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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16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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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盜版”是個貶義詞,用在文化上卻很真實:這一套原來是他們的,我們不吱聲拿來用了,他一愣!但西方人輸出的世界觀是“人類”,他假定這玩意兒是爲所有人。你的傳統斷了,你還有新招麽?沒有,你就用我的,沒什麽看不起看得起,西方要做生意。鴉片戰争就是要跟你做生意,朝廷動了自尊心,會錯意,于是打,打完了,劃幾個港口,還是做生意。一百多年鬧下來,中國總算過了這一關,來吧來吧!歡迎投資,歡迎合作。這麽大領土,這麽多人口,誰敢看不起?除非自己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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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O! T- f& I3 g) {4 k& c 這是個心理問題。事實是,你要談原創,免談,沒有!這100年,什麽東西是我們原創的?沒有,任何領域都沒有。可是你換個方式、換個概念談,那是大有可談。 , |* ~7 t0 T( o/ [# t/ l2 Q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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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美目前是另一種情形。這些年回紐約,它的文化邏輯、文化資源都還在,仍然煥發創造力,但你跟二戰後六七十年代歐美文藝比,跟早期現代主義比,甚至跟後現代文藝比,他們現在的“勃起狀態”不如那時候了,爲什麽呢?文章有點做盡了,能發掘的領域都發掘了,儘管還在掘……中國崛起,無論如何是件大事,文化也好,經濟也好,西方一流的頭腦不會放過這個歷史機遇。他一定會來關注你。當然,最關注的是生意人,是文化投資,人家的主旋律是做生意,财團,金融家,幾年前就有計劃有步驟,眼光聚焦中國的财富和當代藝術了。時機對了,他真能炒得起來。政府的思路近年也調整得快,給當代藝術一定的空間。總之,中國這台大戲,說穿了,如果沒有西方介入,完全關在國門内,休想折騰,所以要改革開放嘛。 6 u0 V- r4 t) W( k) Q
) k; u7 r- g; E 南方周末:爲什麽中國藝術品那麽受西方市場的青睐,價格越來越高? ; i8 \: R- c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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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中國藝術家的幸運取決于更大的幸運,就是國運太好了,擋不住。這兩年我收到索斯比拍賣行圖冊,張小剛、岳敏君的作品跟安迪·沃霍,跟西方二戰後一流的大藝術家,頁面排在一起。一般西方藝術家沒這殊榮。這在五年十年前絕對不可想象。今年紐約古根海姆現代美術館爲蔡國強舉辦盛大個人回顧展,不可能比這規格更高了,他的創作狀態非常旺盛,手段多,擔得起這個分量。 $ g. _, u#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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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的世界性文藝版圖中,中國長期缺席。一九八零年後,中國人出現了。電影比較早,張藝謀他們得獎。然後是文學,比方高行健、哈金……美術界晚一點,終于和西方初步合流,西方人開Party,中國是新來的貴客,說說笑笑,慢慢兒成了世界藝術大家庭一分子,西方哪怕在宴會上給你專門設計一張椅子,你得有人往上坐呀,坐上去了,大家有面子——時代真是變了。 + |, W5 s& i& L7 T4 q1 z&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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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這個運氣會持續多久? + _! \3 O& e) `3 S5 |9 `7 ?, Y3 Z
8 K7 c6 S/ K0 v 陳丹青:取決于國家大勢,國家能幸運多久?歷史上沒有對應的經驗足夠解讀中國今天的現實,史無前例。 ( M; I& g v$ L2 L8 _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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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美協、畫院、學院這些官辦機構的藝術價值判斷失靈後,市場就成了惟一的判斷標準。圈内人都關心自己賣了多少畫,價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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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價值混亂,錢就會變成尺度。體制外群體沒别的比,誰服誰啊,于是比價位,當然,各種類型出現了,繪畫和裝置怎麽比?但一賣錢,全部變成數字;至于美協、畫院的官位爲什麽仍然搶手?還是錢,還是數字。主席和副主席,底下價格大不一樣,買家是各路企業人,難判斷,看你名片頭銜,然後砸錢。 9 ^- o8 O1 A! W
