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书法创作虽云“戏墨”,但那只是相对解构传承经典样式而言,其创作过程仍是呕心沥血,其中何戏之有?
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书法热”刚刚兴起时,我身边的书法创作群中的“展览意识”已非常强烈,当时的作者都很穷,尤其是农村的基层作者,物质条件极差,一位农村作者,为了竞争国展,把家里的猪赶去卖了(当时猪是农民的存折,卖猪等于是取光了账户上的钱),买回宣纸,夜以继日如痴如狂地将一个内容写了几百张,最后选出一幅最满意的投寄国展,尽管结果是“泥牛入海无消息”,但省书协的领导开会时还是专门表彰了这种“书法精神”。几年前据媒体报导,为备战八届国展陕西的一位年轻作者在全身心投入创作时心病爆发而猝死,后此位作者被一家书法媒体评为年度十大新闻人物,这是何等悲壮的书法新闻人物!这种创作态度与古代文人修身养性、抒情言志的书法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遥想中国围棋发明之时,是为了娱乐益智;足球发明之时,是为了游戏健身;书法正经成为一回事儿后,也不过是“游于艺”而已。而今发展成了围棋事业、足球事业、书法事业,这“事业”二字就组织领导来说是必要的,而对棋手、球员、书家来说有点太沉重了。国家足球队聘用的外籍教练米卢提出了“快乐足球”的理念,希望球员们不要把足球当作肩上背着的大麻袋,而要把足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情感的一部分,是快乐的寄托、人生的精彩。这对当下的书法人来说应具有启示作用,书法创作不但要重视创作成果,更要珍视创作过程,这过程应是快乐的,这是“以人为本”理念在书法创作中的具体化。
书法从重文化性走向重艺术形式(当然艺术与文化不是对立的,但这里为了古与今特点的对比,权且如此说),从经典性走向自我表现,有着其发展的必然性,有着其存在和发展的大背景作支撑,君不见从交响乐到流行音乐再到摇滚乐,影视屏幕上从重大题材的大片走向戏说皇帝及家庭肥皂剧,从经典严谨的传统剧走向滑稽小品等等,艺术的平民性、社会化和娱乐性形成时尚,书法在这个大背景中,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从文人书斋走向展厅,从文人的象牙之塔中走向社会大众。书法艺术正在向融入社会空间、融入当代人的生活中发展。近年,西泠印社多次用“海选”的形式通过层层比赛来选拔社员,举办者的初衷就是要将封闭的小篆刻推向开放的大社会。(图02)
去年西泠印社社员作品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展出时,同时推出一个学术讨论会,题目是《当代人文环境下印章的文化功能》,这个学术话题的缘起是北京29届奥运会选用了带有篆刻元素的设计作为会徽,名叫“中国印”,非常古老、非常专业、又非常封闭的篆刻艺术借助社会化的大型体育赛事走进了千家万户、走向了五洲四海,达到了仅仅靠印人、印学团体或篆刻展赛活动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社会效果。这里给我们一个这样的启示:传统的、也是封闭的属于“小众”的书法篆刻只有融入现代社会和现代人的生活,才能具有生命活力,才有可持续发展的社会基础,才能开辟出广阔的发展前景。但随之而来的又出现了一个深层问题,传统、封闭、自完自足的、原属于精英文化的书法篆刻要融入当代社会,变为时代的、开放的、大众的文化艺术,必然要改变自我,必然要做适应时代、社会、大众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将使书法篆刻的独立性、纯粹性再次发生动摇,使得书法与非书法、篆刻与非篆刻的边缘模糊不清。
典型的例证就是奥运会的会徽“中国印”,那是一件专业篆刻家从艺术形式上(不是文化意义、社会意义)不予认可的工艺美术设计作品,在我们把传统的书法篆刻推向当代、推向社会大众的同时,如果异化甚至消失了传统的书法篆刻,这种“与时俱进”是失败还是成功呢?我们将用何种方式在保持传统书法篆刻精神和基本艺术语言的同时,把书法篆刻推向当代社会?从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都有许多值得深思、研究、实践和梳理总结的内容。当代人文环境下印章的文化功能话题的提出,非常具有学术意义和当下价值,可惜那次研讨会我认为开得不成功,提交会议参加交流的论文数量较少,且有质量的论文更少,我在主持这次学术会的总结中分析,主要是对这个命题我们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还未能来得及作深入、全面和理论上的思考,完成这个学术命题的研究需要作者对篆刻学、工艺美术乃至社会学多学科的知识,参加学术会的作者精篆刻者往往对社会关注不足,思维又受篆刻本体的局限,而搞工艺美术、从事设计研究的又对篆刻本体只知皮毛。作者们又缺乏书法篆刻走向当代社会方面的社会调查和实践试验,论文中有一些属想当然的论点,没有实证作支撑。但不管学术会的质量如何,这一学术命题的提出无疑是积极的,有学术价值的,具有原创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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