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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家首先要成为读书人
) M( e" V& _( }0 s6 t' @* F9 z——林鹏访谈 3 x: D2 m; i# L `6 }- B- ^
/ a* W9 r7 f+ w8 p) F6 T杨吉平
1 u5 C, c u6 G朱中原 访谈:杨吉平 : X* f' G1 z$ J
山西师范大学书画研究所副所长、副教授 ( O' J7 n7 y; }6 A1 B# B
朱中原
0 j& l/ G+ q+ s& r《中国书法》编辑部副主任 时间:二零一三年五月二十日 地点:山西太原林鹏寓所 (一) 杨吉平(以下简称杨):林老,我今天和《中国书法》的朱中原先生来给您做个访谈,在《中国书法》的“大家风采”栏目给您作个专题。 朱中原(以下简称朱):我受中国书法杂志社领导的委托,主要就是来和您聊聊天,唠唠嗑,听听您的一些人生经历,您关于书法、学术、文学、历史、文化等方面的一些想法。 林鹏(以下简称林):人生经历?八十多岁了当然有经历啊,但是不值一提。 杨:那首诗提一下吧:“吊儿郎当小八路,自由散漫一书生。命中注定三不死,胡说八道老来疯。”这首诗简单概括了林老的一生:林老是小八路,老家在狼牙山下的河北易县。十四五岁便参加八路军,那时属于晋察冀边区。林老,您说的“三不死”是哪“三不死”啊? 林:战争中没让打死,运动中没让整死,困难时期没让饿死。 杨:对,我知道抗战时期您被日本鬼子追赶过,解放战争您被包围过,抗美援朝您被炸飞过,但都活过来了。这些经历一般书法家是不会有的。 杨:林老的书我都读过,而且不止一遍,您的几本书如《蒙斋读书记》、《丹崖书论》是我的研究生的必读书目。 朱:(指着书说)林老是真正懂国学、研究国学的。 林:(指着赠送的书)那都是瞎写的。 杨:还有您的《丹枫阁记研究》我也看了,却有上当的感觉。那本书是袈裟、百衲衣,拼起来一本。我带着很大的希望去看这本书,我希望看到您的新文章,结果基本上都看过了。 林:那是跟他们斗斗气。有的人从来不读傅山的书,也不研究傅山,却大谈傅山书法的原创性。傅山说:写字,一笔不像古人,即不成字。我们却还要说傅山的原创性,傅山的原创性是什么?今天有些人的字,有一笔像古人吗?所以我说,一不读书,二不临帖,一辈子都是外行。这样的人在今天的中国有很多。用傅山的话说,他们甘当里面的外人。 朱:对嘛,但是他可能会把自己打扮得比内行还要内行。 杨:不用打扮,他不知道自己是外行。 林:一不读书,二不临帖,一样也是圈里人。 朱:所以书法家必须要读书,首先要成为读书人。 林:我在山西当书协主席的时候,给他们发书,发了书也不看,没人看。而且他们还提出来,读了书就能写好字吗?后来我就回答,你去告诉他,你说林主席说了,不读书就能写好字?就是除了讲写字什么也不讲,那就是写字匠嘛。 朱:读了书未必能写好字,但不读书一定写不好字。现在有一些人鼓吹,书法就是写所谓的书法形式,书法的内容和书法的形式是独立的,和文学没有任何关系。 林:这真是大放厥词啊。 朱:林老,刚才说到读书的问题,那么您认为怎样才能做一个很好的文人书法家?我们谈的不是怎么写字的问题,主要是一个书法家的人文修养的问题。比如刚才说的读书,读什么书,怎么读书。现在您说书法家不读书,可能好多书法家他不同意,说,错啦,我也读书。但问题是你读的是什么书? 林:他读小人书。 朱:对啊,不是说读了书就一定有修养,就一定能成为文化人,现在不少人都读的是垃圾书。 林:现在的有些书法家,你给他讲读书,那等于对牛弹琴。 朱:我们现在不光是对书法家讲读书,是对我们杂志的所有读者讲读书。我们的读者群是很大的,不光是专业书法家,专业书法家只占其中一部分,我们的读者里面还有作家,还有喜欢书法、喜欢历史和传统文化的各个阶层的人。 杨:这样,林老,您给提个要求,书法家要先从《说文解字》入手,(朱:这个我觉得很好),然后是四书五经,然后诸子,然后二十四史。是这样吗? 林:你要了他的命他也干不成。 杨:您就是这么干的吧?您多次和我谈过,您的一位老师就这样要求的。 朱:我觉得必须这样一点一点去做。