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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传统 借古开今 ——点苍五子画风简评
·寇铭勋·
滇西的大理,是云南文明之源。在这里,唐宋时期的南诏、大理国曾经创造过辉煌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素称“文献明邦”。作为优秀传统文化的中国画艺术,在这里有着深邃的渊源,历代人才辈出,近来活跃在大理的五位青年中国画家杨天羽、马立康、张晖、张学春、杨恩泉就是其中一族。他们都师奉过以奇逸著称的当代著名白族画家寇元勋,而且至今过从甚密。他们意气相投,时常雅聚于点苍山下,吟赏风花雪月,挥洒水墨丹青,相互激励、切磨箴规,人称“点苍五子”。
大理具有优越的地理位置,山高海阔,树奇石秀、溪流纵横,孕育了人们水晕墨章的情怀。因此,以水墨为主要表现方式的传统中国画,在这里有着深厚的文化土壤。中国古老哲学强调“天人合一”,即承认人是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人与自然有种种内在的呼应关系,故成语有“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说。点苍五子,人才济济,都受着大理清丽之风的熏陶,真是山川灵气所钟,令人欣羡! 当代中国画创作研究,经过一段时间的躁动不安之后,已悄然转回平稳、深入的发展态势。人们开始由对外来文化思潮、观念冲击下的中国画的忧虑,转向对传统文化精神和民族绘画形式的自信与高扬。以民族文化为本,以弘扬民族文化精神为旨归的学术选择已成为近阶段中国画探索的文化自觉。点苍五子也正是在“回归传统,借古开今”信念的感召下走到一起来的。 五位画家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扎根本土文化资源,树立鲜明的艺术理念,通过对古典绘画模式的现代转换,来完成各自在结构形式、笔墨规范、语言风格等方面的基本确立。他们的作品内涵丰富、个性鲜明,代表了大理地区青年中国画家的整体实力以及自信从容的创作心态。本次点苍五子画展的作品,多为水墨山水,其创作基本上从古意出发,但拟古并不泥古,笔法繁茂而不闭塞,赋色清雅而不单调,茂密氤氲,景致粲然。既有传统功力,又有现代意味,绝无当下流行特技制作的种种习气。 孔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庄子云:“得意而忘言”。中国艺术强调“艺”与“道”通,强调画品与人品的一致。主观上要对“仁”与“境界”有所追求,以达到作品有超然于世俗之外的静气、和气与元气。点苍五子的山水画,体现了人的这样的追求。他们遵循中国山水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原则,重视对真实山水的体悟,从眼中丘壑开始,进而发掘胸中丘壑,并以笔墨表现物象精神的“内美”,讲求笔墨品质,追求精神的自我修炼,从而使创作呈现出自然古雅的格调。 点苍五子的创作,大方向虽然一致,但在共性中又有个性,都有着自己的面貌。 杨恩泉是五子画展的主要策划人,他修养全面,画路很宽,创作题材颇为广泛,人物、山水花鸟均有涉猎,工笔、写意、书法篆刻无所不能。画品趋向于“逸”。他的工笔人物画既不虚张声势,搞浮夸式的英雄主调,也不迎合世俗,搞矫揉造作式的媚态艳形,而是从民族土壤中挖掘富有文化涵义和充满生命力的题材。作品表现出和平时期人民的欢愉心情和勤劳善良的品质,以及追求宁静和睦生活的理想图景。杨恩泉的工笔花鸟画继承了工整细密的宋画传统,并由工整而达到精妙,由细密而蔚为繁富。既带有一定的装饰性,又不显板滞,在整饬中流动着韵致,表现出作者清宁静穆的心境。 花鸟画可以表达人的逸致,但难以充分抒发对大自然的豪情。因而杨恩泉近年来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山水画的研习创作中。他的山水画师承有序,从古之董其昌、四王,以及今之陆俨少一路走来。他对传统山水画的理解与认识是从对“线”的理解与认识切入。因此其创作以线为本、以线立骨,以线来抽象形态、表现物象和创造意境。