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记 丹 心 ----《西泠印社中人》读后 杨华 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的《西泠印社中人》系列丛书(八卷本)与读者朋友们见面了,这是一件喜事!该丛书分别收录韩天衡、李刚田、黄惇、徐正濂、王丹、朱培尔、张公者、蔡树农诸位西泠前辈各时期代表篆刻作品100方及谈印文字一篇。是一套极具收藏价值和学术价值的印谱。 网站通过图片的形式,不惜用巨大的篇幅将这套书推荐给大家,真是网友们的福音!知道该书出版是几月前的事情,一直想找来看看都没有如愿,这几天借网络欣赏到了全部图片,总是想说点什么,整理和很长时间的思绪,才有了下面这些文字。 《西泠印社中人》收录的八位老师,是活跃在当代书画篆刻领域的高手,他们的作品在不同流派风格的取向上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西泠印社出版社在这套书的取材上,没有囿于传统工稳印风,而是将触角伸向了中国当代篆刻艺术的各个层面,走出这一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接下来我分别谈一谈自己对这套书中各位艺术家作品的理解与认识: 韩天衡先生是中国篆刻的一面大旗,30余年来中国印学的发展,他的名字,无法绕开。读他的篆刻,奇崛雄伟、富美堂皇、清丽洁莹、变幻多姿,具有强烈鲜明的艺术风格。多年来韩先生没有享受艺术上巨大的成功给他带来的欢乐与兴奋,而是以此为鞭策始终勤奋的探索着更新的篆刻语言,享受创新不懈的过程。他的印风不断在变,从早期作品用刀爽利,一无遮拦,冲切披削,八面威风;到近阶段的印风多参用楚文、古玺法,不雕不饰,一任天成,复归于朴。他曾说过,“篆刻之人,要有些诗心文胆,要敢于舍旧我而创新我。”韩先生的篆刻创作不仅在秦汉经典上倾注心力,而且对明清各种流派都有涉猎,如此他把自己的创作框架于庞大的传统根基之上,又苦心经营专属自己的印面体势与气格,以浑然天成的魄力,创作出一种具有豪迈大方、奇崛博大的金石气象! 李刚田先生的篆刻别有一种光风霁月的明净,他的作品取才广泛,从秦汉玺印到明清流派都有不同程度的涉猎,更接受晚清印坛“印外求印”的理念,采撷各种文字素材入印,作出可贵的尝试。李刚田治印源于战国玺与汉官印、汉凿印,旁及黟山派诸名家,运刀爽利干净、技法纯熟、功力厚实、气韵浑朴。白文线条有玉印之风致。其运刀之肯定,线条之到位,虽行家里手亦难企及。徐无闻曾经评价他的作品“清雅峻洁”,可谓形象!李刚田守传统、重功力,淳厚而典雅一以贯之。看他的作品,不难体验其不慌不忙,老成持重,稳健从容,布篆近理近情,行刀不偏不倚,雄浑刀势,作品自身发射着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印章似乎诉说着荡荡乾坤的天地正气,雄浑朴厚,古茂沉郁。李刚田篆刻作品中结篆布白或合文、或通借、或逼边、或破框、或并笔,充分调动各种技术的形式的要素,为他的篆刻表现服务。其朱文印借边栏以代印文,而白文印则大胆无畏地把线条冲出边界,给人“印外有印”与韵味无穷的美感,含蓄蕴藉,言有尽而意无穷。 在中国当代名家里,黄惇是一个既搞艺术又做学问的人。有人说他的智慧就是会“钻空子”,找前人尚未做过的和未发现的事。黄惇富有创新意识,敢于超越自我。他有一个嗜好――爱收集青花瓷片。黄惇从这些搜罗来的青花瓷片上的青花押中,发现了其中蕴藏的美:青花押流动的边,写字的技巧和特有的韵味。他把青花押的独特元素融入到自己的篆刻创作中,开创了全新的风格。被同行誉为“发现了新大陆”。 “趣入青花押,篆书汉器铭。千寻长不获,兴到自天成。” 黄惇一枚篆刻作品中的边款上道出了艺术家创作的甘辛。他善于吸收民间艺术,化俗为雅,绝去粗野肆放,尤其是他的朱文印和边款,峭拔中透出一股清新、隽永的个人风格,于当代印坛独树一帜,不随流俗。