现在的书法界存在着一些误区,就是很多人以为不需要读书,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甚至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一种读书无用论,有的还说读书会越读越傻,越读越笨。一部分书法家也认为书法跟读书、跟学问没有关系。我觉得书法界需要一个重新的启蒙。那么怎么来启蒙他们?不是说让他们如何去把王羲之写好,或者怎么去临米芾,怎么去临苏轼,怎么去临傅山等等,而是要让他们意识到汉文字的内涵,一定跟读不读书、跟读书多少有必然联系,所以我觉得,我们整个的价值观都需要重新启蒙。 林:以前的书法家,沈尹默、林散之、沙孟海、高二适、陆维钊,这些人都是文化学者,像有名的王遽常、马宗霍,他们都是经学家。 朱:还有胡小石也是。 林:当然胡小石更是。现在,书法家光学写字,这个应该说是不行的不够格的,嗯? 朱:您说说怎么不够格? 林:书法是传统文化,都这么说吧?那么,传统文化是什么,你得了解吧,嗯?传统文化就是国学。国学是什么?国学就是经学。经学是什么?经学就是十三经呗。 朱:对,先秦的文献。这是汉代学术的一个最为主要的成就和贡献,就是对先秦文献的整理,所以,清代学术基本上是复兴汉代学术,其实也就是复兴汉代经学。 林:是啊,所以有些书法家问读什么,《五经》很费劲,但至少《四书》你得读下来吧。有两部书,《十三经注疏》和《诸子集成》也应该读。 朱:现在书法家要参展、获奖,要去琢磨现在整体流行的风尚,要思考这些问题,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读四书五经了。 林:我做过实验,我在北京那回,等着办事,北京人喜欢让人等。当时我去查看一个人的档案,他说那得等着,等着没事我就上街。我忽然想起来一句话:“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这是孔子的话,这是在哪呢?我知道是在《论语》里,但是是在哪呢?那又怎么解释呢?我为了查这一部书,我就上街买了一部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我在招待所没事,从头看,三天三晚上,把它一字不落地读完了。那一句话我已经找见了,但是我还看,我一直把它看下去。三天,现在要说没时间,难道连三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现在有双休日。嗯?一个月就有四个双休日。 朱:四个双休日就有八天时间。 林:八天时间,一个月你这《四书》总能看下来吧?少喝酒,少碰杯,少去歌舞厅。三天时间总能抽出来吧?所以,没有时间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人是忙着挣钱,挣大钱,所以老说没时间。 (二) 杨:林老,我们谈谈您上次那个研讨会吧。我核实一下啊,有人说您《二十四史》读过三遍。 林:谁说的?那是夸毛主席的。我的《二十四史》都不全。(众大笑) 杨:那您有的都读了,比如《史记》。 林:《史记》我也没看。《史记》那不论遍。《史记》是到时候拿过来看看就行了。 朱:《史记》以文学为主,可以作为一个文学著作来看。 杨:林老,那您的长篇历史小说《咸阳宫》是把它当作历史书来看,还是当作小说来看? 林:《咸阳宫》新版的有个后记,里头说的很清楚。我首先是一个历史家,其次才是作家。 朱:其次才是书法家。 杨:书法家就不值一提。 林:我写的文章他们都不看,我的这些学生都不看。 朱:林老,我说句实话,您这个文章,我以前还真没看过。但是呢,我拿到这本书,我刚才翻了一下。不说别的,就是题目,都是我感兴趣的。我是坐高铁来的,我坐高铁来的时候就在看《梁启超全集》。他基本全是用文言文写的。梁启超本身是个思想家、政治活动家,但是梁启超的国学功底十分深厚,不到20岁的时候就考取了举人,而且把几乎所有有价值的先秦文献都读完了,而且还写了一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把清代人梳理先秦古籍的书又重新梳理评价了一番,真是天才!