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爷爷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贵州日报 2006.4.5第八版三千六百五十天
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假如历史过去了,文化消失了,语言失传了,音乐淡忘了,我们又怎么知道何去何从?
在很多场合,作家冯骥才经常说:“眼下的中国,几乎每一分钟就有一种民族文化在灭亡。如果我们把阅历丰厚的民族文化变为失忆症的患者,我们的后代,会在未来变得千篇一律的茫然中骂我们无知与野蛮。”
眼睁睁看着韩国人把我们的端午节拿去申请世界遗产,暗地里痛恨日本人打我们风水学的歪主意,而我们却鲜有人拿出保护民族文化的行动来。
本期,我们高兴地为读者朋友推介一个人,一个退休老人,一个凭着自己的理想,靠着微薄的退休金,自费行走在祖国大地的老人。整整十年,老人备尝艰辛而矢志不渝,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抢救民族民间文化。在这一段不算短暂的人生旅途中,老人被歹徒抢劫过,被粗心的司机遗忘在荒山野岭过,还为一时的生计所迫给人写字作画以赚取餐费旅费。从物质生活看,老人是清贫的,甚至可以说是凄苦的,然而在精神上,在“八荣八耻”唱响中国的今天,这位瘦弱的老人带给人们的,又岂止是物质可以衡量的财富?!
请读本期《三千六百五十天》
“我怕来不及,只能一分钟看成是一年”
正好十年,易只完成了自己的计划:画遍全国56个民族。
从1996年4月1日到2006年4月1日,3650天时间内,他走了全国400多个民族乡镇,画了2100幅钢笔速写和白描画,记载日记20多万字,收集无数珍贵的民族资料。
不敢相信,这个身高才1.6米,体重仅仅40公斤,因为身体极差提前退休,不能再继续工作的瘦老头子,居然只身一人,自费走全国,遍访了56个少数民族,备尝十年艰苦。
为什么要卧薪尝胆,过这么久的流浪生活?易只说:是抢救民族文化的历史责任感把他催上了艰辛苦寒的征途。
1984年,为给国庆35周年献礼创作,易只到了老家的一个瑶族村寨采风————湖南省新宁县靖位乡源水瑶族村,村民们在几分钟内随随便便就找出了24套服装,男女老少都有,银饰也都是齐的,12个瑶族女子,从头到脚以红为主,红头巾系红流苏,头包扎成平顶或旗形尖顶;12个瑶族男子,身穿对襟或斜襟衣,长排蜈蚣形银扣或布纽,下穿纽裆长裤,头戴马尾编织的平顶圆帽或缠头巾,五色斑斓分站几排,轻歌曼舞让人难忘。
易只至今还记得,村里的人告诉他,因为瑶族没有自己的历史典籍,他们是通过瑶歌来了解历史的,这可以追溯到三四千年前。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的怀抱里,在不停迁徙的生活中虽然没有自己的文字,但有内容丰富的口头歌谣,这是一本没有文字的识字课本,瑶族的小孩子从一出生就在这种歌谣里耳濡目染,学会了关于自己民族的历史、习俗和生活方式。一个不会唱歌和听歌的瑶族孩子,是无法在自己的民族传统和氛围里生活下去的。怪不得清代诗人屈大均曾有“瑶俗最尚歌,男女杂踏,一唱百和”的诗句。
在易只的眼里,包括口头文学、榜文、歌舞、工艺、服饰等方面的瑶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易只在事隔14年后的重访中痛苦地发现:这一切,已经大不一样了!
