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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冠中:我去種地也不當藝術的螺絲釘!% l% }" p; z( m7 g( @: r5 v
來源:鳳凰網《名人面對面》
' A0 T" J, W1 J4 o0 l$ [+ c. U4 B) D; J/ H
) |: O! t' w, @
. a y0 J% H, `許戈輝:爲什麽悄悄地去宋莊呢?, T& L$ Q0 M2 F
8 e; A+ H: y0 [; e" P吳冠中:因爲那時候覺得宋莊這個地方,曾經不大敢去,好像不是很公開的,發覺那裏有氣氛,就悄悄去,披着很厚的棉衣,不讓人留意,大概還是有人照了個相。5 `$ V8 n3 @8 _! V# H1 @5 K
! }- m- J) R* [$ i4 [許戈輝:您到798和宋莊這樣的地方,大家是什麽樣的反響呢?
: f7 G# p. k/ x n% P4 N ?/ D' }% y. D6 a1 N4 Z
吳冠中:提到798,我想稍微多講幾句,講更多問題,當我在巴黎當學生,那是20來歲學習的時候,那麽我們那時候開始學藝術,馬爾波羅,缪斯,這些神,覺得我們這個職業是神聖的,藝術是了不起的,比什麽都高尚,所以我們是神聖的事業。
0 d4 `) N2 `* H, F5 A& L
) ^9 j0 V- w4 R( V當我在巴黎學習的時候,有一次我去到一個蒙馬特的高地,那個地方有個很有名的漫畫,畫家,窮畫家,各國來的窮畫家,法國畫家,在那裏漫山的作品,我給你畫個像,給人多少法郎,拉了客人給他畫,畫巴黎的聖母院什麽東西,很便宜,就賣。我一看,滿滿的這個畫家,可憐的畫家,都在那畫,這時候我感覺到很難受,我覺得很斥責,我覺得我怎麽落到這個地步了,與我想的神聖職業完全不同了。
# {; x5 I5 `& u; U
; m4 |) B8 [7 q" z3 O+ T0 i許戈輝:是高貴的、是神聖的。
; x8 ?4 v, d4 O" B7 ?8 z+ w
0 V K4 t7 M+ ~7 j% G3 b吳冠中:完全消滅了,這樣子以後,我再也不願意去第二次那個高地,看那個漫畫地。那麽回到學校,看到巴黎美術學院的同學,不管是哪個國家的,拿着夾子,匆匆忙忙,當時我的感覺,他們都是爲了要到蒙馬特高地去賣畫去,都爲了生存去賣畫,我們這個神聖沒有了,我覺得我是------,當時這個感覺,覺得這個藝術沒有那麽神聖了,都是要靠賣。所以這個之後,很矛盾,一直有鬥争。但是我們還是要堅持走我們的路,不管你社會上賣畫這些情況,我們覺得是一種現象,但是我們還要走神聖的路。
8 E& I1 `% G9 m' u!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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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Y. x, y4 m3 J 我去種地也不願當藝術的螺絲釘$ {) a1 u- S# F: b$ c7 G7 K
9 w' M9 Q- S/ K$ [ P1 ?