我今天看您的东西,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民国,我有一些久违了的感觉。所以,我回去的时候我会把您这本书好好看看,虽然看不完。 杨:林老的著作,一般人两天就看完了。然后再看五六遍,《蒙斋读书记》我看了一二十遍。 朱:关键是我不能把林老的书当小说看啊。 林:(略带抱怨和调侃地问杨)你看那么多遍干嘛? 杨:为何看那么多呢?因为你的文章好懂(林鹏:你看出我的毛病来了)。比《礼记》要好懂。我是一会儿一遍,一会儿一遍。好懂是好懂,语言好懂,但是不好理解。看一遍有一遍的收获。《蒙斋读书记》从一开始到现在出了好几版,我都看完了。林老的文章语言好,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快人快语,可读性极强。 朱:林老,我听江湖上传言,您非常有学问,有思想。但是我不知道林老的学问和思想到底表现在哪,从网上找,我也找不到您的书和文章。今天,我翻了您的书目之后,我心里有数了。林老,我们今天就听您说说怎么读书,怎么读国学。作为一个书法家也好,文化人也好,我们都在说传统文化很重要。现在国家也在提倡要复兴传统文化,甚至连小学生都要读经、都要写书法。这是一个好事,但是现在又有很多人不懂真正的传统文化。想听听您在这方面的见解。 林:我的书你看过没?我这一本又一本的给你,不是在给你增加负担吗? 朱:我愿意增加这种负担。说实话,我们现在不缺书读,但缺好书读。我今天不是要吹捧您,也不想吹捧人,但是我看了您书里面的这些文章标题,您做的这个国学功课,包括对中国古代土地制度、对古代财政经济史的研究,这些东西,现在的很多人是研究不清楚的,更不要说一个书法家了。而且这些东西和您的书法看上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我觉得很少有人去关注您这些东西,甚至几乎就没有人去关注。我觉得很悲哀。很多人读都读不懂,我可能也读不懂,但是我有兴趣去读。因为您研究的这些东西,像财政史、经济史、典章制度沿革、古代地理沿革等等,是只有像民国时期的王国维、梁启超、章太炎这些人才研究的。那么您为什么想着要研究这些东西? 杨:林老研究经济财政和文革有关系。文革时批林批孔,大谈井田制,所以林老就希望搞清楚井田制是啥。包括秦始皇,主流的言论说他有多好,林老就想知道他到底好不好。还有那个时候批吕不韦,那么林老就要研究研究吕不韦到底如何。他和今天的学者不一样。今天的学者是有意识地去研究,而林老不是。林老的著作都是读书笔记,是他长期思考的结果。 朱:林老,作为一个学者,您和现在的一些学者的区别在哪?现在的学者,可以说大多数都没有清朝人的那种经学和小学的功底。没有小学的功底,连古字都不认识,那么怎么去考证字义和音韵的变化呢?所以,就没有办法去读懂中国先秦的典籍。既然读不懂,那么要去谈传统文化,只能是捉襟见肘了。 林:是啊,好像谈的都是传统书法,传统艺术,传统文化,可是传统文化是什么又不知道。五四以后又提出了废除汉字,让传统文化断裂。 朱:提倡简化字,甚至要搞汉字拉丁化运动,包括鲁迅、钱玄同等当时五四运动的一批文化精英都提出来了。 林:解放以后,叫文字改革。 朱:简化字运动被进一步极端化,幸好还没有说把汉字拉丁化,但是简化字运动也让中国原本的汉字文化丢失了很多。 杨:所以林老提倡恢复繁体字。汉语不要叫汉语,叫华语。 林:比如,少数民族人会说,我不是汉族,你让我学汉语干啥? 朱:或者叫国语。国语好像也不准确。 杨:国语也不错,台湾人就叫国语。 林:国语是对的。你是中国人,你就要学会说国语。这个很简单。你不能说你是中国人,你就要说汉语。那我是蒙古族人,我说汉语干什么? 朱:所以,汉语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也是不准确的。这反映了大汉民族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思维。 林:五四以后提出来废除汉语汉字,消灭经学,打倒孔家店等等。消灭一个民族的语言文字,这是很难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他的根就是语言文字。