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权品评书谱第54讲

一片孤云在碧天

第54讲  优劣互差

一、原文

乖合之際，優劣互差①。得時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②，思遏手蒙③。五合交臻④，神融筆暢。暢無不適，蒙無所從。

二、注释

①互差：差别。

②萃：聚集。

③思遏手蒙：思路闭塞没有书写灵感，内心犯迷不知如何运笔。“遏”，阻止。“蒙”，不明。

④交臻：齐至。“臻”，来到。

三、译文

书法艺术创作中的时宜问题，严重地影响着书法艺术创作的效果，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与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所书写出的书法作品的品次优劣差别就大了。在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宜问题上，书写时间的适宜不如书写工具的适宜，书写工具的适宜又不如书写心境的适宜。如果五种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聚集在一起，则全然没有书写兴趣，书写的情感就被扼制阻塞，就没有了创作的灵感，就不知道该如何运笔用意了。如果五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具备，且交汇在了一起，则这个时候书写的兴趣必然大发，书写的灵感就会自然涌动，书写中的运笔也就显得自然而流畅。五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都同时具备的时候，是书写兴趣的高潮，是书写的最佳状态，这时候书写什么内容都合适，都能取得最佳书写效果。五种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具备的时候，是书写兴趣的低谷，是书写的最劣状态，这时候运笔僵滞，无论书写什么内容，创作的效果必然不佳。

四、品评

“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句。“乖”，背离，这里指上一讲中的“五乖”，即五种不适宜于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合”，适宜，这里指上一讲中的“五合”，即五种适宜于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优劣”，指书法作品的品次级差。“互差”，相互之间的差别。这句话的意思是：书法艺术创作中的时宜问题，严重地影响着书法艺术创作的效果，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与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所书写出的书法作品的品次优劣差别就大了。

“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句。“时”，书写的时间，这里的“时”仅仅只指“天气”，即自然条件下的炎热寒冷，干燥潮湿。“得时”，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候。“器”，指书写的工具和用器。上一讲中只提到了纸和墨，实际上应该包括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甚至还应该更多一些，如书室、书案、用器、用具等。“志”，书写的心情、情绪以及欲望、愿望等。“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是“五乖五合”的继续和深入，这里孙过庭对书法艺术创作中的时间、用具和心境三者进行了比较，以显示各自在书法艺术创作中的重要程度。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书法艺术创作的时宜问题上，书写时间的适宜不如书写工具的适宜，书写工具的适宜又不如书写心境的适宜。

“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句。“若”，假设，如果。“萃”，聚集。“遏”，阻止。“蒙”，不明。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五种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聚集在一起，则全然没有书写兴趣，书写的情感就被扼制阻塞，就没有了创作的灵感，就不知道该如何运笔用意了。

“五合交臻，神融笔畅”句。“交”，交集，交汇。“臻”，来到。“神”，创作灵感。“五合交臻”，五种适宜于书写创作的因素同时具备。“融”，流通。“畅”，流畅。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五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具备，且交汇在了一起，则这个时候书写的兴趣必然大发，书写的灵感就会自然涌出，书写中的运笔也就显得自然而流畅。

“畅无不适，蒙无所从”句。“畅”，既指书写情感的流畅，也指运笔的流畅，这里的“畅”指的就是“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的“畅”。“蒙”，既指书写情感的闭塞，也指运笔的僵滞，这里的“蒙”指的就是“五乖同萃，思遏手蒙”的“蒙”。这句话的意思是：五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具备的时候，是书写兴趣的高潮，是书写的最佳状态，这时候书写什么内容都合适，都能取得最佳书写效果。五种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同时具备的时候，是书写兴趣的低谷，是书写的最劣状态，这时候运笔僵滞，无论书写什么内容，创作的效果必然不佳。

上一讲讲的是五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与五种不适宜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因素，最后总结归类为“五乖五合”。这一讲则对书法艺术创作中的“五乖五合”作了进一步的分析认识，讲的是“五乖五合”的应用，具体说来就是对“五乖五合”中的“时”、“器”、“志”三者予以比较，通过比较让学书人清楚“时”、“器”、“志”三者在书法艺术创作中的重要性以及对各自应该重视的程度，进而更好地把握和创造有利于进行书法艺术创作的心理因素和客观环境条件。以下让我们对“时”、“器”、“志”作进一步的认识。

第一，“时”的问题

“时”在这一讲中指的仅仅只是气候时间。“五乖五合”中指出了两种“时”，一种是“时和气润”的适时，一种是“风燥日炎”的不适时。“时”对书法艺术创作的影响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影响，一种是间接影响。关于适时的问题就不说了，这里单说不适时。“风燥日炎”的时候，其直接影响就是纸燥墨干。纸燥，吸水性增强，墨干，笔容易失水。在这种情况下用笔用墨的“燥湿”程度就不易把握。还有“日炎”的时候，握笔的手容易出汗，出汗的手发沾，手发沾运笔的灵敏度就降低，这些都直接影响到了书写的效果。“寒冷潮湿”的时候，其直接影响就是纸潮湿，吸水性降低，墨和水的比例以及着墨的度都很难把握。还有天气冷的时候，手指的灵活度也降低，这些也都直接影响到了书写的效果。其间接影响是，“风燥日炎”的时候，人的思想情绪容易烦燥，“寒冷潮湿”的时候，人的书写兴趣不易激发调动，这些又都直接的影响到了书法艺术创作的效果。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一则我们可以选择书写的时间，即选择“时和气润”之时，而避开 “风燥日炎”之时。二则对“时”予以调整控制，比如可以通过加热、降温、通风、去潮、加湿等人工方式进行调节，变不适为适。