1998年,受到新宁县委县政府邀请,易只再次来到源水瑶族村,想到这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想到14年前那次难忘的采风,以为自己还能够再次画出瑶族男女穿红着绿的精彩,易只在通往村里的路上就兴奋起来。此时,正是易只考察写生活动的第三个年头。
进村后,易只没有想到,他那天竟然没有画成一幅画。因为,整个村,找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连一套服装都找不出来了。村里三个年纪最大的老人,把他们所有的东西拿来也配不齐一套,只有一个背心、一件长袍和一根腰带,那些包头、肚兜、大裤头、草鞋以及银饰什么的,都没有了。对于服饰文化的消失,易只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消失的速度如此之快,一套都没有了。
痛心的易只泪流满面地问:“为什么?”村里人回答说:“带走了”。又问:“谁带走了?”回答说:“老人去世时带走了。”易只再问:“那么有没有人能够做个假的包头代替?没有包头,画是无法完成的。”这次,没有人回答易只的问话了。
谁也不会做!做一个代用品来画画都不行。就连用线和马尾编织的男子背兜,一面红一面黑的女子挂包都没有人会做了。
那天,心痛的易只没有画画,只做了两件事。一是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给县委雨书记等领导,信中说:少数民族文化的个性模糊,甚至在消失,如不加紧抢救、保护,就是对历史的犯罪,对文化遗产的犯罪,抢救迫在眉睫!他建议建立少数民族文化纪念馆,通过纪念馆的建设来为后人提供一个参观的场所、一个文化交流的场所,以留住有价值的文化,同时带动地方旅游产业,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
第二件事是对三个老人做工作,希望三个老人百年后,不要带走这点仅存的服饰。他苦口婆心地对老人们说,服装是几千年来祖祖辈辈智慧的结晶,丢了埋了太可惜,这些珍贵的工艺品如果后人一点不了解,我们就不能向祖宗和子孙交代。
之后,易只马不停蹄地赶往他的下一站。好客的瑶族村民想留他再住一天,易只说自己已是年老体弱,不能耽搁了:“我现在,只能把一分钟看成是一年,耽误一天,就是耽误一千年!再不抓紧时间,我怕来不及了!”
易只的西藏之行,因此提前。 “即使不能活着回来,也要去到西藏”
去西藏的时间定在1999年的夏天,但是,易只为此做了近半年的准备,为了挑战极限,他从云南、四川、青海开始,一步步靠近,一天天适应。做了周密的适应气候的推进计划。
可是,经费的拮据困扰着易只。为了节省开支,他从昆明到四川,每天的生活费从原定的5元降到3.5元,一日三餐中,有一顿2元的快餐,另两餐就是糯米饭团或是什么粑粑。在成都,他的脚突然肿起老高,不能再走,易只以为是肾盂肾炎复发,结果检查了才知道,是因为营养不良!
一路精打细算地节约,靠近西藏。徒步山径、忍饥耐渴是常事。为了生计,有的速写画人为流失,易只心痛不已。一次,易只徒步从云南边城磨憨走到尚勇,饥渴难耐又囊中羞涩,他不得不在傣族竹楼向村民们用画换食物冲饥。他为村里100岁德高望重的老人画速写,其神其形,令大家赞不绝口。易只说,可惜了,画没能带回来。
还有一次,从兴义到盘县,再从盘县回水城,虽然一路算着吃饭坐车,还是弹尽粮绝,只好主动以为客车师傅画速写作车费,客车师傅很乐意地让易只坐上了车。
很多时候,易只就是这样不得不以临时写生作为应急时的谋生手段。万不得已时他还为别人打过工,写过广告字,干过装潢活,做过宣传设计,只要够下一站的车旅费,他立即收手上路。
就这样靠近西藏,在青海格尔木市,易只用11天时间适应气候检查身体,同时考察当地的蒙古族、藏族。听了易只的感人故事后,格尔木市医院、解放军第22医院免费为他检查身体,还送给了他很多必备药。有个西藏汉子看易只身体瘦弱,劝他不要去了,说是亲眼看到几个内地青年人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去西藏无异于送死。易只说:“即使不能活着回来,我也要去!”