这个如果被消灭了,那就完了。消灭它用英语代替汉语?不行。后来学俄语。解放初,全国的小学都学俄语。好像一点效果都没有。可是也有人提出来中国要用世界语,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俩都是世界语的教师。他们认为,只有世界语才能代替汉语汉字。这个人们都忘了。 朱(问杨):他说的世界语是什么呢? 杨:一种字母文字,人为制造的国际语言,接近欧洲各国语言的一种语言。 林:世界语是二十年代一个奥地利人发明的一种比较简化的拼音文字。它的语汇非常简单。这个要细说很麻烦的。语言文字是长时间积累的结果。有了文字以后才有史。没文字的时候就叫史前文化。所以文字很重要,文字是记录语言的。可是要把一个民族的语言文字消灭掉也容易,最典型的就是玛雅文化。玛雅文化是很发达的文化。埃及文字是完了,印度也是,梵文完了。现在印度人不认识梵文,你要是想学梵文得到德国去。季羡林学了十年的梵文,是在德国柏林学的。而中国的情况则不一样,中国的古文还在。 朱:所以汉字还是比较幸运一点。 林:外国人讲革命的道理,中国人都翻译过来。可是中国人都是说的外国人的话,可外国人说的一些道理,中国人还不让提;这头一个就是汉字。世界上研究汉字的人很多,形成了一个汉字文化圈。他们发现,汉字系统比世界上任何一个语言文字都科学,都简单明了,而且还是一个非常丰富的宝库。这里面不仅仅有经典,而且特点很多,头一个就是成语。现在破坏成语很厉害,简直就是糟蹋成语。现在的国家文字改革委员会不叫文字改革了,叫文字工作。那么文字工作,首先要保留成语,可是成语他们不管。成语被破坏得很厉害。比如,山西人说的“晋善晋美”,广告。晋,山西的意思。那么今后你要是再说尽善尽美的时候,那么是在说山西吗?嗯?破坏成语,就是破坏语言的遗产。而且,汉语里面的遗产还不仅仅是成语。还有平仄对仗,写不完的诗词对联,这个是任何语言所没有的。平仄对仗,各种各样的比喻、成语。成语不能破坏,不能改。你改了成语就不是成语了。成语是有典故有出处的。 朱:现在的广告语、网络语,对中国固有的语言体系破坏得非常严重,而且已经深入人心了。 林:关于文字,关于语言,说起来很复杂,很深奥,但是现在必须要提出这个问题来了。 朱: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能不能有序传承的一个重要的关节点。我觉得中国文化有时候往往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五四的时候,是全面地否定传统,全面地西方化。五六十年代,又全面地苏联化。八十年代又欧风美雨,到了九十年代以后又全面地保守,这时国内有些保守主义,要提倡尊孔孟,回到传统。但是他们所谓的回到传统,并不是基于一种对传统的最本原的回归,而是异化了的传统。他只是把这作为一种口号,但并没有对传统深入地去挖掘,换句话说,很多高喊传统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传统是什么。 林:你说的对,没有力量挖掘,你学完了在哪挖掘? 杨:谈不上挖掘,连古人那些都继承不下来。 朱:现在的问题就是,不懂传统文化的人,一味地高呼弘扬传统文化,我们要走儒家的孔孟之道,其实什么是儒家的孔孟之道呢?他们不一定知道。儒家思想在汉代就已经变异和断裂了。我们复兴的是什么时候的儒家? 林:对,他们不知道。 杨:不要说其他人,甚至很多大学教授都不懂,自认为是国学家,实际上都没有认真看过四书五经。 林:所以那都是外行,讲传统文化也是外行。八九十年代,国学大师满天飞。就开个傅山诞辰四百周年会议,请来的北京的国学大师,发言的时候,大屏幕上写的都是“国学大师某某”,都是人民大学的。 朱:真正的国学大师在清华大学,民国时期的清华大学,比如清华四大导师梁启超、王国维、赵元任、陈寅恪,可惜清华现在也没有国学大师了。 杨:林老有一篇文章,叫《学术在民间》,主题便谈的是国学在哪里。 林:在民间,在草根。人家说我是草根学者。后来我说我固守草根。我没学历,没职称,没职务,没权势,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固守草根。