线的运用和发挥,是他最直接、最生动、最贴切的语言,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他继承了前人宝贵的优秀遗产。杨恩泉的山水画,多以披麻皴反复皴擦,墨色由淡而深地逐层润染,再以焦墨提醒,有一种厚重而奇峭的感觉。树木苔草的点染上,用笔用墨也很滋润。其构图在稳健中求奇特,于险绝中见平整。其画面实则坦坦荡荡,苍苍茫茫;虚则空空渺渺,朴朔迷离。他不仅注重描写树木花草欣欣向荣、万类竞争的勃勃生机,而且把无生命的山石也当作生命体来表现,使山有其脉,石有其气,尽得原驰灵象、石涌波涛,神畅其内之风采。 丘壑跌宕而一尘不染,笔墨沉静而一丝不苟;既充溢着传统山水精品的神韵和书卷气,又蕴含有异于前人的灵性和现代意味,古逸清幽之气跃然纸上,这就是杨恩泉山水画的典型风格。其作品可为当代普遍紧张浮燥的心态提供一份高雅、清新、明快、静谧的审美享受。 杨天羽在“五子”中年岁最长,模仿能力也很强,有人说他学谁象谁,仿啥象啥。杨天羽的书法颇见功力,绘画以意笔花鸟为主,曾私淑岭南画派。 杨天羽的花鸟画,取材多为寻常所见,但因其善于经营意趣,注意滋育情调,所以无论是山禽水鸟,锦羽翠翎,还是春华秋实,老柯新藤,抑或是残荷听雨、柳荫飞燕,在他的笔下总是别具意趣而情韵卓然。从技巧层面看,他的花鸟画的主要特点就是以开合起伏的布局、轻重繁简的赋色、抑扬顿挫的用笔来力求打破平衡,制造冲突,往往在反常规中出奇制胜,并把用笔的老练和用色的明艳两者对立而统一在一幅作品中。其构图或而饱满充实,或而简远空灵;色彩或而热烈明快,或而深沉冷峭;笔墨或而浑厚华滋,或而萧散冼练,令读者目不暇接,平添快然,仿佛徜徉于花香鸟语的勃勃至境而流连不舍。 山水画虽然不是杨天羽的主攻科目,但他正在体验着中国古代山水画家所崇尚的艺术境界和生命哲学,并在南北画风中探寻着属于自己的风格。他的山水画,墨色浓淡相宜,树木、山石以勾线为主,以书入画,轻松自然。他用墨有较强的透明感,层次分明。他作画轻轻松松,有一种“万趣融其神思,万物为我所有”的感觉。其用墨也能体现古人的影子。在他的画中,虽然我们难以找到严格意义上的披麻、斧劈之皴,与“蟹爪”、“鹿角”之枝,但却能感觉到高山流水、硬崖峭壁等意向。他没有完全囿于传统的笔墨程式,而是根据意境和风格的需要,探索新的笔墨结构。虽然它们的组合、结构发源自画家的心灵,服从于画面的需要,具有更多的随意性,但其传统本质仍然是显而易见的。杨天羽的山水画给人总的感觉是:寄清和简约之气于笔外,寓淡泊自适之心于幅中。 马立康长期以来专攻山水,并且是一位高产的画家。他始终遵循传统山水画的精神,能够把握正确的学术走向,注重笔墨功夫的锤炼和个人心性的熔冶,能够把传统笔墨与现代精神有机地统一起来。 马立康山水画的一大特色是满构图。不画天空,或只给天际留个小空间,予人以满目山色、博大无涯的强烈感受。拉得很近的景物,使观众产生一种亲临山野怀抱的感觉。画面上,那岩石重迭的山,那丛丛翠黛相杂的山树,离离不尽的芳草,使你几乎可以听到鸟啼虫鸣和自己的呼息在空谷中回荡。足见其山水画艺术的魅力! 虽然马立康的作品给人一种朴面而来的现实生活气息,但又绝对不是现实生活的“再现”,而是一种感悟、提取、凝练与升华的结果。他以一种具象的抽象意味,一种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手法,使其不仅获得由个人真切体验和感受而带来的浪漫诗性,呈现出宏阔壮丽、明朗清新、激越悠扬的风格特色。 在画面处理上,马立康能调动诸多构成因素,在纷繁复杂中营造出生机勃勃的山水意象。他善于在结构的平面化中拉开物象,然后细心收拾,实现画面的纵横交错,叠加有趣。他善于营造作品的形式结构,树、石、云、水、桥、屋,经营布置错落有致,点、线、面、皴、染、晕,各种技艺有机结合。如在运用一些竖线时必有横线和斜线调和,在用线密集的部位,必然有点子来疏解间透;在画面周边注意“开合”适度,在画面内侧把握“收放”得当;画面密处清透,疏处丰厚;树石与建筑物之间线条交互咬合融为一体,水流过境分割,布局精巧等等。他很巧妙地把符合山水画性灵的元素统一起来,把自己的学养和经验落实到笔墨之中,使之丰富、含蓄,有一种饱满的意趣,从而实现了山水画的人格化和理想化,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亲近自然的想法。 马立康的山水画,既有传统的笔趣与墨趣,又有现代的构思与构图,古今结合,推陈出新,方向是正确的。 张晖在绘画方面多才多艺,他的山水画主要学黄宾虹。