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当代青年书法教育论坛纪要 —— 朱中原

董玮书法工作室

                                                                                                   

      

2018年1月13日下午，由董玮、李林、衣雪峰、贺进四位书法教育工作者发起，尚艺书院主办的“第三届当代青年书法教育论坛”在尚艺书院举行。本次论坛由北京语言大学副教授梁文斌主持，出席论坛的二十余位高校青年书法教师、高研班导师结合自己长期从事书法教学的经验，针对议题——《书法"美术化"和"文化化"各自的利弊》进行了激烈的研讨，纷纷阐述了各自的观点和主张，其中不乏真知灼见。现将嘉宾们的发言纪要逐一刊发，希望能对广大书法教育工作者有所启发。

  本期嘉宾——朱中原

朱中原《中国书法》杂志社社长助理兼编辑部主任。西安交大书法所研究员、西南大学书法所兼职研究员、湖北大学艺术学院硕士生导师、山西师范大学客座教授、兰州交通大学兼职教授。

现场发言纪要

但这其中又有没有可以超出的边界呢？我认为是可以有的。边界是可以探索的，但是是不是一说超出边界就高级了呢？当然不是。能够超出这个边界又能达到顶级水平的，古往今来，很少很少，甚至几乎没有。但是如果一旦成功，就是超大师级的人物，但就书法领域来说，我至今没有看到。很多人也在探索，但基本失败。比如前一段时间北京画院展的何绍基的篆书作品，其实也在探索，何绍基应该说是一个大师级的人物了，被有的人称为清朝第一，是否第一这个不必当真，但他至少是个顶级人物，他在篆隶楷行草几种书体上都有很高的造诣，但我觉得何绍基的篆书与其他书体相比就差很多，没有什么美感，有些纯粹是胡来的，但是何绍基自己可能恰恰觉得他的篆书最具有创造性，甚至别的有些人也这么看，但是我觉得还不能过于迷信，他的篆书实际上路子有点野，至少对于像他这样一个人物来说，把篆书写的那样是不应该的。何绍基的篆隶功夫非常深厚，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他在写篆书的时候想把他的篆书大量草化，这个路子本没有错，但是由于他没有很好地把握这个度，导致他在篆书创造性探索上的失败。当然，我说他篆书探索的失败并不等于他的篆书就没有功力。这是两回事。所以这就是一个边界问题，何绍基想突破篆书的边界没有错，他如果不想突破书体的边界，他就不是一个顶级的人物，但是何绍基问题恰恰就出在书体边界的突破上。这种探索好不好呢？好，但具体达到了什么程度又是另一回事。齐白石也是这样的。齐白石在五六十年代写了很多探索性的书法作品，有些是应景的，有些是在行草书中加入了很多篆隶的元素，但是这些东西是不是达到了顶级水平？是不是能够跟他的山水和花卉虾蟹相提并论？我觉得不能。齐白石是一个天才，他对生活的观察，对自然万物的体察，自然是别的艺术家无法比拟的，但是齐白石在具体哪个艺术方面的造诣，还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这就涉及到，从一般的艺术层面来讲，不同的艺术肯定是有界限的。比如诗书画三者之间有没有界限？我们经常说诗书画一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书，书中有画，书中也可以表现诗意，这也是中国几千年的艺术传统中体现得很鲜明的。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么是不是把诗写好了就能把书法和画画好了？把画画好了是不是就能把诗写好了？把书法写好了是不是就能把画画好？把画画好了是不是就能把书法写好？或者诗歌顶级是不是书法或画就是顶级？当然不是这样，这个道理我想很多人都明白，用不着我来重复，但是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又还要谈艺术与艺术之间是没有边界的呢？艺术与艺术之间有一种互相的关系，但不等于就可以跨越界限甚至等同。

