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国尚画廊 于 2014-12-11 12:01 编辑
杨春华印象
读杨春华的画,每让人想起一句俗话,那就是“巾帼不让须眉”。这话好象是对又不对,对且不说,不对的道理在于画家面对的艺术,在这里性别又有什么用?所以且不需提须眉与巾帼,艺术家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是超越性别的,杨春华的廊庑是无比阔大的,其内心的艺术世界可以说是无边无际的,看不尽的万里江山和阶砌下的小花细草俱在她们的胸间笔下。怎么说呢,也可以把画家的胸次比做是一个音乐厅,在这个音乐厅里是既可以琵琶、古筝、笙管和种种乐器杂汇在一起嘈嘈切切天外风雨般地演奏,又可以只容那一丝若无的风声,远远的一丝风声若有若无地吹过。如果画家只会一味地“画船吹笛雨潇潇”的境界,那就没什么好看。好的画家就要多样、丰赡、宽阔,他们的笔下,可以是钉寸小鱼喋喋唼唼地浮上水面,也可以是干山成壑气象万千地在纸上排闼而至。
杨春华是那种其貌不扬的女子,她在街上行走,你很可能会忽略她。习惯性的女性战略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可以用颜色和各种首饰把自己装潢的引人注目一些,可她偏偏就那么本色着。本色怎么说,本色有些接近于固执,但本色乃是君王的气概,是受人朝觐的主体,是无法让人忽略的更加动人的一种存在,你仔细地看着杨春华,便会渐渐看出艺术家生命本身的蓬蓬华彩。杨春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不动声色,一但君临画案,周围却要起一阵大震动。笔在杨春华的手里忽然像是要飞舞起来,下笔真是速度快得很,好像不用思索,如要思索倒像是要误事的样子,在她那里,好像一切都没了法度,真不知法度在她笔下应为何物?我想那只是法度用得好,法度到了让人察觉不到法度存在的时候恰是法度用的“自在娇莺恰恰啼”的时候。
杨春华不是一个囿于定型的人。比如你对她说,你抽支烟吧,原是开开玩笑,但她就真的接一支过来抽;她说她不喝酒,忽然大家的兴致都来了,你给她倒白酒,她竟也肯站起来一下子干掉。吃饭的时候,她的态度像是在搞调查,都要吃一点点,但毕竟是女人家,好像是爱喝稀的,比如稀粥和清汤面条儿,又偏受吃带馅儿的东西,这又有些像孩子。但她一再申明不吃羊肉,她对别人说她之所以不吃羊肉是因为她小时候是吃羊奶长大的。我不免在旁边愕然:羊奶好吃吗?想想是很膻腥的,如果给我一杯羊奶,我是宁可喝一杯白水的。在生活上,杨春华不圃于定型,在艺术上她也好像注定不会囿于定型:版面、油画、国画一样样在她的笔底川流不息,各种艺术的轻风时雨格外滋润着她,把她的笔下功夫开启的真是如花如锦。
八月的晋北毕竟是有些像秋天了,树上的叶子还没显出秋意,但那种叶子碎碎的香草却已经不再一朵朵细细开出那紫菜苔紫菜苔的小花。北方人把那种香草叫“地茭茭”,香气分明扑烈古典的好。各种的花香扑烈者多矣,但当得起“古典”二字却不多。茉莉也香,但分明在那里现现代代着,惟有长在这荒野的地茭茭有着千古凝结般的香。我把这话告诉杨春华,她好喜欢,采了一些放在手帕里,采得时候说怕伤了根,小下心心,让环保组织看了会对她肃然起敬。那天许多画家都好像动了凭吊之情,去风高天远的北魏古陵墓上去倘徉。古陵墓的周围现在是长满了在秋风中瑟瑟摇响的庄稼,庄稼开始黄熟了,颜色深紫的便是高粱。杨春华说南京没有高粱,南京真的没有高梁吗?所以高粱才令杨春华那么喜爱?