8月1日,易只踏上了考察西藏的旅途。
大客车一路颠簸在荒无人烟的广漠上,易只觉得四肢无力,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客车到了4800米的唐古拉山雁石坪,氧气稀薄,乘客们分男女在车的两边小便,易只感到不雅,就躲到离车很远的后面,不想客车竟突然开走了,他边喊边跑,追了30多米,耗氧过多,差点晕过去。幸得一辆西藏车的帮助才转危为安。要不然,他也许就困死在空气稀薄的唐古拉山了。
在拉萨,这个世界屋脊的雪域古城,易只有幸参加了全国第六届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藏族同胞独特的服装和舞蹈,令易只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尤其是拉萨的雪顿节,给易只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那盛大的场面,百米长的唐卡(大幅画轴),令他惊叹不已。易只说,无论代价多大,西藏之行都是值得的。他把在西藏的16件原创作品当成宝贝,随身背着。
可是,这16件作品,却被歹徒抢走,至今没有找回。
那是2000年5月15日凌晨,易只从广西回六盘水。舍不得住30元一个的床位,易只背着包在小街小巷到处寻找5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就在他刚刚进到一个小巷口时,早在暗中盯上他的3个歹徒突然蹿上来一阵拳打脚踢,把易只打昏在地并抢去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整个事情的发生不过几秒钟,然而这几秒钟的劫难却毁掉了易只近两年的所有心血:300多幅画作、18万字的日记、10多个未冲洗的胶卷、300多件介绍信以及珍贵的民族资料,包括西藏的作品。
这些东西失去了,就意味着得重新来一次,重新跑8个省,包括西藏。想到这里,醒来后的易只如万箭钻心,悲不自胜。回到六盘水的家中,易只病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除非是死。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流浪的生活。一年时间里,他在六盘水呆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象一只候鸟,冬天往南方,夏天到北方。
而在10年间,易只和家人的团聚不超过8次,最近的一次是在2001年的春节。
三个儿子结婚,易只本来都没有打算参加,但是,碰巧从云南回来遇到,出席了幺儿子的婚礼。那天的婚礼现场,风尘仆仆的易只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帆布袋子,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连一点土特产和纪念品都没有。他局促地对新娘子说没有什么礼物为他们的新婚祝贺,接着拿出在云南画的几幅画一一为大家介绍。那天的婚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动不已。
为了能够随时联系到父亲,大儿子给了他一个旧手机,可他坚决不要,说是不保持联系没有太多的牵挂,他才可以安心做事。他只把孩子们的电话一一记下,带在身上。他说如果路上出了事,自然有人会通知家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家人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10年,易只就是在风霜雪雨中,过着这种苦行僧般的孤苦日子。 “突破难关取得成功,就使我感到陶醉和满足”
虽然56个民族全部画到了,但是,易只说,他还要继续,直到把所有的民族分支全部画完。
在易只看来,自己的生命存在一天,就不能停止绘画,不能停止对民族文化的抢救。
对于易只的执著,有人不理解,说那是文化人的通病,常常把自己做的那一点事看得过高。“不就是几幅画几个字吗?能够抢救什么?有什么需要抢救?”