后来山西有个很有名的作家叫韩石山,是我的朋友。他说,如果要是有人说我是草根作家,我不接受,怎么你就接受?我说,这个问题好回答。有人说你是草根作家,你坚决不接受,你这是对的。文艺,文学,艺术,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它原本是贵族的。所以我对他说,你这个理解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说我固守草根,也是对的。《论语》、《礼记》都说,“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四夷”是什么?“四夷”就是四方。还说,“礼失求诸野”。礼是经常失掉的。失掉了怎么办?求诸野。秦始皇焚书,六经绝。六经绝,到汉朝又开始寻找,从哪挖掘?从民间。完全是民间。 朱:中国上古的文献,先秦的文献,在秦代是一个断代,主要是焚书坑儒,后来汉代就要整理先秦典籍。所以,汉代的官方和民间有很多伪托古人作的伪作,包括像孔子、老子、墨子等等,这个在清代的时候就已经定论了。这个其实也是汉代学术的一种贡献,所以叫汉学,清代学术实际上也是汉学的一种延续。但是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秦始皇焚书坑儒,把文化毁坏得太严重! 杨:现在流传的先秦典籍,很多都是背下来的。我最近在看《礼记》的《儒行》,非常感叹,为什么要坑儒啊? 林:我接着往下说,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礼失求诸野。我说我再进一步,学术在民间。不是说只有今天的学术才在民间,古代也是这样。所以我告诉韩先生,我问他同意不同意。不是传统文化在民间,我说的是学术。 朱:韩石山先生说的是民俗,民俗文化,民俗的礼仪。 杨:也不是民俗。比如曲阜,还是把周礼的那一套传下来了,那不仅仅是民俗。 林:他还说,我的这篇文章,《人民文学》选了。你可以看一看。学术在民间。我坚持这个观点。还有一篇是《在经学被消灭以后》。有一个叫周予同的学生,他写了一篇文章叫《中国经学的终结》。八十年代的文章,九十年代出的书。我就给他摆了一下事实,没绝嘛。不但没绝,而且在民间。 杨:韩石山是认真的,真不认为他是草根,而是贵族。 朱:问题是中国的贵族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消失了。 杨:魏晋时期还有。 朱:魏晋时期那个就不叫贵族了,包括汉代就已经没有贵族了。秦汉之际,楚汉之争,刘邦把项羽打败之后,平民阶层取代了贵族。自从流氓出身的刘邦取代了项羽之后,中国就没有贵族了。但有些人依然把自己当作是贵族。比如汉代皇帝,他为证明自己高贵的血统,他们要考证刘姓,是出于上古的某个帝王。这个帝王的名字我一时忘记了。林老您应该知道,汉代以后,中国有皇族,有豪族,有士族,这些人都可以自认为是贵族。包括我们今天的人,高干子弟,也可以认为自己是贵族。但是这个和真正意义上的贵族还不是一回事。对吧? 林:当然。 杨:虽然没有贵族了,但是有很多人还是非常向往当贵族的。作家想当贵族的不止是他(韩石山)一个。山西有个作家,也不认为自己是草根。我评论他的小说,大概是说他的小说没有深度吧,他嫌我说他是草根。 (三) 朱:林老,想请您向我们杂志的读者谈一谈您关于书法方面的思考。我们现在一直在说读书,那么读书与写字之间是什么关系? 林:现在的书法家都提倡自作诗,我在一个书法家的自作诗书法作品边上批过一句话:三十年来,提倡自作诗的人,不知诗为何物。 杨:林老不懂平仄,但是他的诗诗味很浓。你看林老的诗,“倒骑毛驴过野桥”,平仄似乎有点不合,但是我当宋诗查阅十几年了,最后,今年才知道是您写的。“一路山花看不尽,倒骑毛驴过野桥”,有宋人的味道。 林:我不当宋人。 杨:那你那句“丹心碧血成底事,白发青山两无言。”您要是换一下,“青山白发两无言”平仄就合了。“青山白发”就是“平平仄仄仄平平”,您的“白发青山”就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不合了,您要懂得的话就更好。 