; \1 u0 b {+ X" w; \許戈輝:藝術不僅僅是生活上的清貧,還有精神上的枷鎖。$ q( \: |; d. n( w# l8 {. \
[2 ~3 A! ?7 ~5 c) ~4 K
吳冠中:精神上的,主要是精神上的枷鎖,列寧講的螺絲釘,讓我們當螺絲釘了,我不願意,當螺絲釘,我以後種地,我也不願意當螺絲,當藝術的螺絲釘,所以當時候這個矛盾就非常大了,藝術同生活同政治的關係,在我腦子裏就鬥争得很厲害,我是堅持不放開藝術,堅持抱着藝術,不願意離開這個。這個藝術,因爲它這個藝術是很神聖的,它是提高人的精神狀態,提高人的精神生活,這種境界一般人是達不到的,需要文化的,發生了很高度的之後,才能夠感覺到這樣藝術的這個品質,對人們的影響,就是這樣。所以我還是走這樣的路,還是堅信抱着藝術不放,是這樣的。
5 c; ~! D& p- F; [% m
4 v1 q3 Y2 D: Y X+ Y. o另一方面,要你畫宣傳畫,有時候沒辦法,不得不畫,當然我心裏還是不願意,爲什麽呢?我不是反對,如果有人願意,需要畫歷史畫,需要畫什麽計劃生育,計劃畫什麽,都可以,也需要有人畫,那麽原來可以有些人可以畫,所以這裏面,我們有個誤區,就是藝術與圖畫,它不是一件事情,藝術是另外一種境界,圖畫是因爲它這個具象,會利用的,利用這個藝術來爲圖畫服務,是這樣的情況。因此我這一輩子的痛苦都在這底下,因爲我要抱着藝術,但是社會的實際,讓我當畫家,讓我打工,要爲藝術打工,要爲社會打工,當然也是應該,我是工農兵,我有責任給社會打工,但是我覺得我更要抱着藝術不肯放,因此我一輩子的矛盾都在這裏。$ g0 ~3 @ e, @& x0 e& R( ]
5 Q0 z0 P# M7 i- {; q( D9 }; G) o# H; [
所以,那麽多年呢,收獲來了,我心想呢,現在這個誤區,那麽多人學畫,不管你有才無才,能學不能學,都學畫,這是誤區,現在畫能賣了,這個經濟社會,好像畫家就能漲錢了,這孩子啊都送去畫畫,還有呢他功課不好,學校考不上,都讀畫畫。那麽多畫家,你培養那麽多畫家,出來那麽多畫院,養那麽多畫家,全世界沒有,我沒看到哪個世界上養那麽多畫家,我們的國家很窮的,------很多,爲什麽要養那麽多畫家,當然宋徽宗養過畫家,西班牙的國王養過畫家,這是少數的有的需要,但是大量地養畫家,養不出來的,畫家是怎麽來的,畫家是苦難中出來的,他感覺到人生的酸甜苦辣,他有種感受,各種的感受,他有這種才華,變成藝術品,不管是美術、音樂和文學,這樣的東西十分珍貴,是人類的文化的了不起的懷抱,這樣子是創造這個東西來的,不可能有很多才華的人,不可能有很多人來這裏。& ]. y1 i& y( V7 s5 ]
6 q( s% C W. @4 R" e5 N- v
藝術沒有職業,------得餓死,你寫詩,誰給你付錢啊,詩人是沒有職業的,詩人只有自己努力,寫出了震撼社會的作品,這時社會才發現,才注意到,才給詩人地位,詩同繪畫是一樣的,畫家也是這樣,你真正搞出動人的作品來的時候,社會才給你注意。那麽現在在搞呢,因爲經濟情況這樣,都能賣錢了,僞劣假冒,良莠不齊呀,所以都來搞這個,因此搞這個就很亂了,把我們的藝術的水平,文化的水平,統統------,那我個人覺得是很痛心,但我講了就是,原來我想抱着那個藝術之神,現在是抱不着了,現在這個社會,我覺得在藝術上面,是有相當的誤區。8 F6 e" d% K0 P5 [+ D+ j
8 c* _: R1 T8 c+ w( |所以我曾經呼籲過,但是國家不養,美國是不養的,像很多國家,都不養畫家,都沒畫院,畫家是自己生存的,這個生存,他一般都是有另外一個職業,像我們過去是教書,我靠教書拿工資,另外我再搞藝術,沒有國家專門給我畫畫,專門給我錢來畫畫。那麽當然有的困難了。那麽如果他給我很多錢,養得我肥肥胖胖的,是不是我就能産生作品?不見得。因爲作品,我講了,是人生的酸甜苦辣裏面提煉出來的東西,所以------。; ?" @/ A; r# H/ }
2 V" N+ L$ r) D3 a. x, b許戈輝:所以我們國家就有這樣的現象,一些畫家被養着,有一些好畫家卻養不起。
2 j0 C& P8 X. Q) [: r1 c/ H% J: ^8 Z) A3 w N$ @
吳冠中:養不起,是這樣的。所以畫的這個,畫院養不了畫家,畫家是社會養的,是苦難養出來的,而且那個畫院多了之後,我們這個官僚制度啊,這倒也很普遍的,誰當院長,哪一些人能夠進畫院,哪一些人不能進畫院,有才能的,他不一定能夠進去,沒有才能的,有什麽關係的進去了,都這樣情況,因此造成畫家不平,有才能的得不到支持,沒有才能的高高在上,變成這個情況了,大量的是。所以我講這些話,覺得美協呀,國家不應該養,是應該是,讓他自由發展,但是有一點,那麽他們怎麽辦呢?靠作品。作品好了,大獎,諾貝爾獎,不下于諾貝爾獎,應該這樣的,因爲藝術作品很難産生,真正有的好作品,我們現在給他大獎,因此畫家,作家,藝術家,他是靠作品來生活的,他作品不行,他就餓死。