然而,在易只看来,处在社会转型期的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经常呈现难以调和的状态,大量的民族文化濒于消亡,急需有人去整理,去收集挖掘,用历史学、民俗学、文化学、人类学,包括美术学的眼光来考察。
而据有关资料反映,世界上每天有一种语言在消失。对这些民族的东西,如果不采取一些具体的、特殊的措施加以保护,势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这应该说也是人类文明的一种遗憾。
中国拥有种类繁多的少数民族文化,他们往往地处偏远却魅力独具,在现代化大潮面前,不少珍贵的文化正在演变成历史的一部分。穿的服装一样,住的房子也一样,甚至连整个的生活方式也跟我们一样的话,实际上这个少数民族就没了。因为少数民族生活在自己的文化里,如果它的文化没有的话,这个民族就没了。我们中国是一个文化大国,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文化遗产日,尤其是在全球化、商业流行文化像沙尘暴一样弥漫其中,我们应该对自己的文化抱着一种崇敬心理。
易只说,不管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若失去世代相传的文化根基,最终将失去自我。世界上很多国家的经验亦表明,建立文化自豪感和认同感,对国家、民族和个人都至关重要。
虽然还有人把易只看成是“异端”,但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他。在新疆伊犁宣传部遇到的一个小老乡王芳给易只寄来了500元钱,在信里写:也许你不会再到新疆伊犁来,没有了再能照顾你的机会,您每天5元的生活费让我流泪,我寄来500元钱,希望您在饥饿的路上添顿饭,天冷时加件衣。你离开新疆以后更加感觉到你对民族文化的巨大贡献。
今年2月,易只回家呆了4天,又患了严重的感冒,在病中接受了采访,记者劝他去医院,他说,吃点药就可以了,一停下来就会病,只有行走在路上,才会好。易只说:我是13亿分之一,我做一件事,哪怕很小,但只要别人没有做,我做了,对民族对国家有好处,我就没有白活;别人做我也做了,可有可无,办一个美术班,教一大堆学生,还有钱赚,让别人去做。做别人不做的事更有价值。
易只说他不想刻意追求金钱,而乐于克服难关。“突破难关取得事业上的成功后,就使我感到陶醉和满足。”
易只简介
68岁,现为贵州省美术家协会宣传画、年画、连环画、插图、漆画、漫画六个画种艺术委员会委员,水钢报退休美术主任编辑。自1964年发表处女作《朝阳》以来,截止1995年3月因身体欠佳而“内退”时止,获奖多件,辞条编入《中国当代艺术家名人录》、《中国当代美术家名人录》、《中华名人辞海》、《贵州美术史》等。
1996年4月1日起,响应中央关于“文艺家万里采风”的号召,为抢救和弘扬民族文化,以自己菲薄的退休金,自费进行“祖国56个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活动,在10年时间内画完全国56个民族的服饰、工艺和风情,即将出版《民族风情画册》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两本书,为今后的民族学、民俗学、服装学、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和文化艺术部门,提供了实实在在的研究资料。
作者:曾明 傅汝吉 王立新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让人感动、敬佩不已!
山鸟兄,是你孩子的爷爷吗? 原帖由 南山道人 于 2006-4-5 11:26 发表
让人感动、敬佩不已!
山鸟兄,是你孩子的爷爷吗?
无法联系起来了吧!
这就是我时常面对着的一个老人.
一个能让人真正理解什么叫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一个能让人真正理解什么叫苦行僧的一个人;
一个能让人真正理解什么叫坚持或者说固执的一个人;
一个可以用极致的方式去实现梦想的一个人;
一个经历比以上文字表述要复杂和艰辛的多的一个人;
一个穿衣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就是为了做事的一个人;