" o& ~1 x! z8 o% p2 l( ]* ^ 這事好歹得分兩面看。一面,拍賣是市場經濟的一部分,改革開放必然會走到這步棋。事情一旦往市場走,規律會跟着走。你掏了錢,錢會說話:錢會停止,錢會流動。這些作用什麽時候起,什麽方式起,沒人知道。任何已有的市場理論、歷史經驗——歐洲的、日本的、港台的——都無法解釋中國市場,因爲這不是真的市場,太多體制因素,可是你又不能說完全是假的,有買賣,就是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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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v: k" q3 |' ` K 另一面,儘管市場混亂暧昧,但它釋放活力。當代藝術即便泥沙俱下,其中凡有名頭的,市場好的,的確是優秀的。我很願意承認别人。你橫向地去跟歐美比,不好比,咱們沒出安迪·沃霍,沒出杜尚,但是平心而論,國内的政治波普啊、觀念藝術啊,還有像劉小東,包括影像藝術幾位哥們:呂楠、劉铮、洪磊……我佩服他們,我很慶幸在這麽短的時間,中國藝術圈出了這麽一批人。 q1 O/ U; T7 R; }8 p1 i
% f& V; J; ^+ X) H 南方周末:美術市場今天這樣火爆的狀態是正常的嗎?是不是市場和意識形態同時起作用的緣故? % n6 X2 f6 v$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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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市場火爆,因爲經濟增長火爆,因爲各種買賣,包括藝術品買賣中斷将近半世紀,一旦解禁,能正常嗎?就像縱欲是因爲長期禁欲。你說縱欲不正常,可是禁欲正常嗎?藝術市場也是一樣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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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0 y$ ?: l1 _% }+ i' t/ J, g 今天的市場格局,比方說拍賣行僭越傳統畫廊市場功能等等,剛才說了,始作俑者是美國人,我見證了這個過程。我去美國不久,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沙裏、施那柏二十幾歲畫廊出名,三十幾歲就上拍,價位翻倍。德·庫寧那一輩做夢也想不到活着時會進入拍賣,他壽命高,親眼看見自己的作品上拍,可是帕洛克、羅斯科這些抽象表現主義老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就去世了……收藏群體的成分也變了。包括畫廊業巨子也開始插手。還有日本财團的介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他們花逾千萬美元拍走凡·高的畫,當時震驚歐美。 1 _) m7 o. G$ \8 v4 Z; f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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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這些年進拍賣行的人十之有九沒有收藏“前科”,入道前對美術界一無所知,而重要拍賣行的背景高度官方,這些情況,西方都沒有,典型中國特産。一幅畫高價出去了,媒體只報道畫家的名字,拍賣圈内人才知道真正獲利的是買方賣方。西方輿論很成熟,詳細跟蹤分析誰在買,爲什麽買,與過去的收藏史有什麽差異,等等。中國媒體幾乎沒有這類研究性質的資訊,只是成天驚呼價位,誤導輿論,美術界有頭腦的人不會認同價位就是標準,可是社會上卻信以爲真。 5 Z" Y$ |2 x& W0 H
- G h/ o* H. c; g; _+ P5 ~) H 真正特殊的國情是私下賣畫。其中大項是走官家的禮,外界很少談到。山東,十年前每年買畫的資金就有兩三個億。商人年關将近手裏一張信用卡,幾百萬,得趕緊在春節前把禮物送到各路官員那裏,求爺爺告奶奶,畫拿到了,轉手遞上去。地縣級官員比的不是車,是家裏的字畫。我有一朋友開小拍賣行,國家委托拍賣雙規官員資産,其中許多字畫都沒打開過……正常嗎?只要是國情,别問正常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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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M; w" k' Y! B7 W7 b 南方周末:在中國以外,美國、歐洲的情況和我們相同嗎?除了市場,還有什麽在起作用? ( n( F- m9 F: L# }" W
, S1 A- |* R7 I# s 陳丹青:哦,太不一樣了。除了市場,美國有龐大的基金會系統,俗稱第三政府,專門資助未被發現、未被承認的藝術家,上百年傳統,行之有效。我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畫自己的玩意兒,不肯找畫廊,給各州基金會寫信,全部回信,有一家決定給錢,毫無回報條件,一聲不響給你開支票,我馬上租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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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美學術系統完備,歷史文脈沒斷過,誰第一流第二流,賬面很清楚,然後才是新面孔,逐漸淘洗。日本也是這樣,有良性的秩序,層次很豐富,很分明,在理,到位。歐洲基金會比美國少,歐洲的厲害是官方扶持文藝:法國德國的文化部附屬外交部,高瞻遠矚,你看歌德學院在各國分部做的都是高端文化活動,荷蘭、英國,都做得好。歐洲政府的教育投入、文化投入,都是重項,二十多年來中國多少學者藝術家去歐美交流,都是美國基金會和歐洲政府熱心折騰。 3 M9 s: [1 |3 o% B0 T