2 K, I7 G5 T G2 N/ W( h; Y* }+ [# u$ o1 O! E/ U. K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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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是由苦難練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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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5 d( K( t, |5 r: b0 J許戈輝:您想想看,在您那個年代,您經歷過戰亂,經歷過這個悲歡離合,經歷過各種政治鬥争,而現在的年輕人呢,什麽對于他來說才算苦難呢,這個苦難。
4 A( H( z0 |; r% S1 N: s/ H6 q% x* M
吳冠中:不知道了。( s% K+ f1 c, Y; a2 A7 v I. a/ b
?3 @* T; j/ Z許戈輝:怎麽具體化呢?: z# z7 n) b: h(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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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冠中:那個時候啊,可能因此我們不能了解了,他們有他們新的情況了,新的情況,新的生活,人的感覺還是不同的,人還是在,人的個性還是在,每個人的個性,他産生不同的作品,從他的個性來,他的經歷不同,他不同的經歷,還是會有,不一定光是像過去這樣,靠餓,靠窮,是吧,現在這個情況了,那麽情況複雜了,那麽複雜之中,那就是看他的感情的真假,這個裏面有沒有真,有沒有假,人的真假,就非常重要了。所以我寫了一句,就是根據一個希臘哲學家的一句話,他白天拿了燈,在街上找,所以人家問他,你找什麽,我找人,沒有真人。4 F, f2 a$ ]7 ^9 h. ]
- k! F H* ^' v9 y' H& {/ T7 D所以說我寫了他這句話,是------提了燈找人,要找真實的人不多了,這都是假的了,很多是僞劣假冒,是這樣。所以回來說到這,因此我覺得我的命運就是苦難畫家------,沒辦法,原來我想得那麽高貴,想得那麽很,很高尚的藝術,但是生活裏面不行,生活裏只能苦難,因此我就回到了798,回到了宋莊,我覺得這是,還是我的位置,我只能在這樣的位置,我不能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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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位高的畫作并不一定是好的作品' \$ j1 }6 g2 U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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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C) f4 @7 o6 o許戈輝:您現在已經是當代畫價賣得最高的畫家了。5 o3 @7 w2 O9 S
K# e9 g$ _! G& }( n
吳冠中:但我講了,一點意思沒有,這個畫價,我一分錢也沒有,它高的,不見得它作品是好的,作品的高低,還是要經過歷史的考驗才能說。所以現在這些畫價高低,我根本不聽,沒有什麽關係,但我覺得根本沒意義。因爲沒有經過時間考驗,很多都是炒作的,很多是炒作出來的,尤其資本家,他有錢,沒地方投資了,可能這些情況出來,但是藝術沒關係,這對畫家,不代表畫的質量,我覺得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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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9 j3 w1 Q, w/ G$ [; R許戈輝:但是您堅信,即便是沒有現在市場的這個畫價,作爲您的一個標誌的話,您的藝術仍然會長久地留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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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J( e- F: h1 e% \7 \' ^! E, z吳冠中:對,我是願意還是這樣的,我在搞我的藝術搞下去,所以我不願意重復,是這樣。比方我的畫價高了,馬上又變了,我不願意老重復自己的畫,因爲藝術它是個創造,是無中生有,世界上沒有這東西,這才是藝術,藝術是個創造,要創造的話,你永遠要有新的東西,沒有新的,你重復,這不是藝術,這完全不是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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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g% `/ u/ k$ K6 |許戈輝:其實變化,這個風險和代價會很大的。