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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國康刻了一枚印章，稱自己為雷人，一半因為其是雷州半島人，一半自喻自己「雷人」，「吾真雷人也。『雷』撼語也，吾生於雷州，詩書畫刻，一心存我。不求雷人求什麼，不是雷人是什麼。」瘦小身材，一身黑衣黑褲，黑色皮膚，頭发長而卷、且油硬硬地向后倒，長著一對小眼睛卻透著一股穿透力，聲音洪亮而渾厚、乾脆爽直。十分的健談，說到興奮處便手舞足蹈，滿屋都響起他滄桑透亮的大笑聲。一個和毛筆宣紙、刻刀石頭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瘋子？鬼才？記者夜訪位於深圳南山的鍾國康工作室，感受鍾國康另類藝術人生。香港商報記者朱求真 人生如寄淡泊為缶 鍾國康給自己的房子命名為「寄缶廬」，房子設計別出心裁，所有的家居陳設，均出自其手。隨處散放著各款陶瓷器皿、石木擺件，并其字畫、篆刻、圖冊書籍而錯落陳列之，更覺得儒雅之至。寄者，寄萍老人齊白石也，缶者，缶廬吳昌碩也。這是他最崇敬的未曾謀面的老師。早年的時候鍾國康臨摹過吳昌碩和齊白石所有的書法篆刻作品，他拜他們的作品為師，一筆一劃去臨摹，學得非常像。鍾國康自己也承認當年自己當過吳昌碩藝術和文化的「跟屁蟲」。學多了以后，多少也有了些大師的性格。成名后的他凡是舊時的朋友、同事向他求字求印，他通常是分文不收的。他看不順眼的所謂權勢，即使拿錢進門他也會婉拒的。關於缶，他還有獨到的解釋：缶，泥巴燒制的瓦罐，外表醜拙，肚子很大，能裝很多東西。鍾國康說父母寄放我於人世，我只願像缶一樣普普通通就好。 「吾真雷人也」 鍾國康說自己「吾真雷人也」。首先打扮很雷人。他總是一身黑衣黑褲的裝扮，長到脖子的頭发油得發硬，亂蓬蓬的仿佛一周沒有洗過。他個子不高，細眉小眼，每天都戴著一副小號墨鏡，但又不像香港導演王家衛那樣總是遮著眼，而是把墨鏡架在額頭上，堅持20多年不變。他胸前綁著幾米長的黑繩，黑繩綁著黑色的手機，手機通常挂在胸前，有時手機掉在地上，他不撿，就像拉狗一樣拉著走。藝術創作也有別於一般的藝術家。他用一支同樣「做過手腳」的長鋒毛筆寫字。說是因為抓不到狼無法做筆，就只能在筆上動些手腳了。他寫字大部分是漲墨，像潑水一樣。一些字如風雨，用「吊筆」讓墨滴下，筆根本不落到紙上，字很空靈。總之，一幅書法作品，就是他的一場戲。他刻章無須打草稿，用墨把印石涂黑，握起刻刀就刻，無論是怎樣的生僻字，都不需要去翻查小篆的寫法。刻刀是自制的，并不鋒利，甚至有點鈍。石頭能破完全靠的是腕力，某種程度上說，石頭是腕力崩裂開的，沒有太多的刀味。 石頭會說話 鍾國康家藏著很多石頭，在他的手里，石頭也成了一個活的生命體，記述著他生命的片段。 「阿壩阿來大名，吾了解不多，弟荒唐極矣，内疚甚大。今有幸結伴同游漢水，后來交誼，未見吃虧。刻起印來，刀筆氣爽。見鬼了，縱橫交錯，其妙神乎其神。好印與君，阿來大幸，國康大幸。」此枚印章記述了有一年5月，他從深圳飛去陝西時，在漢中凍得發抖，阿來可憐這位不分東西南北的廣東佬，便將他摟住，為其驅寒。隨后帶他上街買了一件粉紅色的風衣。兩人由此交心，現在，他們已經成為老朋友，無話不談。在文壇中成為一段「佳話」。 閉關12載破繭出 1991年鍾國康生意失敗，錢沒有了，看著快要生鏽的刻刀，發現藝術也沒有了，他喊著要自殺。妻子怕他出事，把他反鎖在家里。關了幾天后，他覺得很舒服，索性也不鬧了，開始反省自己，有意識地閉關自己，把自己和城市的喧囂和吵鬧隔離。每個周末，他就用一個麻袋把練習書法的廢紙背下樓，除此之外，他都像一個自閉症患者一樣，把自己關起來，妻子勸他出去走走，他都說好，但就是不下樓。日子就這樣流淌。這一閉關12載，每一天，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讀書。書櫃里的書都被他翻成了舊書，齊白石、吳昌碩、張大千的書都被他翻破了。在閉關的12年里，鍾國康比喻自己就是剪蠶絲的12年，拿一把剪刀把每個老師從他身上剪出來，破繭而出，把老師當成靶子，讓自己以槍的速度飛速地打到靶心，把老師打倒。12年間，他不斷地把自己推倒重塑，創作了大量作品，這些作品中，應該藏著他最安靜、純粹的靈魂。 賈平凹: 一身鬼氣 「紀渻子為王養斗鸡，歷久乃成，其鸡望之若木鸡，蓋德已全，它鸡無敢應者。」賈平凹講這個故事，最先不是從《莊子》上讀的，而是鍾國康告訴其的，「他送了我一枚印：木鸡養到。」