一个生活在世俗中而精神却完全独立于世俗外的一个人
一个不怎么“成功”的兄长、父亲、爷爷;
一个可以让许多“大艺术家”汗颜并黯然失色的普通画者;
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1年01月12日第五版)
踏遍青山写风情----“民族”画家易只(附图)
肖士尧
画家易只作品
易只,原贵州《水钢报》美术主任编辑。五年前退休后,自费进行“祖国万里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活动,立志为全国五十六个民族描绘风情。从此,揭开了他人生的新篇章。
一九九六年四月一日,易只带着一支笔、一个画夹、一个速写本,怀揣五百元钱,只身来到万里采风第一站———云南。在云南,易只深深地被各少数民族独特的民风民俗所吸引。在美丽的西双版纳,傣族青年男女那优美的舞姿、奇特的服装、多变的造型,深深地打动了他,他飞快地把这些画面定格在速写纸上。
他到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沟口乡下村寨采风时,为了画一座挺立于峭壁上的羌族碉楼,他跋山涉水步行三十多公里。正在速写时,天突然下起雨来,打猪草的羌族姑娘纷纷跑来把伞撑到他头上。老易连声道谢,可他觉得这“谢谢”二字远不能表达感谢之情。于是,羌族人淳朴、勤劳的身影,生动地走进了他的画册。
易只在考察旅程中饱尝了酸甜苦辣。由于给自己治病和供孩子读大学,易只几乎没有积蓄,生活清贫。在云南打洛,为了积点资金,他曾为一家广告公司打短工;在去西藏途中,他因为误车,差点冻死累死在高寒缺氧的唐古拉山……从一九九六年开始行动,易只计划用八至十年时间画完全国五十六个民族(含支系)的人物服饰、风情和工艺。他现已走了云、贵、湘、川、甘、青、藏、桂、新的三十四个州、地、市,六十多个县,一百七十多个少数民族乡镇,受到各地党政领导的重视和支持,受到各族人民的欢迎和帮助。易只以他满腔的***与传神的画笔,报答各族人民的关怀。
在大小凉山,他看到彝族儿女奔放的舞蹈如春燕翻飞,“阿咪子”散开的裙裾如孔雀开屏,不由心驰神往;在泸沽湖畔,他目睹绩麻的摩梭妇女手捏线球慢慢挽来,透出恬静与安详,创作灵感跃上心头;在西藏拉萨,他看到大地格外辽阔,布达拉宫格外壮丽,浣纱的藏族少女格外可爱,决心把这一切收入图画;在新疆牧场,他喝着热情的主人递来的奶茶,心里特别滋润。远眺那草地、牛羊,近观这毡房、牧民,一件新的作品又在他心中酝酿……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易只以画家独特的灵感去体验和感受一个个少数民族律动的脉搏,创作了一幅幅融入他情与爱的速写作品,进而加工成版画、粉画、装饰画、工笔画,形成自己的个性风格。几年下来,易只创作钢笔速写七百多幅,已发表速写作品二百多幅,发表散文四万多字。如今,年逾花甲的他立志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全国各地,把五十六朵民族之花采撷入画入文,出版《民族风情画册》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两本书,再搞一批民族风情工笔画创作,让后人能够了解中国五十六个民族的文化是那样丰富而灿烂。
《人民日报海外版》(2001年01月12日第五版) <<中国民族>>杂志2002.01
易只,男,1938年生于湖南省邵阳市新宁县马头桥乡狮子寨。曾任《水钢报》主任美术编辑、水钢美术家协会副主席。1995年因病退休。1996年4月1日开始自费进行“祖国万里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活动,计划用8至10年画完全国56个民族(含支系)的服饰、工艺和风情。在一个秋日的早晨,我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易只,他说——
我要画遍56个民族
文/刘增林
在我面前的易只,个子不高,略显疲惫。到目前,他已经走过了云南、贵州、四川、湖南、甘肃、青海、西藏、新疆、广西、湖北、海南、广东、宁夏、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等17个省市自治区的45个州地市、90多个县(自治县)、200多个民族乡(镇)。钢笔速写近千幅、涉及40多个民族。这种经历和专业实践,并不是人人都能有、都能够做到的。下这样的决心、历经的艰辛,只有易只最清楚——
