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用质疑精神推动公民社会

琴岛大布衣

林斌：用质疑精神推动公民社会

两个近乎全民讨伐的事件，近日都有了尘埃落定的迹象。无论之前看起来多么富有娱乐性，到了这一刻，都凸显了某种正经和沉重。在这种沉重中，我们需要浮想的是，影响未来的条件是否可以在这些事件中看到某些端倪。

造假者“周老虎”的功劳


昨天，陕西省政府确认周正龙华南虎照是假虎照。公安机关从他家中提取了其拍摄假虎照时所用的老虎画和木质虎爪模具１个。目前，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犯罪报请检察机关批准，已将犯罪嫌疑人周正龙依法逮捕。同时，13名相关责任人也受到处理，陕西省林业厅副厅长朱巨龙、孙承骞被免职，陕西省林业厅信息宣传中心主任关克被撤职。


周正龙说过，要是虎照有假可以当场把他的头砍掉。放在古代，这就是生死状。如果按照英雄主义的描述，当被发现虎照有假的时候，他应该自决才是。当然，在这个事情上，恐怕即使他要自决，老百姓也不同意。用个别民众的话，一个“周老虎”能有多大危害啊。至少没有像假酒让人瞎了眼，至少没有像劣质奶粉毒害娃娃。


但是，如果坏的个体背后是有着一个体系或是集团支持和认同，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一个抢劫犯杀了人，民众会平静对这起凶杀案。要是美国白宫指使FBI杀了一个平民，那就是大事件了。如果没有陕西省林业厅一些官员的支持，“周老虎”也就是一只在野外瞌睡的乡下老虎，危害甚小。一旦这只老虎被引入市区，摇身一变成了官老虎，那就是猛虎闹市了。


说到猛虎闹市，那是挺揪心的事情。但当我们可以这么说的时候，却要承认这个社会在进步。老的社会里我们有三纲五常，服从是为第一要素；后来的年代里，我们有红本书，照着做就是。按照这种逻辑和现实，陕西省林业厅说这老虎是真老虎，说这老虎威风凛凛，那就是真老虎威风凛凛，是板上钉钉的，是要服从或是相信的。可是，这次我们的民众显示出了不同的面貌，两个字：质疑。


或者，有人说，质疑真不是好事。老虎事件当中，媒体不相信当事人，当事人不相信专家，专家不相信政府，而政府又不相信权威的科研机构，科研机构更不相信当事人。大家互相怀疑，于是这个信任危机像气球一样被越吹越大，越来越容易爆裂。这不仅让某些官府衙门信用扫地，还容易产生扩大效应，让人加剧感觉到我们国家社会信任资本的脆弱和无奈。


当然，这样说来的确是个负面影响。因为，信任在当代社会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质疑，乖乖地服从某些机构或是某个媒体的口径。看看外面的世界，西方现代社会的产生和成熟其实是来自于这种质疑精神。哲学家笛卡儿的怀疑论正是启蒙时期的一把利剑，刺透了一些习以为常的观念。于是产生现代科学方法：先得将其以前所有的观念都置于怀疑的地位，然后再用科学的方法验证，验证后证明是科学的方法才能使用。当然这种怀疑也适用于对日常生活和相沿成习的习惯的考察。如果从社会发展角度来说，目前的我们更加需要这种质疑精神。毕竟我们走出三从四德的小脚时代也没有多久。


达达主义者“范跑跑”的功能


说到质疑精神，就可以说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灾难的五月中成为焦点的范美忠老师的奔跑事件。在地震发生的时候，丢了学生独自冲刺，尔后在网络上为这种行为进行解释。此举引起无数人的愤怒，于是有人送范老师一个外号“范跑跑”。这是一个可以媲美“周老虎”，可以进入本年度媒体新闻辞典的一个名词。“我们可以不崇高，但是不能允许无耻”，近日，教育部发言人王旭明针对范美忠事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算是代表了官方的声音，也算是给“范跑跑事件”定了一个基调。同时，教育部准备在《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修订时增加“保护学生安全”这一条。而在范美忠那头，听说也是被辞退了。就事件本身，大概也是差不多了。不过这个引发的脏水、口水却还是有淹死某些人的架势。


西方国家的发展过程中，曾经出现一个叛逆的群体——达达主义者，他们宣称，“我们要摆脱各种各样的专制,这些专制包括理性、平庸、将军、祖国、民族、艺术商、细菌、居住证和过去。让公众舆论恼火是我们根本的目的。”不知道范老师是否承认自己是个达达主义者。不过他的想法跟这个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按照范美忠的说法，其举在于刺激世俗惯以为常的道德。至于在非常时期用这样的方式刺激世俗是否合适，广大民众和众多论者已有看法，这里不多说。就他这种在我们看来出格的行为——质疑某些其认为不合理的道德，刺激某些我们习以为常的说法——还是有它的功能的。他让人们关注对未成年的人保护和教师生命权利的探讨，他让官方和民众关注师德问题以及道德绑架和所谓自由主义这些东西，他甚至让人们开始关注岳不群和左冷禅——伪君子与真小人的讨论。


质疑的意义在于继续质疑


事物都是有着自己的功能，或是正功能，或是潜功能。质疑这种精神也一样。民众对“周老虎”的质疑显然是一种正功能，他们促使了真相的显现，让某些机构能够有所收敛。而范老师这个，姑且算是潜功能，他间接地促使了人们的思考以及规范的改进。如果打虎英雄们不介意，我想在这里把打虎和解释逃跑当成是一个类型，那就是正在发展中的质疑者，像利剑或是牛虻的一群人。


网络的发达让质疑的成本降低，人们可以用较少的精力去对各种事件表示怀疑，保证了人们言论的出口。同时，社会的变迁也让公众对世界的看法有了相对独立的见解。二者保证了质疑精神的发展在中国成为一股潮流，这股潮流不仅在两个全民讨伐的事件上显现，也出现在各种其他公共事件中。可以说，质疑是我们社会的必经阶段也是必要阶段。当到了一定程度，规范都改进了，机构都公仆了，真话都回来了，F•B和造假的温床都没了，那么信任就会重新回归。


福楼拜说：对资产阶级的讨厌就是智慧的开始。那么，对许多习以为常的事物质疑或许就是我们公民社会的开始。

今日主笔: 林斌
扬子特约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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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社会学硕士

《南都周刊》资深编辑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