还有，今天很多人都在讲书法的时代性。这里，我只想问一个问题，请问：当代书法应该跟过去的书法有什么不同？今天的书法跟宋代、明代、清代和民国应该有什么不同？请注意，我说的是在本质上应该有什么不同，而不是说已经表现出的不同。因为我们已经表现出的不同，是缘于我们自己认为我们当代应该跟过去有所不同，可是那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现在所表现出的不同和本应该的不同是两个概念，不是一回事。这两个概念如果一混淆，很多问题就说不清楚了，也不必要再说了。我再问一个问题：我们知道，过去的书法都要追求文人气、书卷气，那么请问，当代的书法还要不要追求文人气和书卷气？如果要追求文人气和书卷气，那么这不和过去还是一回事吗？如果不追求文人气和书卷气，那么这自然和过去不同了，但是没有了文人气和书卷气的书法又还能是书法吗？所以，这个问题是个伪命题。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书法的时代性是一个伪命题”。我从来不反对提任何一种观点，甚至更不反对提书法的时代性，但是一定得要有逻辑支撑。说到这，我想向倡导书法的时代性的同仁请教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当代的书法应该跟过去有什么不同？还是请注意：我说的是“应该”而不是已经出现了的。有很多人都说我们今天的书法不能再回到古典了，那么你说应该走向哪里？古代那个时代当然不能回去，但艺术的理念和本质难道就不能追寻古典了吗？不追寻古典那你还写毛笔字干嘛？你还要去追寻古典的笔法干嘛？这些完全都可以不要了嘛，你自创一套现代笔法不行吗？有的人故意把字写的歪歪扭扭，认为这就是创造这就是艺术，现在很多人写隶书也是这样一个调调，一个横画非不写直，非要不对称，比如写一个“日”字，中间那一横非要斜着写上去，而且形成了一种普遍的风气，并认为这就是一种时代审美特征，这才是艺术。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逻辑？难道把“日”写得不像“日”了才叫艺术创造？我认为这恰恰是一种时代的流弊。

刚才也有同志谈到东西方艺术的对接问题，我非常赞同。从某种程度上说，东方艺术和西方艺术确有不同。东方艺术更讲究传承性，西方艺术更讲究创造性。或者进一步说，东方艺术即使讲究创造，也是在传承基础上的创造，而西方艺术尤其是西方现代艺术的创造，是一种另起炉灶的创造，是一种观念的更新，是一种平地起风雷的创造。就是说，西方艺术可以抛弃古典传统，可以抛弃文艺复兴，可以抛弃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艺术传统，与古典完全脱钩，这是完全可以的，但中国艺术能做到吗？做不到。

就像我们现在谈的中国的书法，到底要不要西方的美学。有的人说需要，有的人说不能。有的人说中国书法是体现我们中国人独特审美的艺术，应该用我们中国特有的美学来诠释书法美，但是我们现在学院化的教育尤其是搞西方文论的人又告诉我们，必须用西方经典的文艺美学思想来诠释中国的文学和艺术，自然也包括中国的书法和绘画，那么这就存在一个东方或西方美学到底谁能诠释中国书法的问题，具体说就是，西方的美学理论能不能解释中国书法的问题。所以说中国书法的跨界问题，首先就有一个书法美的跨界问题，就是从美学上能不能跨界？我的观点是，所有的艺术所有的美在本原上是相通的，没有本质区别。如果还要把美分成三六九等，那一定不是哲学意义上的美，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讲，西方的美学肯定是可以用来解释中国书法的，因为它已经不是西方不西方的问题了，它早已超越了地域限制。但当涉及具体的学科或艺术领域的时候，西方的文艺美学在中国化的过程中，又有一个转换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读的都是从西方翻译过来的美学理论，我们现在的翻译和清末的翻译有本质的区别。清末时候，严复和林纾的翻译和我们现在的翻译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时的翻译是要追求信、达、雅的，体现了文学之美，最大限度地反映了文本语言的美，而我们现在看到的美学未必是最原典的美学，不读原典，就无法进入美的本质。其实传统也好，现代也好，东方也好，西方也好，都是我们后来人所添加的一种二元对立化的思维，我们谈艺术谈书法，不妨可以抛开这些二元化的思维，也许我们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就像我们老是去争论到底是碑好还是帖好一样，这就是一种二元化思维，这个其实没有什么好争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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