对黄宾虹的用笔用墨及其美学思想体悟较深。 张晖的山水画有着自然山水与意境山水融为一体的韵味。在山水造型上,他对古法山水与意境山水进行了有益可贵的艺术探索。在他的画中,不论是茫茫无垠的旷野,还是深谷幽涧的瀑布,或是小桥流水的村落,都是随心点染,纵意勾画而成。他注意以古法为基,写胸中之意,笔下的奇幻幽深之境界全是用笔墨写出来的,他竭力避开匠人表现山石、树木、屋舍的精致,避开物象相互之间的明确和清晰,因此给人一种含而不露,浑沌太朴的感受,使人联想其中更深的内容,引起回味的效果。他不让山石各自为政,在画中开沟挖渠,安置村落,移花植木,不表达一种画面情节,而是借纵横线的对比、点与线的对比、线与面的对比,创造一种使心灵平静的气氛和意境。他不在局部和细节上耗散笔力,而是努力用情绪气氛统一画面,听凭内心的需要,让真实情感不受干预地流溢出来。 黄公望云:“山水之法在乎随机应变”。在构图和物象的经营方面,张晖能把握“形神一贯,文质相宜”的艺术处理原则,使所绘的山川形象富于变化而又动静有度,庄和大气,而又能较好地融于清灵悠远的境象之中。他的山水画既有宋人山水画的压顶之势,又有石涛、黄宾虹的自然灵透之质。张晖在笔墨表现技法上法有专兼、皴得工拙,用笔以能正确地掌握和运用中国画线条的长短、粗细、疏密来表现嶙峋崖石、参差繁树的阳刚之美。积墨虽多,但层次分明。他追求的是大自然浑厚、华滋、朴拙粗犷的风味。努力体现山水画特有的苍茫、迷离、混沌的内在之美。这并非遁世主义隐者寄情山水,而是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地情怀的深刻体验而升华出对山野魅力归真返朴的执著追求。 张学春性格稍偏内向,但从其画面上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他从小以《马骀画谱》和《芥子园画谱》为范,悉心研究,临池不辍,筑下坚实的基础。 纵观张学春的山水画,无论是宏篇巨制,还是斗方小品,均是气势雄健,浑厚华滋,混沌中见清秀,淡雅处显厚重。简者广大,繁者空灵。笔墨挥洒自如,豪放恢宏。 创作中,张学春以心胸之大而观群山之小的深远构图法则,恰当地将近景、远景的比例向中景靠拢,使人感觉到千折百迂,恒古不变的风骨。他画的山,多为庞然群山。到处是黑,到处是实,但都黑中透亮,实里藏虚;虽极其繁密,千笔万笔布满一局,但密而不繁琐,重重叠叠,饱藏着无限精蕴。画面上巉崖沟壑,凝重粗犷,山花山树,蓬勃葳蕤,大地精气喷簿,旷野生命律动,令人在欣赏之中,仿佛置身山野而荡气回肠,远离尘嚣而明志高洁!他的大品山水,山势如虎踞龙盘,浑厚苍茫,给人以一种大本大宗的扩张感,使人产生一种深深的“宇宙意识”。这种宇宙意识是从有限的山水中体味到一种无限悠远的情怀。“山水”在这里早已不是某地某区某一角落的写照,它已经超出“景”的限制,而进入对“境”的观照。 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张学春通过他的作品所展示的,正是这种“不言”之“大美”。 艺术的演进方式大致有这样两种:渐进和突变。渐进的方式是在继承和依托上寻求出新,是对传统艺术延续性创造。突变的方式是要求革命,实行断裂,推崇“原创”,极力求取未曾出现过的工具材料、观念形式和效果,反对传统,从否定中寻找出路,标新立异。突变是西方现代艺术的理念,它容易脱离艺术发展的轨道。中国画不宜突变,如果中国画的特色变得不鲜明,乃至失去了特色,那就是倒退,甚至是毁灭了。点苍五子深谙此理,他们坦然地选择了前者。他们对传统的探赜之深,领悟之透,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宏观上把握前人总结的审美观照方式——澄怀观道;二是在艺术语言上融汇传统技法来表达自己对传统与生活的理解。这两者紧密结合,实现造境写心。可以说,他们创造的那些似真是幻、明丽澄洁,静穆幽远之境,既是画自然,画生活,也是画自我,画传统。他们的造境倾向,与传统文人画精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并非简单的重复,是同人们回归自然、热爱自然、亲近自然的心态相吻合,同现代人强烈的生态环境意识相一致,这就赋予了作品以时代感。 点苍五子目前的画还有不足,还需要继续探索和锤炼,但假以时日,当成大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