第二，“器”的问题

“器”，孙过庭在“五乖五合”中关于“器”只指出了两点，一点是“纸墨相发”，一点是“纸墨不称”。论及到的“器”只有两种“纸”和“墨”，而事实上书写时所涉及到的“器”是很多的，除了文房四宝外还有室、窗、案、几等用具用品。这些“器”一则是直接影响书写效果，二则也是通过影响书写情绪去影响书写效果。比如笔、纸、墨的质量太差，肯定不能取得较好的书写效果。书室黑暗，书案不平也都直接影响到了书写的效果。书写的用具用品除直接影响书写效果以外，主要还是通过影响书写的情绪去影响书写效果。好的用具用品能激发书写兴趣，用具用品的质量太差，书写就没有了兴趣。当然，“器”是受经济条件制约的，经济条件优越可以多讲究一些，经济条件差就没法去讲究。但是，在“器”的问题上，也不是完全被动的，也还是可以做一些精打细算，合理巧妙的安排。比如，区别特殊和一般，分开练习和创作，将好纸好墨用于创作。重“器”但不唯“器”，既然“器”是通过影响书写情绪影响书写效果的，不妨就在调节书写的情绪上下功夫。

第三，“志”的问题

“志”就是对书法艺术的认识和态度。书写的心理情绪是影响书写效果的内在因素，书写的心理情绪与“志”相关，又受“志”的影响。孙过庭在“五乖五合”中六处论及到了书写的心理情绪，“神怡务闲”“感惠徇知”“偶然欲书”“心遽体留”“意违势屈”“情怠手阑”，这些都与“志”有关系，都能通过“志”去影响。前讲中已经说过了，“心”是决定书法艺术作品优劣品次效果的关键，书法的创作是“手随心动”。一幅好的书法作品的创作过程，实质上是“心”随创作情感而动的过程。如果在创作过程中，创作之“心”受到了干扰，创作效果就必须受到影响。但是“志”可以影响思维的情绪，又可以影响到“心”，使书写情绪不受干扰或少受干扰，使“心”平静，让“心”专一去创作以至改变书写创作的效果。

孙过庭将“时”、“器”、“志”三者对书写创作效果的影响进行了比较，认为影响书写创作效果的三大因素中“志”为第一，“器”为第二，“时”为第三，据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这个结论是非常有道理的，书写创作中的“时”和“器”对书写创作效果的影响是通过影响书写的情绪才影响到了书写创作的效果的，也就是说书写的“时”和“器”对书写创作的效果的影响是间接的，而书写的情绪对书写创作的效果的影响是直接的，而“志”决定、改变、影响着书写的情绪，这就是“志”为第一的原因。伟人的思想是相通的。毛泽东论及战争的各种因素时，关于人和武器的关系，毛泽东认为“人的因素第一”，通过做政治思想工作，让我军将士明白，他们是为中国革命的胜利而战的，从而极大地激发和调动了他们的战斗积极性和主动性，结果是我军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国民党的“飞机大炮”，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一代书法大家孙过庭论及书写中的各种因素时，认为“志”为第一，他告诉我们，书法艺术的书写创作一定要重“志”，立“志”，用“志”，让“志”在书写创作中发挥积极主动作用，通过“志”的影响支配力改善书写心境，以取得最佳书写创作效果。

书法的书写“感觉”对书法人来说太习以为常了，每一个书法人都有自己的书写“感觉”，但是有几人对此重视了？又对此认真研究了？进行科学分析了？得出结论了？我们带着这些问题，挖掘中国书法艺术理论宝库，我们高兴地看到了几乎所有的书法家、书法理论家都在讲书写的“感觉”，但是大都只是只言片语。令我们失望的是就这些只言片语，有的将书法艺术创作说的神乎其神，有的将书法艺术创作说的玄而又玄，有的将书法艺术创作说的不置可否，而没有一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能就此话题说深、说透、说到位。令我们兴奋的是，孙过庭将此话题说清说透了，而且说的如此清楚、如此正确、如此准确、如此科学。如果说其它书法家在这一问题上的思想言语有可取之处，那么孙过庭就这一问题上的这一科学论断对于我们这些学书人、作书人和书法理论工作者最为有用当取。

书法艺术是“小道”中的“小道”，讲究的是细微中的工夫，“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每一个细微、细小的细节都能影响到书写创作的效果。孙过庭写这一段的目的就是提醒书法家，学习书法艺术一定要立“志”，发挥“志”在书法艺术学习及应用中的积极作用。告诉书法家不但要有书艺的功夫，还要讲究书写创作的内在心理情绪和外部条件环境。书艺功夫要在细微处着手着眼，外部环境同样要在细节细微处讲究。应该了解书写环境，适应书写环境，改造改变书写环境。利用书法之“志”， 营造书写创作情绪，改变书写创作情绪，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最佳的书法艺术创作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