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者的才气是没有必要再花费笔墨论证的。因为他的才气,所以,张公者堪称才子。
这似乎看起来是句十足的废话。是,也不是,至少不完全是。我有我的道理。才子固然不会没有才气,但,有才气的人到不一定都会成为才子。无论是艺术家还是从事其他专业的人,才气对他们来说都是稀有的财富。只是更要知晓,才气这种东西也是有性格的,不但有而且古怪,理顺了其人是才子,反之,什么都不是。不用举什么例子,看看我们周边的人就会知道,有多少不无才气的人,最终一无所成、一无所获。
说几句题外话。以前有个学生成绩不太理想,于是他问我,他是不是很笨。我告诉他,他不笨,但是他有点傻。他确实不笨,除了学习成绩不理想,别的事情都做他得都很好,脑子活、主意也多。那我为什么说他傻呢?我告诉他,虽然有“天生丽质”,但时却不懂得利用、或者不会利用起来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造成了严重的资源浪费,所以我说他傻。学生还小,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听明白没有。举这个例子,我是想说清楚才气和才子的关系。有才气而不懂得运用、或者发挥不到极致,倒还不如没有。
绕了一个大圈子,无非还是说,张公者是才子。
重要的不是张公者有多大的才气,而是他凭借自己的才气在做什么、又是怎么做的。
——以他的篆刻为例。
张公者很清晰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从事艺术的创作者,按照创作的目的,大略可以分作两种类型——为自己而创作,或者,为历史而创作。前者是一种自娱式的创作,也一度是我倍加推崇的艺术创作观。如果,进入艺术创作的不是真实的创作者本人,所谓创作,必定虚伪。所以,我认同了这种创作观念。不过,慢慢的我也觉察到,持有这种创作观的艺术家往往也是在“玩艺术”,玩的心态固然可嘉,但事实上,玩艺术的艺术家一旦玩过了头,玩就变成了“玩弄(更可怕的是被玩弄)”——他仅仅陶醉于游戏时的快感,在陶醉中,他只要虚幻而不要现实,而一个人一旦拒绝了特定的现实也就拒绝了这一现实中的文化与文明,无意中他的创再与游戏无异。艺术很可能源于游戏,但绝不是游戏。因而,玩艺术尽管潇洒,但是危险;张公者属于后者。张公者把篆刻的历史看作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行进过程,他回望着身后的一环(或者是身后的每一环)、思索着当下的一环,渴望着成为前面一环的一个组成部分。可以肯定,这是一种勇于担当的创作意识。无论结局如何,都没有理由诋毁。不过奇怪的是,在我们的艺术史里似乎对这样的创作者缺少应有的尊重,过于相信了历史自身演变的必然规律,而忽视了其中个人的价值、也忽视了历史也会有偶然性。苏东坡写完字习惯在后面留一段空白,谓:留待后来者题跋。何其自信?结果他的话没有落空。再如西方很多艺术家的创作也是值得研究,他们的创作,往往意在弥伦过往艺术之不足、同时也是基于某种预设的理论,这无不说明,他们绝不是艺术的玩家。看过了秦汉实用的印章、看过了明清文人抒怀的篆刻,也看过当下形形色色的实验性创作,张公者瞄准的是风格——他认定,下一环篆刻史的通行证是风格。没有谁是预言家,但愿他是对的。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张公者乐于善于把当下所做的事情做到极致,能跑五公里就绝不跑四公里后驻足,不懈怠、也不偷懒。落实到他的篆刻创作中,在同道津津尝试各种不同风格时,他只在自己固有的风格里做着不断的微调,因为他认为,拥有一种风格是一码事,把一种风格做到完美的程度是另一码事情。记得熊十力先生如是批评中国的学者(其实何止学人):只习惯于把事情做到差不多的程度,缺少毅然决然的孤往深入之精神,中国学术尤其是哲学之不纯粹,皆由此导致。是知,“差不多”三个字,着实害人不浅。
这些与才气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知道做什么、也知道怎么做,才气不至于浪费。
有才气而不浪费才气的人,才是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