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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空惊绝韵天边落——《汴隄帖》及李之仪书法艺术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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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5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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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作为诗人,还是书法家,对于李之仪,人们最深的也许是唯一的印记便是他那首《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甚至,未知其人,但闻其声——这首小令是如此脍炙人口,以至于太多的人们将它的作者遗忘。李之仪是幸运的,中国浩瀚的历史文化长河里,能留下只言片语而铭载史册的人相对何其少;李之仪是不幸的,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士人,他的一生“有志不获逞”,他的身后,应者寥寥,其艺术天赋和成就,几乎默默无闻。

李之仪生活在中国古代社会官僚制度最鼎盛的时期,也是文人生活最有保障的“幸福时光”,“宋代是中国演进道路上官僚社会最发达、最先进的模式(刘子健)”,李之仪出生于1038年(一说为1048年即仁宗庆历八年),而“11世纪是文化在精英中传播的时代。它开辟新的方向,开启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乐观而生机勃发。(同上引)”。那确实是个人才济济、星汉灿烂的年代,在一长串振振有声、光彩熠熠的名字当中,李之仪显得黯然失色:范仲淹、欧阳修、蔡襄、司马光、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米芾……

但是,良驹终究要脱颖而出,李之仪的才华备受苏轼赏识。苏轼第一次见李氏诗作,是在其值勤翰林院的一个冬夜,寒夜袭人,苏轼赏读李之仪诗作竟然手不释卷, 直到深夜,欣然题诗:

玉堂长冷不成眠,伴直难呼孟浩然。暂借好诗消永夜, 每逢佳处辄参禅。愁侵砚滴初含冻,喜入灯花欲斗妍。寄语吾家小儿子,他时此句一时编。

东坡对李之仪才华的喜爱和敬重是由衷而发,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将李之仪和自己的诗作合编出版。正如欧阳修举荐苏轼一样,苏轼激赏李之仪同样全无私念。对于李之仪的书法,苏轼也同样首肯,称其“入刀笔三昧”。

何谓“刀笔”?刀即书刀,“是古代整治竹木以备书写以及从简牍上删改文字的一种重要工具(钱存训)”,笔即毛笔。刀笔联用,意指简牍。宋人周紫芝《太仓稊米集》卷五十一《姑溪三昧序》也有记载:“往时苏内相尝谓‘姑溪老人得简牍三昧。’余为儿曹时闻此语,心欣然慕之,愿得一见不啻如昔人之望李泰和也。”可见苏轼评价李之仪书法的这句点睛之笔,当时就流传甚广,以至有两个不同的版本,一说“刀笔”,一说“简牍”,说法有别,其意其实无异。

一句“入刀笔三昧”何以使得李之仪的书法为世人器重,以至“欣然慕之”?如果廓清中国人书写史的来龙去脉,就不难领会苏轼对李之仪书法的评价之高了。在纸发明以前,竹、木不仅是最普遍的书写材料,且在中国历史上被采用的时间,亦较诸其他材料更为长久,甚至在纸发明以后数百年间,简牍仍继续用作书写。我们今天可见的最古老的简牍,包括曾侯乙墓战国简、包山楚简、郭店楚简、睡虎地秦简、马王堆汉简,乃至楼兰魏晋木简及残纸等,是中国真正意义的书写史之滥觞。

在这些朴质原始的材料上,文字正不断经历着书体的嬗变,笔墨运动的轨迹依稀可辨,字里行间,无不勃发着自然书写的冲动,鲜有循规蹈矩的羁绊。而魏晋时期,一方面正是木简逐减,纸书渐增的过渡时期,一方面也是以二王书法为象征的简牍行草书发展至于成熟的高峰期。苏轼评价李之仪书“入刀笔三昧”,正是盛赞其书法直追汉晋,得古法真传。

李之仪所书《汴隄帖》一卷,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是李之仪对友人应酬问候的信札。此帖深得晋人法,而能自出机杼。笔法以内擫为主,线条劲媚,中锋含蓄,神情慰藉,气韵畅达;结体上中宫收缩,尤其有特色的是重心集结于上部,显得单字的其它部分愈加开阔疏朗,宛如秀颀之佳士,若玉山之将崩,昂首俏立,不可亵玩焉,正是结字之知白计黑者也。

将此帖与同时代人作品放在一处,同样有卓然出世之感。如果说个性鲜明的“宋四家”,尤其是苏、米、黄通过他们不朽的作品向世人演奏出宏伟浩瀚的乐章,那么李之仪的书法一定是一曲清丽纯美的民歌,在自然的山野间飘荡。李之仪的书法不够宏大、气势更不凛烈磅礴,但正因为其精致、细腻、清新,显得与众不同。

事实上,这正是宋人书法“写意”的表现。李氏的书法,一如其诗歌,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含蓄、质朴、低调,骨子里却蕴含着一股蓬勃的力量。李之仪曾为苏轼幕僚,与苏门四学士常相唱和,时人谓其诗词“与张耒、秦观相上下”,但清人冯煦评论说“姑溪词长调近柳(永),短调近秦(观),而均有未至”(《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其实,李氏词全从民歌、古乐府中来,他追求的是一种纯朴自然的风情,与其书法一样,完全是一种后村别调,是李之仪自己的审美观和价值取向。