1 Y, N% L; F; T" { 中國呢,民間基金會談不上,純粹民間的文藝機構根本沒有。政府弄文化是爲了政績,資金和資源不外乎官商兩家合夥運行,早已成了模式。藝術學院談不上教育,但權力運作空前奏效。沒有哪個國家有像我們這麽龐大的官方教育或者文化機構,你去文化部食堂看看。這些機構確實起作用——人家是人做事情,我們是事情養人,他們是很忙,國家的倉庫将堆滿藝術品,然後列入行政報告:啊!聽着!百分之多少多少……有根有據。這是在提升文化嗎?社會因此更有文化嗎?但它必須運轉,千萬人靠它吃飯。别問品質,要看數字,論數字,中國文藝界人口世界第一。 + k: w! Y6 D' d7 w+ c$ R
; L4 L0 t4 {6 H# j6 t3 q 南方周末: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建立中國人的藝術判斷標準呢? 9 A- t+ H: i4 D" n& Y9 W
0 s% Q( R! Q. ^! o3 V8 W& m 陳丹青:“判斷”和“標準”不同。“標準”常被假定是靜態的,永恒的,但美術史其實是更換標準的歷史。“判斷”是動態的,跟着活的情況走。三十年來的美術,包括各種文藝,重要的不是尋找標準,而是釋放活力,跟經濟和社會領域一樣。你在乎標準,你就動不了。但如何判斷目前發生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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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F M* V5 T! {6 l; c4 m9 a 譬如當代藝術兩年前因紐約拍賣帶動,驟然成爲市場重頭戲,價位跳級蹿升。相對寫實的體制内作品迅速落差,甚至邊緣,而長期邊緣的當代藝術處境被大幅度改寫,改寫的影響力來自境外。這一天遲早會來,但大家還是苦于如何反應,如何判斷。其實當代藝術十多年來一直被境外“認領”。香港、新加坡,是一組收藏群體,歐美另有收藏散戶,其中瑞士的西客、比利時的尤侖斯是兩大藏家,收藏品數千件,可以開小型美術館。問題是他們并非僅僅關注前衛藝術,還包括“文革”前後作品。陳衍寧的《毛主席視察廣東農村》,西客花上千萬元拍走——聯想到諾貝爾獎,威尼斯、柏林、戛納電影獎,還有各種雙年展等等來自西方的光束,說明什麽呢?我不認爲這是所謂“文化殖民”,我也從未指責任何在境外獲獎的作品是取悅洋人——雖然我在紐約長期自甘邊緣,從來沒有試圖招引西方人的目光——藝術是小意思,被更大的事情決定。不要忘記,自孫中山到共産黨的一系列革命,真實的“主宰”來自境外,蘇聯,日本,或者美國……再問一次:說明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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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g- h _6 F' q9 \4 q 回到藝術圈,拍賣、收藏,都是新事物,與其指望標準,不如搜集平實的資料:境内砸錢買畫的是哪些人?哪類人買哪類作品?爲什麽買?多少人轉手炒?多少人誠心誠意攢收藏?境内和境外買家差異是什麽?爲什麽有這些差異?至少,拍賣行應有統計分析,不然你怎麽判斷?談什麽標準?企業標準歸結爲利潤,看數字。藝術呢?藝術變成數字,既難服人,又好像大家面對終審裁決,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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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文藝標準,不吱聲的。過去只有一個標準,目前標準錯亂。標準錯亂的壞處是泥沙俱下,好處是新格局破繭而出。體制内過去以意識形态作標準,現在失靈了,只能以官銜定標準,其實既爲利,也是脆弱,因爲它不再自信。市場標準則從來是價位,它會上下波動,自我調節,改革開放就是将一切交給規律。從人治到法治,從壟斷到市場,即便僞法治、僞市場,也比赤裸裸的人治和壟斷強……路還長,比我們想象的要長得多,眼下的騷動,只是價位忽然成爲仲裁者之一。我們認同哪一種仲裁?權力,還是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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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仲裁據說是“時間”,目前暫時看不到這句話的說服力。我痛心的是有些老前輩至今未被市場確認。大家忘了董希文,多麽了不起的藝術家,完全不在市場,他,還有不少前輩被不公正地遺忘、忽略。這在西方不可思議:市場名單有二十世紀的畢加索,可是沒有十九世紀的馬奈?當年馬奈被沙龍長期拒絕,最後是印象派同志們花兩萬法郎從他遺孀手裏買下《奧林匹亞》,擡進盧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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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畢加索,也沒有馬奈……我們有董希文,但市場鬧這麽高,家屬願意将遺作無償捐給“國家”嗎?眼前的艾未未、蔡國強,“國家”也不會給名分,因爲“國家”就意味着那幾個行政幹部。現在未未和蔡國強有名是因爲你們媒體的關注,他們在藝術上的“注冊”來歷,大家知道,其實是在西方。 % c l* n$ K: x0 U0 i" d
; ?* r9 z% e8 W7 \ 你問標準,這是誰說了算的問題。如今媒體扮演一部分話語的權威,此外,更強大的事物在支配我們——不完全是權力,也不是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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