亲人启蒙家乡陶冶
家乡狮子寨秀丽的风景,从小就陶冶了易只爱美的情操。山区条件的艰苦,又铸就了他吃苦耐劳的性格。而在他艺术上的启蒙,则源于他的亲人们。那时,易只的家境尚好,祖父是个老秀才,在易只1岁多的时候就给他的脖子上挂个板子,教他写字,企望他走读书优则仕的道路。而外婆也十分喜爱聪颖、乖巧的易只,常常带他去玩,让他看她绣花。那时,易只外婆、母亲的绣工远近闻名,她们绣在衣服、鞋子上的花鸟栩栩如生。慢慢地,易只也爱上了绘画。他常常在学字时趁祖父不在的片刻,悄悄用包烟纸临摹书上的画,听到祖父的脚步声再赶快藏起来。
可以说,母亲、外婆传给了易只绘画灵性。他的美术艺术启蒙和基本功的练习,也都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易只的家乡狮子寨,聚居着苗、瑶等少数民族。这些民族绚丽独特的民族服饰,也深深地、牢牢地“牵”住了易只的眼睛。小时候,他甚至幻想着也变成这些少数民族,穿上他们的服装好好地美上一番。上师范学校时,他为了实地观摩民族服饰,考察民族生活,曾约上同学一道去城步苗族自治县写生……
胸中***笔下丹青
少数民族丰富多彩的服饰文化,他们对美的追求和享受,深深地感染了易只,也成为他创作的源泉。1996年4月,因病提前退休的易只,经过积极治疗、锻炼身体,开始实施他的自费“祖国万里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计划。一支钢笔,一个画夹,一个速写本,500元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物,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的第一站,选择了多民族省份的云南。
在美丽的西双版纳,易只参加了当地各族群众的文娱活动,傣族男女青年那优美的舞姿,多变的造型,柔美的身段、线条,让他大开眼界。他三笔开画,一边欣赏一边迅速地把这些生活的美定格在画板上。在思茅,他的纸上留下了身着短衣露脐装、落落大方的傣族姑娘的倩影;在中缅边境的布朗寨,他的纸上又留下了以黑为美,割胶归来的身着黑衣裙的布朗族群众的形象。还有彝家姑娘那如花般开放的裙幅、傣族的挑担者、卖货的拉祜族妇女等等,这一切都让他笔下生花……。在《傣族挑担者》中,画面上只见两旁各有一个箩篼,中间只露出一个人的脑袋,一根扁担将三者串连在一起,寥寥几笔,便展现出一幅生动的劳动生活场景。
易只说,云南少数民族很多,又是我国的边疆开放省份,那里的人们热情好客,民族色彩浓郁,在不同的民族居住区,服饰、风俗、文化都各具特色。在那里,到处都可以捕捉到入画的素材。
云南之后,易只接着去了贵州、四川等地,他的画中又出现了割草归来的苗家汉子、刺绣的苗家女、大小凉山正在载歌载舞的彝族同胞……
易只的写生考察,也得到了各地有关部门及兄弟民族群众的大力支持。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沟口乡下村寨,正当易只聚精会神地画一座挺立于峭壁上的具有独特羌族风格的碉楼时,突然下起了雨,在附近打猪草的羌族姑娘就纷纷跑过来,为他撑伞遮雨,使他完成了作品。在湖南省江华瑶族自治县,县民委派专人冒雨陪同易只步行36里山路去瑶族村采风,替易只背行李的县乡干部把皮鞋都磨破了,脚上也打起了血泡,却毫无怨言。
1999年4月底,易只开始了被关心他的人称作“胆大妄为”的西藏之行。他采取步步推进的循序渐进方式,先从云南到四川,再到甘肃、青海,最后从青海进藏。在西宁,他患了感冒,一位西藏林芝的人见他那瘦弱的样子对他说:“你别去西藏了,我是为你好。”但这并没有动摇易只进藏的决心。他继续边走边考察,适应气候。经过4个月的艰苦跋涉,他终于走到了拉萨,并赶上了正在西藏拉萨举行的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在拉萨期间,易只得到了拉萨市乡镇企业局党委书记普达娃在吃住行方面的全力照顾。像这样为易只提供帮助或食宿的地区还有新疆、广西、包括他的原单位水钢公司等等,各地为他开的介绍信,也有百余张。各族同胞的热情令他终生难忘。
