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之行——记农民诗人陈朝华先生

秋蝶

　　阳春三月，陈老师打算回老家贾家看看。贾家是简阳市的一个小镇，我从未去过，于是我怀着好奇的心情也跟了去。
　　我们从成都出发，沿着老成渝公路大约经过两个小时就到了贾家镇车站，但要到陈老师的家还要经过一段路，陈老师问我：“坐车还是走路？”我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就是想感受一下这里的乡土气息，于是我选择走路去。“想走路么？那好，我带你走小路。”看起来我的选择正合他意，因为他的脸上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
　　陈老师所说的小路虽不是翻山越岭，倒也是爬坡上坎。在这春光明媚的季节，沿着一条蜿延的羊肠小道，再经过一座小石桥，便走上了充满着生气的山坡。山坡小路的两旁有成片的葫豆花，更多的是成片的豌豆花，多为纯白，少有殷红。陈老师说：“你仔细地闻，它们都有清新自然的香味。”山坡上还有黄色的油菜花，远远的看去，就象鲜艳的调色板。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的眼睛突然一亮，原来踏在我脚下的竟是一座花果山！连成一片又一片的是桃花，错落有致的还有梨花、李花、杏花和樱桃花。在这一片花树的海洋，桃花最撩人心魂，它粉红的花瓣娇艳绝伦。其它的花树多以白色为主，洁白的花瓣透出浅红的花蕊。在这个阳春白雪的世界，我无限沉醉。
　　走到一片麦田前，陈老师停住了脚步。他沉思了片刻：“你说这农民的生活该怎么说？你看这一片约半亩的麦苗，买种子、肥料要花去三、四十元，经过无数次工序，一粒都不留地全部卖掉，最多能卖一百二、三十元。其间还要除去来自各方面摊派的种种负担，这么算下来农民为这片麦田付出的半年辛劳就只值五、六十元。整整半年呀，浇水施肥除虫清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民的生活就是这样，千般辛苦，万般无奈。
　　继续走了一段路，陈老师指着一片微笑的桃花林：“这些桃树都是我包产地里的，我把它们都交给了一个邻居管理，每年的收成全部归他，我不收任何费用。”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陈老师的老家，这是一个土筑瓦盖的三合小院，虽然他已几年没有在这里住了而显得很破旧，但别有一番诗情画意。每一间房屋的门前都挂有木制的门匾和楹联，它们都是由陈老师当年亲手刻制的。其中卧室的“杏帘在望”出自《红楼梦》，过道的“柴门”颇有“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的意境，环房的“檐牙飞翠”让人联想到农家屋檐的袅袅炊烟。陈老师的眼神流露出无限的深情和留恋。
　　我不由得想起曾读过的陈老师的《四季自适》：春有“新正杨柳初匀绿，三月桃花次第红。”夏常“出门草笠肩挑担，荷锄归来进书房。”秋来“有酒不妨邀月饮，无酒何须月明楼。”冬至“白玉妆成银世界，梅雪文章细品裁。”
　　陈老师生活的环境很原始、很自然，但生活的条件太清贫、太艰苦。陈老师的《感答著名书画家侯正桂先生》有记：“蔽庐守困读春秋，全家生计土三亩。丰年摊派名目多，欠年强征难糊口。换种购肥成本高，除却本金何所有？上令减免已三申，仍有乡官不收手。吾女初中费两千，吾子入学米百斗。”句句陈述出当年生活境况的艰难。
　　现在陈老师在成都浣花溪边租了一间破旧的公房，一家四口挤在一起，在成都杜甫草堂以写诗卖画为生。杜甫草堂的无限高雅与眼前的极度贫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不禁问：“陈老师，你是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陈老师感叹地说：“都是我手里的那支笔啊！那支笔害了我又救了我。”
　　原来陈老师少年失学，但矢志不渝，发愤自学。在“文革”中期，因为写过痛诉“文革”给人民带来灾难的诗歌而遭受迫害。他的文学作品全部被洗劫一空，直到改革开放重见天日之时已是妻离女散，于是重建家园，生儿育女。
　　陈老师的手总是拿了锄头又握笔，从未间断。简阳市有一座宋代的白塔园，大门前的楹联“固山形以扶地脉，立塔影而焕人文”便出自于二十年前的陈老师，已作为文物保存。近二十年来，陈老师陆续有诗文在全国十余家主要刊物上发表。他常常拿着自己的作品向一些文化界人士虚心请教，于是慢慢地结交了一些文化界朋友。陈老师的《感事呈中桥先生》有记：“笔墨生涯不记年，几回拙作拜尊前。青春苦读千家史，白髮穷耕半亩田。世事荆多行路险，文章价贱立身难。新诗渐觉篇篇瘦，但见梅花岁岁寒。”真是“文章千古事，冷暖只自知”！
　　不少人对他的情况感到非常惊异：一个普通的农民，怎么会懂得那些平平仄仄？而且居然精通！于是有人劝他：“你怎么还在种田？为什么不走出去，另谋一条生路？”高尚的思维空间与落后的生存条件在陈老师身上反差太大，为了开辟一条新的生活道路，他一方面借助朋友的帮忙，另一方面自己也竭尽全力，几经周折，最后经黄纯尧先生的鼎力推荐落脚在杜甫草堂。黄老曾写诗鼓励他：“坎坎坷坷人生路，荆棘丛丛步难开。莫道眼前无有路，路从脚下走出来。” 陈老师在《感答恩公黄纯尧先生并蒙荐草堂》中有肺腑之句：“投荒落魄浣花溪，力荐草堂胜至亲。”
　　陈老师的言行常常令我想起诗圣杜甫。杜甫曾有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其爱国之心和爱民之情深为后人所感动，并广为流传。而陈老师的诗歌作品也以写现实生活为主，其中《抬电杆》中“白发阿爷瘦如竹，力扛千钧不畏缩。一根电杆三千斤，八翁齐力一条索。伙尾装肩一声‘发’，头杠阿爷‘唷唉着’！颈上绷起三股筋，额上汗珠如雨落！”真实而生动地描绘出由于农村缺乏劳动力，白发老农不得不艰辛劳动的场面，表达了陈老师对劳动人民深切的同情。这些是本不该在新社会出现，但党和政府正在大力解决的问题。陈老师的作品美刺兼有，但都是为了促进时代的发展。《贪官吟》描述了一些贪官的经历，他们虽是极少数，但对党的形象和对社会的危害极大。那些贪官“才批东家百万资，又批西家千万缺。”“官高位显事事优，山珍席上坐鳌头。”最终多是“万贯金钱入私赇，东窗事发成死囚！” 陈老师敢于揭露现实社会的阴暗面，正如他诗中所写的“欲写江山须放胆，豪吟诗句且昂头！”
　　这次贾家之行让我更深切感受到陈老师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生活是那样的贫寒艰苦，但他的精神又是那样的不屈不挠。但愿他在自己事业的道路上继续攀登，更上一层楼！

　　注释：1.刘中桥先生系四川《巴金文学院》主编。
　　　　　2.黄纯尧先生系中国当代著名山水画大师。

　　2005.3.25

庄生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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