黄惇的篆刻创作重要的还在于情趣的把握,把文人的闲情雅致发挥的淋漓尽致。“他的作品是清新、恬淡、闲适的,如一壶清茶,散发着幽远的清香。黄惇的篆刻巧妙地将青花瓷押的灵动和汉玉印的雅洁有机的结合在一起,从汉私印到玉印,再到青花瓷押,如此左右逢源,墙外开花,使得黄惇的创作古朴可爱,雅洁灵动,欢悦有趣(柳青凯先生语)”。黄惇的篆刻创作成功的避开了汉印的斑驳,玉印的平稳,瓷押的荒俗,集三家之所长,极尽趣味美态,堪称经典之作。他的朱文印创作更是将青花瓷押的灵动清欢发挥到了极致。在这类作品中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印文与边框的自然粘连,或巧妙借用,或红杏出墙,使边框与印文融为一体,加之用刀又颇具写意,冲切相济,轻重自然,倍显雅趣,适合置于案头把玩。黄惇赋予了篆刻艺术不温不火,不激不励的文人气质。
徐正濂先生的篆刻作品是极富有个性的!“他是当今成功地表达个人艺术理念的篆刻家,也是如今为数极少的还有创作热情和抱有艺术使命感的作者(石开评语)”。纵观他创作的印章,图式独到,结字造型在平易与新奇之间,文化信息含量丰富;用刀直率,没有矫饰,没有犹豫,一派天然任性的气度。据说徐先生外表温和,内心刚毅自信,与人为善,和而不同。他安处自乐的生存智慧,还可以在印章篆法结字中寻得消息。徐正濂作品简约、真实、纯朴的风格所具有的审美魅力,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他的篆刻创作强调用真实的心去表现生活,用作品表现其内在的情愫。徐正濂的作品意境旷远,是一壶好酒,提炼的简约精纯,如同炼就的纯铜赤金,是何等宽广豪迈的胸襟气魄。 朱培尔的篆刻代表了当代篆刻的一种“突变”。 庄天明先生说:“读培尔的印如同欣赏优美的流行歌曲”。 朱培尔的创作,心手无间,忘怀刀法与楷则,能任变态于刀笔,合情调于纸上。任心自运,是以技巧的高度娴熟为前提的。他融合古今,化为己有。在章法上,不取秦,也不取汉,更不取皖、浙等派,而是随性而出,任意为之,事先不作设计。他一向反对设计,以为损其天趣。朱培尔下刀,多用冲刀法,融齐白石的爽利,来楚生的破碎,乃至古玺汉印的拙朴,墓志造像的天真为一炉,加上自己的提炼和创新,以自己的面目出之,挺进活泼,生动而自然。他刀下的线条的起止、顿挫、转折极合用刀之规矩准绳。刀笔的任心自运,见诸形式,乃是创造独特的形式语言。朱培尔的朱文印,以“碎”为特征。由于“碎”,明线暗线的分界线消失,红白的分野出现了交互转化,使虚实的反差呈现戏剧性的对抗与消长,故他的印有极大的视觉冲击力。其白文印,线条组合奇崛,使图底出现错觉,亦朱亦白,且善用边框,使空间分割出现多元的态势,甚至融以绘画的构图,形式独特
王丹是当今篆刻界无人不知的人物。《庄子.山木篇》中的“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已成为王丹篆刻追求的崇高境界。望着那一方方憨态可掬的印作,就如同他那一尊尊佛造像的边款是那么的庄严、静穆、天人和一……王丹创作的陶印,使观众感悟到了他与远古的烧陶人之间心灵的暗合与沟通。那古朴、厚重、苍茫、雄浑的线条里体现出“陶”所特有的质感与韵味儿!我想这才是王丹所真正追求的。篆刻创作对不同材质的运用,将会成为今后印人探索的一条新路,作为粗陶印方面的开路人,王丹功不可没。作为当代印人中的佼佼者,王丹仍辗转于当代和传统之间,渴望找到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印式。翻看《西泠印社中人—王丹卷》中选录他的陶印作品,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篆法和用刀方面的变化,他通过长期大量的艺术实践,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创造了“拨刀”---一种适宜刻陶的用刀方式,与刻石章的刀法大为不同。