正如李之仪论书所云:“凡书精神为上,结密次之,位置又次之。”(《跋储子椿藏书帖》)精神即气韵,是书家个人品格、才情、气质的自然流露,结密是结体,位置为章法。李氏注重精神,与苏轼的“尚意”说一脉相承。

《汴隄帖》确实近乎完美地诠释了李之仪本人的书法审美观。作品的行距略大于字间距或与之大致相等,加之其独特的“结密”形式,显得通篇布局格外空灵散淡,赏之块垒间似无半点尘埃。这种气息,或许得益于五代的杨凝式。“杨少师度越前古,而一主于精神。”(《跋储子椿藏书帖》),除杨风子外,李之仪揣摩学习更多的,应该是颜真卿。“鲁公以正书取重,然不见其行,亦不知其超然远韵”(《跋鲁公题记后》),“鲁公墨迹,传于今者,惟此数帖,予皆得而临之。”(《跋鲁公帖》),“鲁直尝谓学颜鲁公者,务期行笔持重,开拓位置,取其似是而已。”(《跋荆国公书》),《汴隄帖》正体现了“行笔持重,开拓位置”的要领和取法。

推敲每个单字可以发现,其运笔灵活而遒劲,并无信笔,可见其“持重”,此外,常有飞来之笔,奇境迭出,如“复”、“海”、“相”、“黜”、“晚”等字,结字飘逸新奇,使人眼前一亮,而这一方面得之于书者书写过程中尽力为每个字去“开拓位置”(重心集中于上,扩展单字剩余空间),一方面又赖于书写过程中不期然间的妙手天成:“能至此者,特心手两忘,初未尝经意,是以僚之于丸,秋之于奕,轮扁斫轮,庖丁解牛,直以神遇,而不以力致也。”(《又跋东坡兰皋园记》),宜僚弄丸,弈秋对弈,正是技艺娴熟后,灵感和天赋瞬间迸发的表现。

李氏善用笔锋的弹性,并能够对其“无为而治”,比如《汴隄帖》中“仪”、“勤”等字婉转而有力的钩挑,“隄”、“历”、“宠”等字在一笔结束之后向下一笔过渡前,自然呈现出的细微而富于韧性的牵丝——这又容易让人联想起苏轼的一些作品,但我无法将之归因于二人日常生活中的相互参照和侵染,倒不如视之为书家“尚意”书写时的自然体现。

李之仪的一生是不得志的。尽管他“为人端正,学问匪浅”,并于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考中进士,但因其老师范纯仁(范仲淹之子)反对王安石变法,李之仪也被一贬再贬。幸遇东坡赏识,得为幕僚,怎奈苏轼等“元佑党人”同样是“泥菩萨过河”,北宋官场的走马灯竞赛,注定了李之仪作为党争牺牲品的悲剧一生。然而,“祸兮福之所伏”,李之仪生不逢时,但却享有80岁天年,这在同时代人中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寿星了,尽管,这未必是李氏所青睐的命运,也权且算作一份上苍的慰藉吧。

值得一提的是李之仪之死。这段叙事见于宋人周紫芝,这位李之仪的忠实“粉丝”,始终对苏东坡的那句“入刀笔三昧”念念不忘,终于在其偶像的弥留之际幸得一见:

“顷余北走建康,暮投青山市,诘朝谒太白祠。公时在路西,闻余来,使人折简见邀,遂止余宿。青灯白醪,雪髯红颊,议论滚滚可听,喜津津见于颜间。余唯恨拜公于床下为已晚也,然私窃自喜:公年虽高,而气力强健,继此犹可以数见。逾月而归,则公已逝矣。此数诗乃当时酒间为余书者。绍兴三年秋七月中休日阅群书见之,把卷兴怀,为之雪涕。”(《书姑溪老人诗卷后》)

可见暮年的李之仪,鹤发童颜,仍喜议论时事(尽管所谈内容无从知晓),而且豪情不灭,饮酒之后还要捉笔挥毫。可惜李氏的大多数作品皆毁于战火,不复见于人间,今天我们所能一窥其风骨的墨宝,除了这纸《汴隄帖》,就剩一卷《别纸帖》(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今天,在李之仪的家乡沧州无棣(德州),书法的热情依然在延续;在他的终老之地安徽当涂(马鞍山),以老人字号命名的姑溪河仍在夕阳下脉脉流淌。

“空惊绝韵天边落,不许韶颜梦里看”(李之仪《鹧鸪天》)。李氏的书法已成绝响,那响声在嘈杂的浮世显得过于冷清而近乎寂静,那些墨迹,真个如“空惊绝韵”,自从天边落,只能梦中闻。

[ 本帖最后由 宁风子 于 2007-12-5 15: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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