9 S9 H$ Z8 D3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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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冠中:當然是代價。* Z# _) W1 T. R. k2 S7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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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戈輝:比如說西方某個畫家一旦成名的話,他的畫廊基本上不會願意他随便地去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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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l l. c+ O% C7 g& B吳冠中:對。' B6 r: T% ]0 D, L"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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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戈輝:因爲改變有可能。
9 I1 e. m6 l* N5 H. S- P, U! e4 g' n U- N
吳冠中:賣不掉了,這是西方的,也是這樣的,西方的畫廊就是這樣的,比方你的畫,你可以賣出去了,他把你包下來了,但是你不能變了,你一變,我賣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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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7 @( O. P W2 E5 a: g7 q: y& p! {許戈輝:對呀,因爲他的受衆已經接受了這樣的風格了。
8 L! \- _9 s* W- C- y5 e( h8 i/ X# K: X: W/ m* F) n$ Y7 n
吳冠中:因此他就成爲榮譽的囚犯了,就變成這樣的情況,但是我不願意做這樣的,我願意是不斷地有新的東西出來,不斷地有人,有創造性的東西出來,這是我的想法,------,我願意搞出藝術來,至于錢,生活,對我沒有什麽關係的。
% y& t# Q- x A
- e5 D+ K1 u8 ~: C& L: W' p許戈輝:民族性都一天一天在淡化的話,那怎麽樣在這樣的大形勢下來保持自己的個性?
' x$ g% q* H D5 c( W5 V1 {
4 y0 p% l: X3 A$ r吳冠中:這個社會那麽複雜,肯定每個人的遭遇不一樣,因此他的個性就不一樣,藝術就不一樣,托爾斯講了,幸福的家庭大多類似的,唯不幸的家庭是千變萬化的,所以這個藝術是在千變萬化,不幸的家庭裏産生得多。我實際過程------,所以個性就是這樣出來的。人的個性,他有這個折磨,就是挫折,這樣多,這樣的人往往成爲藝術,往往是藝術的種子比較多,你看過去這個歷代古今中外的藝術家,有的是瘋子,有的是半瘋子,這也是個------,他有這樣很------的東西,往往他沖擊力很大,激發了他藝術的種子,是這樣情況,平平淡淡,他不可能産生藝術。
4 o8 x; M- w% c+ p6 o
, C. o8 z e+ A* s% C5 s, _ 搞藝術的人内心有很多苦痛+ v# X1 f2 e/ c: K6 u# }% a* J
: y6 S' @* G+ g" q# E許戈輝:我的確是和很多搞文化藝術的人交流過,我發現他們好像内心裏邊,有很深的痛苦,我也希望您能夠告訴我,您剛才就說,您覺得您一輩子痛苦,我以爲您應該是半輩子的痛苦,就是晚年的生活,應該已經相對安逸,藝術造詣也得到了公衆的認可。就是您的痛苦,到底具體化是什麽,您的精神上到底還有什麽樣的痛苦?1 n0 J6 r4 Q) O9 ?6 Y5 S- B, w
" m4 R' C/ \0 h: _吳冠中:我不講過去的一些生活痛苦了,年輕時候,什麽個人奮鬥啊等等,我不講了,我講的我的痛苦是從回到,從巴黎回到國内,那個痛苦,因爲我的概念,對于藝術的那種,把它看得很這個神聖,而變成要一個螺絲釘,這個痛苦是太大了,在這個轉折之間,整個人發生了,這是個痛苦,那個時候是政治的壓力,政治壓力上的痛苦,當然我得服從政治,我要生活這樣,一個是政治給我的壓力痛苦半輩子,好了,現在老了。
8 x" m& n e7 h% a5 f3 h* Y5 F2 {* ~$ }( b! _
許戈輝:對,我再補充一句,在那個時候,您有過後悔嗎?) q: i5 f% z( Z B/ W8 Q
f! L9 G) b% G' K' `" z$ j5 [吳冠中:後悔沒後悔?
