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书谱》
笔者按:很多书友尤其是学生朋友们和我聊天,我都向他们推荐了《书谱》一书,但因为《书谱》是文言文,很多朋友没掌握过文言知识,读起来也很费解。应大家要求,我就把我理解的《书谱》,完完整整的贴在这里供大家交流学习,想到要回老家了,很长一段时间难得在此向艺家们学习、和很多书友们交流,内心里很是舍不得!本来要发一个很重要的题目的,但我发后无法和朋友们交流,就先发《书谱》了。学习《书谱》
《书谱》—孙过庭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徐不足观。”可谓钟张云没,而羲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研。”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
译文
古来善于书法的,汉魏时有钟、张的绝艺,晋末则二王并称精妙。王羲之说:“我近来研究各位名家的书迹,钟繇、张芝确实超绝群伦,其余的,都不值得观赏。”可以说自钟、张死后,只有王氏父子才能继承他们。(王羲之)又说:“我的书法与钟繇、张芝比较:跟钟可以相抗,或许可以超过他。张芝的草书,和我不相上下,但张芝精熟,临池学书,弄到池水浑是墨黑,假如我对书法用功到这个地步,未必不如他。”这是他推许张芝、又自以为超越钟繇的意思。从王氏父子的专长来观察,虽未尽贯彻前人的规范,但从兼采会通这一点来看,是无愧于书法艺术的。评论者说:“他们四位大书家,可称古今独绝;但今人(二王)不及古人(钟、张);古人质朴。而今人妍美。”质朴因时代而变化,文采随时尚而转移。虽然书契的创作,正是为了记录语言;(但由于时代崇尚不同,)书风也由醇厚变为浮薄,由质朴变为华采,沿旧推新,那是事物发展的常态。书法可贵在能学古而不违背时代,趋今又不与弊俗混同,所谓“文采和朴实配合适宜,才是君子的风度。”何必(专守古人,)弃精美的宫室而穴居野处,舍珍贵的宝车而乘原始的笨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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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匪无乖互。谢安索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于敬又答:“时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以于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况乃假託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真大醉也!”敬乃内惭。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译文
(评论者)又说:“王献之不及王羲之,就好象王羲之不及钟繇、张芝一样。”我以为这种批评只得到它的大体要点,但没有说明它的始末原由。 钟繇专长于楷书,张芝尤其精于草体;他俩的长处,王羲之都兼而有之。比张芝的草书,他多一样真书的长处;比钟繇的楷书,又多一样草书的擅长。虽然从专精这一点上说王羲之比他们差些,但他能多方涉猎,集取众长。从总的来看,彼此互有短长。谢安素来擅长“尺牍书”,瞧不起王献之的书法。献之曾精心书写一信给他,以为一定会得到谢安的赏识而把它收藏起来,不料谢安即在信的后面写上了答复送还他,献之深以为恨。谢安曾经问过王献之:“你的书法跟你的父亲比较怎样?”答道:“当然比他好!”谢安说:“舆论却不是这样啊!”献之又回答说:“一般人那里懂得呢!”献之虽然勉强以这样的回答,来反驳谢安的看法,然而自称胜过他的父亲,这不是太过份了吗!况且,(做儿子的)应该立身行道,把名声传到后代,使父母的名誉也随之显耀起来。当年曾参经过“胜母里”’(因憎恶这个名称,)所以不肯进去。而献之的笔法,是承传羲之的书法的,虽然大略学到了规模法则,其实恐怕还未能全部继承下来呢!何况以假托神仙传授为辞,而耻于推崇家学,用这样的态度来研究书法,又比面墙而观好得上多少呢!后来羲之到京城,临行时曾在壁上题字。献之偷偷把它擦掉,在原来的地方另行改写,并自以为写得很不错。羲之回来后看到了,感叹地说:“我之的时候,真是醉得厉害啊!献之听了,内心才感到惭愧。由此可知,王羲之比起钟繇、张芝,那只有专精与博习的区别;而献之比不上羲之,这是无可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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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昧钟张之馀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译文
我在十五岁左右的时候,便注意学习书法,体昧钟繇、张芝遗作的伟绩,吸取羲之、献之创造的法度,深入思考,专心钻研,时光已过去二十多年了,但还缺乏入木三分的技巧,而临池学书的志向,却一直坚持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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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译文
