导师,感谢在各个方面对我有过帮助和鼓励的人,感谢我朝夕相处的同学们…… 且让此展览记住吧,70年后,会是怎样的恍然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