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谁为解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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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沈曾植逝世九十周年书法展》观后
诸培弘
相约嘉兴，缘自那里是一代大师沈曾植的故乡。
$ q) k( @" C6 h有一天晚上，接到吴师振立先生的电话，说嘉兴正在举办纪念沈曾植逝世九十周年的书法展。沈曾植书法特立独行，影响了书法百年，应该现场感受一下沈先生书法的魅力和对当代书法的意义。
/ g0 i/ i# a( w- U7 a( e F' i8 T3 T于是我们驱车七百余里，来赴这个与沈曾植的百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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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的嘉兴，正是粽子满街飘香的季节。这座江南小城，一如既往地沉醉在富庶和悠闲的自足中。
2 K; _ V6 e$ N e& F当今书坛，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展览了。但除了开幕式的热热闹闹之外，还有些什么能让人记住呢？
( q/ o& @& w$ E% n( h& _6 ~, s相对于书坛的显赫者，知道沈曾植的人不是太多，而欣赏他的书法也殊为不易。这位满腹经纶、经世济国的旷世之才，因满肚子不合时宜而饱经沧桑，在经历了时代的巨变和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却渐渐被历史所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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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博物馆坐落在一条毫不起眼的绿树浓荫的街道上，静静的展厅，除我们之外，没有其它参观者。隔着厚厚的玻璃橱窗，从浙江省12个博物馆征集而来的102幅沈先生作品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高贵而迷人的气息。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气息。松风幽谷、明月皎洁、江海翻腾，淋漓的元气和野逸纵恣的潇洒风致昭示着其独特的生命行程轨迹。“棒唱大雄犹昔日，尘挥高步挟飞山。”挚友康有为在其离世后悲伤难耐，累累以诗悼之，惺惺相惜之中透露出对这位一代宗师为人、为学和为书的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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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1851—1922），字子培，号乙盦，晚号寐叟。光绪六年进士，官至刑部主事、布政使。他与康有为的相识，缘自光绪十四年（1880）康有为变法维新的主张。这一年康有为应试赴京不第后，上书光绪皇帝，极言是危，请求变法维新，提出“变成法”、“通下情”、“慎左右”三条纲领。“布衣上书”，振聋发聩，虽未呈达，但却受到了时任刑部主事沈曾植的同情和支持，并使他们成为同气连枝的知交。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流亡海外，沈曾植在《长素海外寄诗，次韵答之》一诗中，有“窗前泪迸寒梅发，海上遥怜共一枝”，寄托其深情厚谊。后来，康有为在加拿大组织“保皇会”，沈曾植辛亥革命后亦以遗老自居，与郑孝胥、劳乃宣等有复辟之谋。一九一七年张勋复辟时，二人又一起北上进京，参与其事。事败，二人便闲居上海，以诗画自遣，并多愤世之言。（参见潘良桢《康有为与沈曾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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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的时代，是没有这自遣而怡情避世的书画的。那冗赘的书写材料和文字是难以表达情感的跌宕起伏、悲欢离合的。所以屈原在留下了那伟大的《离骚》后，便带着满腔哀怨和悲愤投身那波涛汹涌的的汩罗江了。陶渊明没有愤世嫉俗，他的“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抱负不能实现后，便选择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闲适和逍遥。没有陶渊明的书法留世，但陶渊明会不会是个大书家呢？因为在他之前几十年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已将写字这门以实用为主的技艺玩得风生水起，成为中国文人自我放逐和救赎心灵家园。快雪时晴、惠风和畅以至丧乱之极、痛贯心肝、临纸感哽都可以在这书法中得以吟咏和宣泄。颜真卿、苏东坡、徐青藤、王铎、傅山、康有为以及沈寐叟们，当他们的梦想与现实越来越远时，书法成全了他们，并寄寓了他们所有的激情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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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孔子揭示“士志于道”以来，中国的文人士大夫便以“天下为已任”，把维护天地人伦的基本价值和承当文化使命和宗教精神当作自己的毕生追求。沈曾植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社会大变革和大动荡的时期。王国维说他忧世之深，有过于龚自珍和魏源。他经历和见证了戊戌变法、洋务运动、张勋复辟、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等一系列历史事件和晚清时期的凄凉与萧杀。“破碎山河影忍看”， “风物萧条倚晚楼，离骚谁为解离忧。”是他在1911年宣统逊位后写下的悲愤诗词，王蘧常称其晚年“日惟万卷埋身，不踰户阈。及闻国事，又末尝不废书而叹息，欷歔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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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已倾，沈曾植为之苦苦挣扎和奋斗的理想，瞬间化为泡影。于是政治上的失意之情、对时局的忧患意识以及压抑和失望的情绪盘旋纠缠，化为这晦涩深奥的诗句和奇拙生涩的书法。
: X9 Q/ u! C, j1 J( ]% n3 c5 u4 w# y沈曾植早年学书，以晋人行草和唐人楷书为根基，对钟繇用功最勤，长于章草。展览中展示的部分帖学影响较显的作品，当为其早期作品，峭拨瘦硬，大约作于1910年之前，这一时期的作品，受钟繇、欧阳询、黄庭坚和米芾的影响较多。1912年以后，沈曾植果断抛弃帖学阶段形成的成熟书风，冶碑帖于一炉，变化多姿，方笔翻覆盘旋，直承黄道周、倪鸿宝、张瑞图之风采。到了沈曾植生命的暮年，其笔法滞涩老辣，方多圆少，欹侧矫健，奇崛丛生。曾熙说：“寐叟书，工处在拙，妙处在生，胜人处在不稳”。一语道破沈寐叟书法的魅力所在。马宗霍也说他晚年书法“极缤纷披离之美”，形象而传神。展览中的章草条幅《黄鹤孤飞万丈风》、《草不兼真殆于专谨》，对联《五株·一水》、《数间·一枕》等老笔纷披，当为其晚年的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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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草初始于西汉未，发展于东汉，成熟于魏晋，唐以后日渐式微。至元明，章草书迹已近刻板，直到清未民初以及近代，章草再度复兴。沈寐叟以汉隶、北碑、行草以及隶楷过渡体笔意揉入章草，通古今之变，开一代新风。李叔同、马一浮、黄宾虹、谢无量、王世镗、王蘧常、余绍宋、郑诵先等都明显受到其书风和观念的影响。从而开启了一个大家辈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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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在政治失意后归隐林泉，致力于学术和书法。“斜日离离，暮云四合，矮窗展玩，怊怅移晷，桑榆书画之缘，意复从此始邪？”便是他晚年专注于书画艺术的内心独白。这看似闲适、恬淡的文字，人们或许更多地读出些无奈和压抑，而那奇拙生涩、老辣霸悍的书法，则是他变法维新的政治理想始终盘旋于胸的精神意象，令人心驰神往、浮想联翩……
狗仔卡
发表于 2013-1-1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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