賈平凹稱鍾國康是其十餘年來見到的一個很奇怪的人。「他凹目翹鼻，胡子稀疏，頭发長，卷而油膩。老是穿黑衣。似乎背有點駝，前襟顯長，后襟短促，一條線繩從領口拉挂在腰間，他說有這條線繩就生動了，其實拴著一個手機。行走飄忽，有鬼氣。」賈平凹說鍾國康形狀這般的孱弱，應該低眉順眼、寡言少語，「但不，他始終不能安靜，走來走去，好激動，表情豐富。不停地要說笑，邊說邊笑，邊笑邊說。」賈平凹形容鍾國康在宣紙上寫字，「墨調得很稀，長鋒筆戳過去，幾乎是端著水墨，淅淅瀝瀝地就到了紙上，然后使很大的力和很大的動作，如武術一般，出奇的是墨是墨、水是水，有海風山骨的味道。那場面，能想象李白酒后作詩，李白可能很清高，很瀟灑，他卻幾幅字寫成，滿身墨漬，尤其用衛生紙按拓，一團一團髒紙在地上丟下一層。」在印石上刻字就更瘋了，「眼鏡往額上一推，好像讓頭上再多兩只眼，然后拿塊印石，看，看，看得印石都羞了，猛地從懷里掏出刀來，別人的刀都是一乍長的，他的刀一指粗半尺長，簡直就是鋼鑿子！喀，喀，喀，他講究節奏。」賈平凹說，他在鍾國康的書法里讀出了金石味，在其印刻里又讀出了毛毫、水墨甚至宣紙的感覺，其宣紙上、印石上的作品雄沉豪放，感情充沛，生命蓬勃。「我看著他，總想：這是個什麼人呀，可能前世是鐘馗，今世才一身鬼氣，又邪而正，正而大；或許是關公門下，玩的是小刀，使的卻是大刀的氣勢？」賈平凹送過鍾國康一幅字：木鸡養到，「能把木鸡養到的人，才能讓石說話吧。」 「三百石印」的故事 齊白石自稱「三百石印富翁」，但這三百石印是怎麼來的？到底有沒有三百個石印？齊白石一生極為節儉。他年輕時練習篆刻，為了省錢自己挑著蘿筐到山上和河邊去挑選石頭，選好石頭挑回家，自己刷洗乾净后再把石頭磨成章料形狀練習篆刻。因為石頭來之不易，所以大師非常珍惜，他總是刻完一面再刻另一面，直到每塊石頭六面都刻滿了才換另一塊石頭。時間長了就積攢了很多刻了多面的印章，當時齊白石家中還不富裕，沒有什麼家產，所以大師自嘲自己是「三百石印富翁」。1919年，齊白石北上。收拾行李時怕行李沉重，就把「三百石印」放在老家沒有帶進京。而且老人把石印藏到了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從那時起真正的「三百石印」就消聲匿跡了。大師到北京后又陸陸續續刻了不少印章，可從嚴格的意義上講這已經不是真正的「三百石印」了，所以「三百石印」有前后之分。到了上世紀50年代，齊白石已功成名就，且年事已高，早就把石印之事忘記了。1954年，齊白石的老家有一天突降大雨，下到晚上，家里人聽到房里有掉東西的聲音急忙查看，原來房子的山牆上有個氣孔，氣孔被一個木頭盒子堵住了，而且里外都用很厚的泥巴糊的嚴嚴實實。二十多年過去了泥巴漸漸掉了，木頭盒子也腐爛了，里面裝的東西掉了出來，原來這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三百石印」。 世間事貴痛快 家里人寫信給齊白石講了這事，可不知為什麼，老人一直沒有回音。家里人也就沒當回事。可惜這寶貴的「前三百石印」被冷落在湖南鄉下，以后流散了不少，60年糧食困難時期，齊白石的老家的親戚把尚存的大約有二三十方石印帶到北京琉璃廠以每方5元的價格賣給了古董商人。 「印從書出」，齊白石的印章特有的風格和所取得的成就，與他在書法上的求新求變是十分吻合的。他的書法，篆隸結合，用筆方正，布局飽滿，他的字形決定了他的印章風格。齊白石刻章，自稱和他寫字一樣，通常是一刀下去，決不回去，去一刀，回一刀，縱橫來回各一刀。齊白石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治印從來不在石頭上描好字再下刀，他刻印，比較有勁，就像寫字有筆力。他為此解釋說：世間事，貴痛快，何况篆刻是風雅事，豈能拖泥帶水？而他敢於下刀、善於下刀的果敢，與他年輕時當木匠的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 l9 h" z/ N E- r' G1 B8 H*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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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3 23: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