对于一个61岁的退休老人来说,孤身一人,又是自费,旅途的艰辛,经济的拮据,可想而知。能步行时,他绝不乘车。他的伙食标准是早餐1元,中晚餐不超过4元。为了省钱,他挑最便宜的地方住,省下的钱还要买胶卷、复印、寄信等。但最令易只痛心的,是有些画作因迫于生计而未能带回来。一次,他从中老边境采风回来,沿途人烟稀少,没有饭店。他饥肠辘辘地走了30多里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村子,看到的都是小孩子,大人们都去做活儿了。他找到一位百岁老人,对他说:“老大爷,我是画家。我给您画张像,你卖给我点饭吃吧。”画好像,老人端给他米饭和几根野菜,他吃得特别香。像这样为换饭吃而画的作品,还有许多,也不可能找回来了,令易只非常遗憾。
安贫乐道雄心依旧
前面的路还很长。但有了社会各界的支持,易只充满信心。他表示,画完56个民族后,要出一本民族风情画册、一本沿途考察札记。如果能再活20年,就用考察的素材搞一批民族风情工笔画创作。他深切地感到民族文化消失的遗憾,他愿意用他的画笔,为抢救和保护民族文化,为子孙后代研究民族文化,留下一点资料。为此,他已经把他在考察期间的画作在各报刊上发表了400多幅,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等有关文章也发表了6万余字。
根据“先远后近,先难后易;夏跑北,冬跑南”的计划,易只准备在今年底前后去浙江、福建,可能的话再捎带去江西、江苏。他认为追求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不论民族风情考察写生的征途多么艰辛,只有奋力拼搏才能享受这种真正的幸福。他要看遍民族地区的山山水水,画遍56个民族的生生貌貌!他要和纯朴善良、勤劳的各族人民一起共享生活,从而使他的晚年变得更有趣、更幸福、也更有价值。
我们热切地期待着“行万里路,画千幅画,读百卷书”的易只成功的那一天! 2001-11-08黑龙江日报
易只:画遍56个民族服饰
2001-11-08黑龙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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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的一个下午,编辑部里来了一个样子古怪的老头,头戴草帽,身后背着一个大双肩包,手里还拿着一个画夹。一问才知,他叫易只,是贵州省水钢报社已退休的美编。5年前,他开始了自费为56个民族作画的艰难历程,先后去过云南、贵州、湖南、四川、甘肃等15个省区的190多个少数民族乡镇,画了近千幅钢笔速写。这次易只是7月份出门的,记者听了他的故事颇为感动,于是决定把他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
易只早在念书时就对中国少数民族服装萌发了浓厚的兴趣,但真正触动他的还是1989年那次回家乡写生。在贵州源水瑶族村,易只看到了24套样式不同的少数民族服装。可1998年当易只再次回家乡写生时,那个村子却连3套服装都找不齐了,有的没了包头,有的是没了裤子,还有的是没了草鞋……看到这一切,易只落泪了,他说:“民族服饰正一点一点消逝,我没有钱买下所有的衣服,但我可以用笔画下这些衣服留给后人。
1996年4月1日,赶在傣族泼水节之前,易只带着500元钱去了西双版纳,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祖国万里行民族风情写生”活动。这次万里行采风活动,对易只来说是艰难、艰苦加艰辛。最难的就是囊中羞涩。易只每月只有数百元的工资,又要负担家庭开支,又要负担采风活动,难免捉襟见肘。易只给自己定下了严格的支出标准,每天饭费5元,住宿费5元。出门的日子馒头、包子、面条、烧饼这类便宜的主食,常常是易只充饥的食物。有时如果路上添置了生活必需品,这笔钱就要从路费中省出来。这回他出门的时间太久了,到内蒙古时天儿实在太冷了,他不得不花15元钱买了条毛裤,为此他压缩了好几天的饭费。
尽管如此精打细算,车费、胶卷费、邮费以及其它零零碎碎的费用还是很快让易只的口袋变得一贫如洗。为了筹集采风的费用,易只常常会去打“短工”。在云南打洛,为挣生活费,他曾为一家广告公司打工;在四川西昌,为寻求帮助,他主动为一位赶集归来的彝族大娘扛小猪;在中老边境,他徒步走了13公里山路买不到任何充饥的食物,于是便走进1户人家,为那家的百岁老人作画,以求一饱……你能想像吗,易只近千幅的钢笔速写作品就是在这样艰苦的写生过程中完成的。