我想不到杨春华的那株高粱会画得那么灿烂,用“灿烂”二字形容高粱好像有些不对头,但那株高粱画得就是灿烂。她把纸在画案上铺开,色碟里的颜色便很快被生长在纸上,颜色,然后是奥妙的墨线,她作画的速度还是快,十分的快,你看不出她在思索,好像是,她早就想好了,也许在看到高粱的一刹那间她已经想好了。高粱的颜色本是丰富的,但许多人偏偏要忽略它。画到后来,杨春华又把金颜色调了出来,在色碟里飞快地把金色调了调,舞蹈般地用笔在高粱上点点擦擦起来。这棵生长在纸上的高粱怎么可以那样灿烂?只是一棵高粱,却仪态万方,用笔用色洒洒落落,难得的是“情致”二字。文人画要的是什么?要的就是“情致”二字,意境倒在其次,悦情怡性本是文人画第一要义。旧文人画里的谷黍高粱是动不动要人起“故国渺远”“田园将芜胡不归”之叹的。《诗经》中的《离黍》写到了黍,《离黍》是荒疏的写照,黍长得荒疏是没人好好种地,农夫废耕,家园颓废,“兔从狗窦人,雉从梁上飞,”还有什么兴废好言说?只有“出门东向望”的惆怅,不免“泪落沾我衣”的结局。而杨春华笔下的高粱让人起欢快之情,画是静止的,仔细看却如歌如舞。也只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此图虽然是小品,却是虽小却好,让人感慨高粱原来也有今日。简单的东西是最难对付的,也最见一个画家的才情。一株草,一朵花,原本是小的,怡性悦情却往往只在这寥寥数笔间,寥寥数笔足可以见满堂风雨。
国画是什么?倒不是线和色彩的组合,其它画难道不是如此?国画要的是八个字:“眼前山水,胸中丘壑。”眼前是眼前,笔下是笔下,眼前和笔下摄影般的一样了,那倒是艺术的末日到来。杨柳是风中的杨柳,古人却偏偏满怀惆怅地发现了它在风中的“依依”之态;桃花年年在春风里登场做花,古人却看它的“夭夭”之容,“杨柳依依”和“桃之夭夭”,其“依依”和“夭夭”乃是画家心里的“真相”。“泪眼问花花不语,知己红飞过秋千去”,泪眼是画家的泪眼,知己红飞过秋千去是笔下点赭施朱的铺排。点赭施朱的笔下功夫也许人人都会有,但泪眼问花的心情却绝对不会是大众的,也许属于画家。究之于绘画,没有泪眼问花之情肠,何来乱红飞过秋千去的动人画面?
首先,画家心里和别人不一样,笔下才能和别人不一样。你如果要看真正的山,那你最好去黄山登临,你看画家的山干什么?你要看真正的花,那你去花园好了,你看画家的花做什么?明白这一点,你才明白为什么要看画,明白这一点,画家才明白为什么要在那里调黑弄白,一纸,一笔,一砚,却会风情万种。
看杨春华作画,她的线来得极其随意,法度好像被远远地抛到了一边。看她在那里画人物,那轻罗的衣衫被她一笔一笔慢慢地穿到古典美人儿的身上时,你一开始根本就看不出她勾的是什么线,她笔下的线又不是画谱上习见的线。分析杨春华的画,你总觉得她和传统不即不离,似又不似,这可能与她的从事版画和画油画分不开,这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但是,有时候,技巧又是什么?符号又能是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组起来是句话,要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别人,字本身没意思,组合起来才有意思,问题是你要表达什么?如没有意思要表达,便只好是一部语法修矢书而已。国画和任何的画都是技巧的又不是技巧的,杨春华深得个中三昧。好像是,她不要那些线和色彩来表现自己的心里所想;倒好像是,她的心情和种种想法排遣着色彩和线条,一种是从外到内,由色彩和线条渐渐把自己心情叙说出来;一种是从内到外,心情在排遣色彩和线条,杨春华是后者。所以,她的画是诗情的,主观因素浓重的,是心想,而不是外相,但这心相又抽象到让人莫名其妙,所以她的画上衣衫依然是衣衫,镜台依然是镜台,那美女子正在那里“照花前后镜”地梳妆。看她的画,解得开,满幅却又只是色彩和线条,这是画的真正魅人处,是读画的津梁所在。
杨春华的画极富个性。可以说在艺术上不衫不履,你幼稚地去用《芥子园画谱》去分析一下她的画,好像线也不是线,皴也不是皱,但她的画就是好,是诸法俱在,而诸法又被打成了碎片。林风眠好不好,当然好!但人们对林凤眠说了又说,谁也说不出个赤橙黄绿,林凤眠就是林凤眠,好就是好。一张画摆在代我的面前,你愉悦了,那你还需要什么呢?好原是不能解释的。花在那里开得很好,你在一边解释说花乃是植物的生殖器,真正煞风景也。对待艺术,正是如此。
杨春华的笔下世界是诗情的世界,她的山水是她的山水,她的花卉是她的花卉,她的古典美人是她的古典美人,这就足够了,如果要看黄山,你去黄山好了。艺术便是这样。你来,就是要看我的,要看黄山,请去黄山。
怎么说呢,杨春华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她的精神气象万千,美不胜收。但也有人会不喜欢,世事如此,你想让每个人都喜滋滋地喜欢你,那也许你是病得不轻。如果你想人人都来喜欢你的艺术,那你的艺术很可能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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