- m( r0 v2 \4 _& Q9 ?6 C9 ^+ B
) u" Q5 r4 j- v! c. ?' l8 t4 M3 L許戈輝:對,在當時那個社會的壓力之下。; O" P$ o+ G2 O; T' V5 z; \4 j
3 G! }- y' l9 n: y7 {, i吳冠中:那時候我在藝術上的堅持沒後悔,但是也有後悔,就是不讓我們畫畫了,三年勞動了。
, M, }: I6 @. ?" l5 V ?. _# i6 u
許戈輝:您那時候覺得我還不如待在巴黎。% n: ?9 Q4 S6 i5 m9 v7 g
8 b) i) k) d# s9 B& D吳冠中:對了,讓我勞動,我有點後悔了,那個有後悔了,我學這東西幹什麽呢,那有過這樣的情況,只要讓我畫畫,苦難,我覺得不算,沒什麽關係,苦有什麽,已經很習慣了,那麽這個時候是政治的壓力給我的痛苦,過去了那個時代,改革開放了,好多了,我們解放了,那可以這麽說。那麽第二點,老年的痛苦了,現在老年,一般講來是積極了,都有錢了,總還是靠錢了,好在我老了,我老了,生活的要求有限,生活要求有限呢,所以我覺得這方面的壓力不大,而這時候覺得痛苦的就是說,我怎麽能夠創造出更新的東西出來,因爲老了之後,很多話講過了,不願意重復了,要有新的創造,所以我的痛苦就是說,怎麽樣能夠有新的,新的感受出來,所以我就在作品上,已經是比較,更重要的是我的思想,畫的是我的想法,畫的是我的感受,不是畫一個東西,很具象的東西,這樣,但是它并不是完全空洞的,抽象的,抽象裏面它是思想,所以我覺得------我覺得主要是思想,很多社會問題,什麽問題,對我刺激的,都是思想問題。% m, v: {: Y s0 U, i; k
& m* u' Z: N( C' y7 [5 b許戈輝:那我們以您這一次展覽中的某一幅作品爲例子,我們來說一說。您告訴我,您自己最喜歡您的哪一幅作品,這幅作品的背後,又有哪些創作的------給我講一講。
/ e1 H6 J$ R$ C9 P( V2 ^' ], N. X6 w6 c/ j$ J
吳冠中:這個,我現在不能說每一幅作品,哪一幅,因爲每一幅作品,都是很痛苦的,都是經過很大的艱難提煉出來的,不管最後作品成功不成功。比方說中間挂的一幅叫《落紅》。6 B8 F9 k1 b/ f" a" C
2 j0 s) M/ G& `許戈輝:《落紅》。
+ Y. e# i/ o0 @1 q9 A/ J0 [6 u( F) E. t
吳冠中:比較大,《落紅》《落紅》,因爲我就想的,這世界的複雜,背後的千軍萬馬也好,什麽也好,都是很複雜,世界的複雜,交錯,鬧不清這世界,但是最後出來都是落紅,都是完了,最後都是要落紅歸去了,所以一代一代下去,是這樣的就是人生的感覺,看着很華麗,落紅,實際上都是過去的,都是騙,過眼煙雲,是這樣一種想法的,而且可能這個------。還有一幅那個叫《金縷衣》。
( B! {% v. N% s t0 V3 d, X" H9 p C8 O7 A1 c" R1 n
許戈輝:這個應該是就是那個漢代出土的,身上裹着金縷衣的那個。
4 v! v" @' L5 u/ K: {
1 W4 R; Z4 V5 j% w4 U/ j吳冠中:對,我說住豪宅,是叫住豪宅,這個坐寶馬,最後穿着金縷衣,那麽高貴的衣服,還是進墳墓了,是這樣的感覺,就是思考。 q7 {' E& v; X5 U# x3 s) S
& j/ H3 e4 M) k0 c9 ~( G* R+ G
許戈輝:我覺得您,就是您剛才給我舉例的這兩幅畫,都有一種,就是繁華逝去的一種失落在裏面。
+ T4 u: P0 j( r' T. ^" O9 N/ g& M5 ]* p$ \4 [
吳冠中:是的。# Q' D6 t' N' u" t! c