以上的这些困苦对易只来说都算不上什么。最令他心痛的是,去年从广西回家的途中,随身携带的300多幅速写,18万字的写生日记,2000多元钱全都被歹徒抢走,易只心疼的不是钱,而是那些画和日记,几个月来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换来的成果。易只为此大病了一场,但病过之后易只并没有气馁,再次背起了画夹继续前行。
在出外采风的日子里,易只也常常被这样那样的人和事感动着。在湖南江华瑶族自治县,县民委派出专人冒雨陪他步行了36里山路去一个瑶族村采风,乡干部替他背着行李,走得磨破了鞋底,脚上起了血泡,却毫无怨言;在四川茂县的沟口乡,易只要一座有代表性的碉楼,乡里一位叫陈清平的司法员陪他走了近50里山路……
如今易只的“祖国万里行民族风情写生活动”成果颇丰,《云南日报》、《贵州日报》、《四川日报》、《湖南日报》、《西藏日报》等全国30多家报纸发表了他的画作,并且他还在报纸上发表了5万余字的《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易只打算用8年的时间完成这次写生活动,将采撷来的56个民族的文化入画入文,出版《民族风情画册》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两本书,为我国丰富的民族文化留下一点实实在在的研究资料。
<<中国文化报>>2001年11月29日,第2版主办单位: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
单骑万里 行来不易
---用钢笔为民族服饰留影的易只
看着眼前这位瘦弱的老者,谁都不会想到他是一位自费“行万里路”的旅行家;再看他从简陋的背包里拿出来的厚厚一摞钢笔速写,听他用浓重的乡音讲述他的理想和经历时,我不得不对这位名叫易只的老人心生敬意。
易只,原贵州六盘水市《水钢报》美术主任编辑。1996年4月退休后,他自费进行“祖国万里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活动,立志为全国56个民族描绘风情。从此,揭开了他人生的新篇章。
在美丽的西双版纳,傣族青年男***美的舞姿、奇特的服饰,深深地吸引了他,他顾不得旅途的疲惫,飞快地把这些画面定格在他的画纸上;在大小凉山,彝族儿女的舞蹈奔放热烈,“阿米子”散开的裙裾似朵朵艳丽的鲜花,也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在泸沽湖畔,他看到绩麻的摩梭妇女手捏线球慢慢挽来,透出恬静与安详,创作灵感随即跃上他心头……
截至目前,易只已走了云、贵、川、湘、甘、青、藏、桂、黑、吉、辽等17个省的45个州、地、市,90多个县,200多个民族乡镇,创作钢笔速写近千幅,发表《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和其他文章5万余字。
5年来,易只在考察旅途中饱尝了酸甜苦辣。过去由于治病和供孩子上大学,他几乎没有积蓄,日子过得很清贫。由于每月退休金仅有几百元,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他只能精打细算。他给自己定下“规矩”:每月吃住300元,平均每天吃5元,住5元;能步行决不坐车。即便如此,仍免不了有“弹尽粮绝”之时。为此他打短工,以画换饭。
每到一个民族地区,易只的考察总是全方位进行的:观、阅、画、摄、听、走、感。他迫切地感到包括民族服饰在内的民族文化正在逐渐走向同化和消失,有必要抢救和保护。他愿意用他的画笔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点研究资料。对于他的几百幅民族服饰速写,中央工艺美院的冯梅教授在写给他的信中说:“我尤为欣赏的是您非常善于利用民族服饰的衣纹、裙褶,有规律地重复排列的密集线条,特别能体现出一种韵律节奏美感和画面的厚重与丰富层次感。”
易只计划再用四五年时间,走遍全国,画完56个民族(含支系)的服饰、工艺和风情,出版《民族风情画册》和《民族风情考察写生札记》两本书,再搞一批民族风情工笔画创作,让后人能够了解中国56个民族的文化是多么丰富和灿烂。
(本报记者 续鸿明,2001年11月29日,第2版) 最值得敬佩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