他的作品中所体现出陶土特有的自然与古朴也是有别于金、石、玉、牙等材质的,这些都不是对陶印偶尔为之的印人所能轻易达到的,为此王丹苦心孤旨,费尽心机!“ 笔三昧、墨三昧、水三昧、刀三昧,有王丹,通三昧。”---韩天衡先生如是说。 张公者是一个才子! 数年前对张公者的篆刻语言一直不很理解,始终认为他就是一个谜团。 读韩天衡先生《题张弓者篆刻》中说:“生,不生为高;熟,不俗为妙。弓者印人治印,生熟互参,颇见高妙。”刘一闻先生也评价张公者“尊作很见功底和才分,运刀设字布局皆佳,构思亦高。”王镛先生更说道“(张公者)信刀所至意无必,恢恢游刃殊从容。”顺着这些名家的评价,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专门认真的读了张公者先生的印章。我认为“以情入印”是张公者治印的显著特征。刘熙载论书强调:“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这句话移用于论印,同样是至理名言。张公者印谱中的许多作品都能看出他对艺术的执着和“深情”。可贵的是,他的印作不仅重在抒情,更重视篆刻技法的合理运用。宗白华先生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说:“中国艺术意境的创成,既须得屈原的缠绵悱恻,又须得庄子的超旷空灵,缠绵悱恻,才能一往情深,深入万物的核心,所谓‘得其环中’。超旷空灵,才能如镜中花,水中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谓‘超以象外。’”张公者治印既得屈子缠绵悱恻之意,又得庄子超旷空灵之心,故能调古神情,见出自家灵性。张公者还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即用刀的鲜、灵、重、浑。他的用刀手段亦南亦北,非南非北,刀味淳古而现代,“饶笔墨趣,寓金石味”。其用刀之佳作,可以令印里的文字立起来,厚起来,有超越平面的浮雕感和运动感。用刀无定法,无法而法,法外有法,一法可生万法。剖析张弓者的用刀,切、披、凿、砸、推、乔、击、打,捕风捉影,手段多样,自会领悟出独特的刀法。前贤的成功告诉我们:不在用刀上下大功夫,不具备刀法的个性独立,就成不了大印家。当然,印艺虽小,却也是系统工程,刀法之立,又以篆法、章法、格调之立为前提,仅有刀法之个性,也是不足以成大印家的。 蔡树农首先是一名记者,工作性质决定了他是一位有思想的艺术家!他始终在思索着、寻觅着古典美与现代美在篆刻这块方寸之地中的契合点。所以,他的印作没有固定的模式,只有鲜活的思想和自由的生命精神。他的印集中,满白文、细朱文、甲骨文、金文、陶文、青瓷花押、印币文,乃至与篆刻相关或者看起来没有直接联系的方方面面,无一不成为他涉猎的对象。他以全新的视角来审视古老的篆刻艺术,以自己的禀赋与才情,更以扎实的传统功力,树立了自己简约、高古、冷逸、奇肆、劲健的印风。作品集选择的印章中可以看到,他对篆刻的探索与把握已不满足于乱真,并试图有所突破。确实,他那种直率而充满生命韵律的刀法,使篆刻创作又开新境,小印大气象,真使人回味无穷。 蔡树农的印是古典的,也是时尚的。但他的的确确是不肯轻易附和时潮,也不肯轻易就范古典。这其中关键在于他有独立思考,基于他把篆刻放在大文化的背景下来认识与实践,即循着一条篆刻与文学乃至其它艺术相融合的道路探索前行。 我写下这些许文字,面对八位西泠前辈的精彩作品,或有些多余,但是这些文字是我看完作品后“心像”的的表达。刻印本是一件“自娱”的艺术,可是艺术是需要用心去沟通的。 辛卯端午凌晨于草堂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