看到(钟、张、二王的书法变化多端,有如)悬针垂露的异状,奔雷坠石的雄奇,鸿飞兽散的殊姿,鸾舞蛇惊的状态,断崖颓峰的气势,临危地、踞枯木的惊险的情形,或者重似云崩,或者轻如蝉翼;引导开来,仿佛泉在流注,抑顿下去,有如山岳般安稳。纤细之处,像新月出现在天涯;疏落的地方,宛如群星分布在天汉;(他们的书法)奇妙同于自然,达到了非人工布排的境界。真可谓智慧和技巧兼擅其长,心和手都畅运无阻了。他们笔不妄动,每一下笔都有它的理由:在一画的里面,笔锋表现出起伏的异态;在一点之中,毫端显现出顿挫的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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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曾不傍窥尺犊,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译文
进一步说,点画练习得多,积累起来,才能够把一个字写好。要是不深研“尺牍”书,俯就案头,时时学习,少许的时间也不放过;而拿班超投笔来作挡箭牌,以项籍不肯学书而引以自满,字的形体,只是倾笔蘸墨而成;心里不明白临摹的方法,手下不晓得挥运的道理,这样要求他写出美妙的字来,不是荒谬得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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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辛苦啦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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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杨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毫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詎若功定礼乐,妙拟神仙,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与?译文
然而,有道德的人,最要紧的是做好根本的修养。扬雄说诗赋小道而已,大丈夫是不肯从事的,何况沉溺于如何用笔,把精神埋没在书法里边呢!但集中精神下棋,还有“坐隐”的美名;醉心于钓鱼,尚能体验着“行藏”的情趣。至于功定礼乐,妙拟神仙,像陶工揉捏粘土制作陶器般变化无穷,又如同炉火冶炼金属一般神秘莫测的书法呢?喜好怪异崇尚神奇之人;玩味着它结体气势的变化多端;喜欢追究细微,探测精妙的人,就可以得到那不断变化的奥妙。有些著书立说的人者,往往只借取了前人的一些糟粕,而精于鉴赏的人,却常常从中吸取到它的菁华,书法本来就是“义”与“理”的荟萃,确实为那些贤明通达的人所擅长。用它来蓄精养神,怎么会是徒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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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东晋士人,互相陶淬。室于王谢之族,郗庾之伦,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绝,无所质问;设有所会,缄秘已深;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译文
东晋的士大夫,彼此互相熏陶濡染。至于王氏、谢氏的大族,郗氏、庾氏之辈,纵使未能全部掌握书法的神妙变化,但也诣取了它的风神韵味。距离他们的时代愈远,这门艺术就愈加衰微了。(后世的书家)往往对自己听来的理论,即使有所怀疑也讳言其疑,反而当作正确的东西向人家陈述。有些人仅懂一些皮毛,就把它实践起来盲目效法,〔自以为得其根本)而古今隔绝,也无从询问;假如真的有所体会,也都严加保密,深深保守起来;至使其它学习的人茫然不得要领,只是白白看见他人成功的喜悦,而不能领悟到他们成功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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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草将迷。假令薄能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詎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加以趁变适时,行书为要;题勒方幅,真乃居先。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回互虽殊,大体相涉。译文
(有些人)虽然好几年在结体布局上下功夫,但距离应遵守的法度却越来越远了,想研究楷书却不得其纲要,学习草书更是迷惑不解。假使一旦对草书有了浅薄的理解,粗疏地学得一些楷书的法则,便沉溺于此,偏执自己的看法,自己给自己造成了掌握一般法则的障碍。他们那里知道心与手的相隔相应,就象同一源头的不同支流;“转”和“用”的技法,就象一棵树而分布着许多枝条。谈到通变和适应时用,行书最主要,题榜刻石(应当方正严肃,)自以楷书为先。学习草书如果不同时精通楷书,写出来的字就会近于单调拘谨;书写楷书如不能精通草书,也就不能称为“书法”。楷书的形体由平直的点画构成,它的精神由使转表出;草书的精神寄托在点画之中,它的形质由转折呼应来体现。草书的使转写不好,便不成字;楷书欠缺点画功夫,还可以粗糙地书写成文。彼此间回环交错虽有不同,但大体是互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