林:由他吧。 杨:林老,咱们谈谈傅山吧。您为啥反对有人说您是当代的傅山? 林:还当代傅山,我为什么不当当代王羲之? 杨:我只是想比一下,当代研究傅山、了解傅山的您是第一位。卫俊秀已经去世了。他也理解。但是理解最到位的是你。理解苏轼的是林语堂,他也理解苏轼。 林:卫俊秀写过苏东坡? 杨:那写的非常到位。您写的《傅山和他的时代及其风格》,我的学生一开始不服气。他回去读了五遍,他开始说,杨老师你不要老说林鹏长了短了,你五年之内超过林鹏。我说你胡说。就上次来的那个葛复昌,和冉令江一块来的,和您讨论过少数民族问题。他回去以后改变了看法,他说杨吉平再用五十年也超不过林鹏。他说您读书多,说得他都接不上话了。 林:傅山的书现在好多我也不懂,很生僻的词查不出来,而且有些是山西太原的土话。 杨:很多字是自己造的,所有字典都查不出来。 林:他说的那些土语,在当时不用注释,谁都懂。可是现在不懂。拿我和傅山比,用不着。 朱:林老,您怎么看当代的草书?您认为当代草书和过去相比,有什么样的不同?有没有可比性?我们不说排名。就笼统地说您对当代草书的看法。 林:那我就说了啊,当代无草书! 朱:没有草书? 林:这不是产生草书的时代。我写的是准草书,预备科。 朱:那您也不承认您的草书啊。 林:我写字的时候,经常拿草法写,人家不认识,所以,我只能写成行草。真正的草书不敢这样写。我说我写的是准草书。 朱:那您说当代怎么才能有真正的草书呢? 林:我说的是狂草,不是一般的草书。一般的草书还是有的,比如章草、行草、今草等等。不能产生狂人,就永远产生不了狂草。 朱:我感觉您也比较狂,是中国古代那种狂士形象。 林:他们说我是狂人,我不承认。我们这个时代,不会产生狂人。大家恨狂人。产生一个狂草大家,等于产生一个天才。天才怎么产生的?很难,条件有很多,父母,外公,外祖母……所以,孔子说,必世而后仁。世,就是三十年,这个世,应该当世世代代讲,就是必须世世代代努力下去,才产生一个仁,一个天才。现在没这个条件,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就是成功。做一件事情,天下无道,圣人生焉。那个生,必世而后仁,世世代代。三十年为一世。天才是七代产生的。 朱:在今天的书法界,有没有您比较认可的书法家?还有,和过去相比,今天我们的书法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 林:今天有些年轻的没出名的写得反而比较好。就是说,中国书法界的这批年轻人,再过十年二十年,可能会比现在强得多。 朱:您觉得怎么发展,他们会更好? 林:还是那句话,只有读书,没有捷径。如果不读书,写得可能也很好,但是再过几年,就没后劲了,后劲不足,指望不上。 朱:您作为史学家,对历史十分精通,那么,您对现在的那些书法史著作,有怎样的评价呢? 林:我没看过。现在的书法史著作,强调“永字八法”太多了。所以,我就提出来,在“永字八法”之前,还有一个古典的笔法。我的《丹崖书论》里面,有一篇很短的文章《点黑南臆释》,那是我对书法理论笔法史的贡献。“永字八法”产生于隋唐,一般说是智永。汉末魏晋,这一个历史时期很厉害,产生了书圣、草圣,还有书论,那是文化的高潮。南北朝以前,人们的笔法就是三个字:点黑南。 杨:林老基本不看现代人的书法史论,所以现在的好多说法他都不了解。 林:我眼睛不好。 朱:您对书法史有没有自己的新的观点?比如您刚才说的古典笔法,我觉得就是个创举。我们想知道,您所说的古典笔法和“永字八法”究竟有何不同? 林:笔法的基础是筷法。所有用筷子吃饭的民族,都会用毛笔。欧洲人拿笔是单钩,而双钩则是可以把笔杆立起来,笔正则四势全。双钩法,只有拿筷子的人才会用。这是我三十年前的理论,发表于一九八零年。清朝人把笔法看得很神秘,神秘得不让人看。有人给刘墉家人钱,让他看刘墉如何写字,如何拿笔。有人把他房子挖个窟窿看他执笔,看是龙睛还是凤眼。所以,造成了笔法的神秘性。我是为了打破这个神秘性,所以提出了笔法的基础是筷法。 (根据录音整理,已经本人审阅,有删节,山西师范大学研究生葛复昌一并参与整理,谨致谢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