" `1 j$ i, x5 d! ]* d+ w' N許戈輝:但是我們有一句古詩叫什麽,叫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紅花。
; i) M! u: y. y; c( F4 E" v; K+ o W- r9 k/ B S4 Z' T$ ~. Y
吳冠中:更紅花。* ~; y) j$ |! x5 I$ C
* I1 ?# j( f9 x# x1 s許戈輝:其實您,以您現在的這個心境和人生閲歷,您可能會,也希望自己以前的藝術經歷和這些思考,能夠傳遞給新的,就是下一代的這些年輕人,能夠讓他們在以後的藝術道路,能夠少一點坎坷,會不會有這樣的這個心情在裏面?
9 O- S0 j' m4 Z X. z
5 K1 j- d7 k( P+ `8 d: q吳冠中:是這樣的,因此在這個領域呢,有一種悲哀的那種感覺,但是那種畫面表現出來,讓人還是覺得華麗的,使人感覺到畫還是好看,還是好看,還是美的,但是美的裏面是苦的,苦在你心裏面,内心是苦的,面上是華麗的,往往是這樣的。% @4 V! M& i# K" k s% w" \
5 X' a2 g% ^9 M3 L許戈輝:所以我看您對這次畫展,自己寫了一個前言,就是說老人遠去,背影漸遠漸小,然後有人追上去,拍到了前胸,就這句話,讓我覺得很震撼,您說我的衣飾和我的肌肉。3 Z0 E; I' l: u, R1 k
& k5 Z. e# o6 w
吳冠中:透明的。& [' C- N$ }8 _) E9 U/ a
" f/ D5 z% B/ v1 X, h許戈輝:都是透明的。但是呢您恰恰拍到了我的那個心扉,這個裏面是血淋淋的肝臟和這個心臟,是吧?
$ v; W; f* V( x* P3 P0 r s$ v: | m* ]' m1 I6 o1 D8 a
吳冠中:對。
( ~! x2 p: u; M/ @. s
- R& i8 ^0 R& s- K% P9 ^/ C許戈輝:是,我看您畫展這些作品的時候,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不論是綫條還是色彩,好像都是美好和祥和的,但您卻說這裏是血淋淋的心臟,讓我們感受到這種苦難的沖擊。5 q4 ]1 Q9 S3 `1 k
0 G$ u% J# |3 |吳冠中:赤誠的,全是真的,沒有一點假的,就是這樣,這種情況,這真是這樣的。你比方有的是很優美的,也有一些,比方說“鋼琴曲”,有一幅叫《春風又綠江南岸》,是吧,這個一般人很容易接受,是吧,這叫雅俗共賞,全是些,這個楊柳,春天綠了,是吧,春風又綠江南岸,只有一個小橋,露出一個小橋來,是這樣。看着好像有很多寫得很優美,但是我心裏還是有種寂寞感,有種孤獨感,我感覺都是這樣。
2 q- }0 H0 ^* a; B* Y7 O) [" s' V
許戈輝:尤其是可能您的這個故鄉,人家都說藝術家,可能那個鄉情,是他心裏邊最深的那個情結。
; g2 G5 O' [* b* ~6 o* S6 M$ T! u' j7 G
吳冠中:對,是這樣的。9 d0 A6 x) B e0 G
5 s! r2 T) z+ Q x4 _許戈輝:那裏有您的童年時代的所有的夢想,記憶,有您所有的親情融在裏面。# h i3 h4 u( n3 x2 L7 I1 I' v
! y$ m' S4 N+ B吳冠中:是這樣。
; s( x) O8 X- H9 U2 e" L4 @
7 @: N3 B7 B' }0 B. r許戈輝:現在過了這麽多年,經歷了這麽多的動蕩,能回想起來,真的是又親切,但是又傷感。% N0 d; z5 Y* j% [' _5 [
3 j7 P- Q8 d# I( J3 |
吳冠中:是的。是這樣的。
" K4 ^+ b: Z9 `; R! M6 f
- q7 v9 p3 z ?* X9 S許戈輝:在您人生經歷裏邊,在您的所有苦難中,有沒有别人給您下的毒?讓您至今覺得耿耿于懷的?
