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愚庐闻见录之十六

北冥之鱼

七十六、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唐吟方言书画家须有才气，然亦须善养气，如一味散发，才气将无以为继矣。何以养气？要在能常读书临帖。某中年篆刻家，出道之初即名震印坛，其人机变有鬼才，其印冷艳多逸气。比至近年，书印日渐颓唐，线条如面条，软弱无力，鬼才已荡然无踪矣。唐先生曰，此无他，不善养气故也。

七十七、古人订润格意在绝俗子，今人订润格意在避寒士。当代书印名家，书法一平尺少则数千，多则逾万，刻印一字至有数万者，画家润格则更高，此种作品，绝非工薪阶层所敢想。俗谚云，有书真富贵，方今之世，有书未必真富贵，而藏名家书画印者必是富贵之人矣。据闻，李刚田曾拒绝为某位煤老板刻印，声称出多少钱也不刻，真高士也！

七十八、甲骨文自清末出土，研究者代不乏人，而可确认之字不过千余，故以契文创作书法，多用现成之集联，而能以契文集联咏诗作文者，最早推丁辅之、董作宾，其次为潘主兰、杨鲁安、刘顺，当代则推刘颜涛、翟万益。翟祖籍陕西，生长于陇上，作书治印每题款曰三原翟万益，以示不忘本也。其于书多方探索，甲骨、陶文、小篆、隶书、行草均有自家面目，复长于治印与论著，然似不善治生，有友人十余年前曾访之，一家人犹居斗室之中，平时所用之书桌就餐时即作饭桌之用，尝刻夜半胡话一印，边款寓送穷之意，读之令人凄然。其为人厚道，不尚空言，余与其有数面之缘，询以书印之道，答云，须多读书，否则艺术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余至今犹守此语。逢年过节，每寄以自作诗词，余偶有所作，寄去请教，亦常获鼓励。

七十九、或言书法家须五体俱能，吾乡书法家刘颜涛于此颇持异议。彼云，历代大家多为仅擅一二体者，全能而俱臻相当水平者极罕，王羲之擅行草与小楷，颜真卿擅大楷与行书，苏东坡、米芾擅行书，张芝、张旭、怀素、王铎仅擅草书一体，以能专心致志，故成就独高。故学书须择一体倾力攻之，至有小成后，行有余力，再涉他体。

八十、某较高层级领导喜欢奇石，多方罗致，家中藏石累累。彼退休前，倩人为石拍照、赋诗，又请书家抄录，都为一集，以公费出版，标价数百，饬下属购买，美其名曰让青年人受受文化的熏陶。石本洁物，经此轮回，致有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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