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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仔
饶雪阳
“带月荷锄归”-------这诗句,在我七岁时的印象中:朦胧、出奇且好奇!
这是我同年的小伙伴-------旺仔神秘又神气在朗诵.说实在话,那时,听他念这句诗,我一头雾水.但旺仔接着斜起眼角又在说:”有一农夫去田野劳动,回家时,月亮都出来啦!这农夫好象带着月亮回家了”。我心中充满想象,忽而对旺仔说:”哼!带月有什么好,戴月才好呢,我头顶戴着月亮回家,还可以摘下来,挂在床头,睡觉时都可看月光哩”。
这一场争执,在我来说,充满奇妙,以至直到今时今日,我仍在想:是”带”月好呢,?抑或是”戴月”更妙?
但,不知旺仔可记得此事?几年前,我还见过旺仔,可是,至少六年了,旺仔寻不着了,我问过几个朋友,都不知其下落。
记得六年前,我是在他的临街二楼的设计室见过他,印象尤为深刻,刚进门,吃了一惊,怎么了,旺仔的设计室满布灰尘,几台电脑正开着,打印机及桌上、图纸上都沾了一层黄蒙蒙的木屑。再看,旁边竟有一台切割机工作床,时而开着,满地的木板枋木工具。我诧异,怎么工场与设计室混一起啦!旺仔却不以为然,若无其事笑一下,似乎开口又懒得说,扯了别的话题。
旺仔是我童年的画友、同学、邻里,这么多年来,也可说未中断来往。他聪明,绘画天资极高,上手快,常令我自叹不如。他是地道的性情中人,情绪大起大落,今天热情似火,过几天就会心灰意懒。他时而有点神秘很认真,时而满不在乎,叫人摸不着头脑。但他也逗人喜欢,吵嘴了,过几天就不放心里,又侃侃而谈。我们能如此长久往来,且能没完没了的谈天,还算是有点缘份。
旺仔个子一般,有点偏小,眼睛大大,最可爱的是脸上一对酒窝,一笑挺好看。据说,有些同学就叫他-----“酒窝”,我俩虽不同班,也曾听到过。但我却以为:他的相貌,多么像鲁迅先生少年时代的那一张学生照啊。
旺仔画油画,我爱国画,又爱油画,我们一起画素描,外出写生,也画钢笔速写,水彩水粉也弄弄。但我是较少用宣纸水墨对景画的。
好几天不见旺仔了,上他家去,却见他躲在暗淡的房子里,埋头临摹西洋名画((意大利小女孩)),是一幅肖像画,女孩侧着脸,大眼睛水灵灵在凝视,有点凝滞,背景是昏暗的酱色,显得忧郁的感觉。旺仔画得好啊,传神!光影色彩到位,像极了!
下午两点多,旺仔才从桌上的罩笼里拿出妈妈备好的饭菜,捧着吃,又不时看着画,偶尔有几粒饭菜掉了地下的脏红色方砖上,引了几只小鼠跳出来吃,还蹦上桌脚的横木上,根本不怕人。我好奇地直看,小鼠们长得可爱,滑溜溜的短毛丰润,灰蓝色,圆头又大眼,活象那个什么米奇老鼠呵!
旺仔的家住在一楼,小小的两房一厅,他与哥哥住一间房,听说他爸爸早年因工伤过世,妈妈带大他,兄弟姐妹数他最小、最调皮,他不修衣饰,顾东忘西的。与哥哥性情截然不同,他哥严谨且讲究。
什么时候,旺仔崇拜凡高啦!捧着凡高的传记闭门看了好几天,我与他说话,他总说凡高如何的炽烈;如何的笔触强烈颤动;如何的色彩热烈似火……他真的如凡高执着了。此时,我已经看不到他从前的商量口吻了,画((意大利小女孩))时的脉脉流情,他已将我视作高更,嚷嚷:”风格是生命,我就应该这样画”!
我躲他而去,回到我的水墨世界-------我深信他总会找我来的。
年末,市里办了一个画展,旺仔的写生油画((鱼.静物))获了二等奖,我们在展厅碰面,他很兴奋,早忘了争吵的事,对我侃侃而谈,你看:”鱼的笔触多有力,炽热的感情,鱼鳞都炽烈发光啦”!事实上,这画真不错,色彩。感情很到位。转到另一展区,他在我的大幅水墨画((小鸟天堂))前站住,叉腰偏着头看了好一会,突然拍着我肩膀,大声说:”对!够豪放,水墨都泼上去啦!化开,隐隐约约,里面出层次了”。
那一天晚上,我们漫步在大桥上,天气仍未冷,月光居然圆圆地照在头顶上,望着桥下粼粼的水光,远处黝黝的树影,我谈起列维坦,特别喜欢他有月亮的油画……我悄悄的想:此刻,是”带月”呢,或是”戴月”呢?
无声无息之间,各自忙于生计。许多年过去,待我们再碰面时,旺仔已结婚了,并开了夫妻小小设计室,他邀我去坐,墙上挂满了室内设计图。言谈间,他竟没说油画了,我见他的手绘图很专业,尤其是电脑设计图,逼真的如照片。这家伙真精灵,一下子脱胎换骨,真厉害!他落落大方搂着夫人的腰,介绍说:”老婆,一起弄这小店”。我看时,他夫人可俊俏了,穿得真讲究,哈,这小子真福气,总能如鱼得水。
以后的日子,他的家拆迁了,听说,设计室也搬了好几回,一下子联系不上。直至有一日,他不知怎的弄到我电话,打进来:”你猜我是谁”,一阵逗乐之后,他要我画几幅小画,给他的客户装点房间。交了画给他一段时间,他带我看他的设计及施工实样现场,房子很大,复式,豪华气派极了,还点缀了园艺,客厅挂着我的那几幅画。旺仔走上走下,像主人般殷勤。入伙新居,旺仔拉我参加喜宴,高朋满座,频频举杯,一会,我发觉旺仔不见了,可能斗酒去了?散宴的时候,楼梯间有点骚动,似乎有人喝得大醉,在大吵大闹……
旺仔没画油画了,他的”先进”的观念总让他赶先潮流,他的心血来潮的天性让他总能很快地学到东西。如果老天再赐他一点耐心,将是多么天作美满啊。
然而旺仔是不屑于精明与理性,岁月多么无情,象大海浪淘沙。终于,浪花淘尽英雄,他绝顶的聪明与才气似乎有点怠倦,以往对新事物的敏锐触觉,在历经理智失误后,再无心无力支撑下去。据说,他放弃了--------放弃了婚姻,放弃了事业,放弃了绘画……
如今,多年不见,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也许,我们都不知委实,也许,他该不会像高更那样远离嚣市,隐居巴厘岛吧。
在我看来,他总能干出超乎寻常的事。谁能惴测,某一天,他会像高更一样,创出一个崭新的画派,扬名立万。
或许,期望的奇迹也会伴他的落寞而寂然,是沉睡的火山吗。但,纵然不必像凡高的太阳炽烈,而能如列维坦的月亮安憩,也是了不得呵!
我又想起我俩七岁时的”带月荷锄归”的往事-------“带月,戴月”,究竟,”带月”好呢?还是”戴月”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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