( m3 r, r, h# X. g/ s" p3 [" x8 o+ y. m5 y
吳冠中:也可能有一些,但是不是印象很深了,不是印象很深了。還沒到很厲害的這個毒的情況。當然那案件是很多。, ]8 P& S. j! G1 h/ ]+ }
3 ~2 I* i% R1 z# n6 E許戈輝:說明您爲人還是蠻豁達的,可以把那些苦難中的毒這個給排解掉。那您能不能告訴我,就是在那些比較艱難的歲月裏,您讓自己能夠排毒的秘方是什麽?
- k' F9 R( @. y0 l7 N# F& {
! S" R. Z* k- ?# r5 i& S2 {吳冠中:很困難,當這種時候啊,我只有工作,瘋狂地工作,瘋狂地工作來忘掉它,我只有在藝術裏面的時候,才可以把這個苦難忘了,比方我正在工作的時候,那蚊子咬了,蒼蠅咬了什麽,我都不知道,全都可以忘掉,這個是工作。
# T2 V; P$ t% W6 ?# n0 O
) R$ W3 ~% T" g* j* A; E- U許戈輝:思想上的苦悶也就。
* Z6 y3 J; C0 p' @9 _3 }6 Y4 f. r) T) Z! t: W/ g2 q% B& V$ X
吳冠中:對,忘我,能夠忘我的這個,在藝術裏面可以忘我,它是解放,靠藝術解放。! `/ r2 S+ M# `4 F& |3 E7 C7 h
' a! V7 [% `: y; K" C" P* s
許戈輝:所以我曾經看到書裏邊寫說,您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裏邊,您曾經就是,就像是用作畫來自殺。
' i8 s/ }* G* r" T5 O. i W* [3 O
8 i& g4 |: d8 }0 G, M: Y吳冠中:對。
! n& P6 J7 ]4 w2 K: K
5 Q% y$ X: p7 [, O) S7 j8 X許戈輝:用這樣的字。5 r7 V1 |* A# ^7 N% o
' }2 @; k" d, |- q5 I% h吳冠中:有過,有過這樣的,因爲那時候得了病,得了病啊,老治不好,我想自殺,是吧,自殺也很痛苦,就是這樣,後來我覺得畫畫這個愉快,畫畫就是忘我的,所以有一段,醫生跟,這個醫,這個西藥,中藥,吃了,吃着西藥,都沒有什麽用,我說不要了,幹脆我就畫畫,完全畫畫,我想畫畫累死了,也比較舒服,好,這一畫畫以後,專心了,完全專心了,反而病好了,它反而治病了,能夠這樣,因爲它一切東西都停止了,它全都靠大腦來控制你這個。當我畫畫的時候,一直畫畫,我可以一天不吃,一天不喝,不撒尿,不上,任何東西不需要,我畫完以後,我才能夠吃得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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