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 談 金 石 書 畫 大 家 朱 復 戡 先 生 ■徐志遠
談 談 金 石 書 畫 大 家 朱 復 戡 先 生■徐志遠
燠熱的盛夏剛過,我便與朱復戡研究會會長、前濟寧市委副秘書長馮廣鑒南下──訪金石書畫大師朱復勘的弟子陳孟中。
乘山東航空公司的1171號航班,晚六時許著陸到達廣州,一下子進入火爐裡。攝氏三十六度的高溫讓馮廣鑒和我如沐大汗淋漓。
在廣州體育學院的招待所裡,該院退休教授、七十八歲高齡的陳孟中來訪,一見面,我心中叫好:陳教授不老,腰不彎、背不駝、耳聰目明。我所擔心的採訪障礙是多餘的。馮廣鑒作了介紹。開宗明義,我說:「請您談談和朱老的經歷。」
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徐先生。六一年我到泰安打排球比賽,賽前泰安體委先安排了參觀岱廟並爬泰山。在岱廟天貺殿裡,我看到一個老人,那時候看上去也有七十歲了,站在高高的兩層桌子上正修復著著名的天貺殿壁畫。我當時不禁驚叫一聲。聞聲,老人在上方向下看了我一眼。這時,旁邊的人對我說:『這位老先生可不得了,金石書畫大家!』『你們是哪裡來的?』老人隨便地問了一聲。『我們是上海排球隊的。』我回答。老人說:『我也是上海的。』當時我很想跟老人多攀談一會兒,可是,整個團隊都等著我,只好向老人道聲再見,就匆匆而去。」 「擦肩而過。」我替他惋惜。
陳孟中接著說:「轉眼十一年過去了,這時我已到濟寧一中當老師,再次帶隊到泰安打排球,我有個好友在泰安教學,他叫宋遂良。他說:『孟中,你不是喜歡寫字嗎?泰安有個大家,我帶你認識認識。』我說,『泰安能有多高的水平?』當時我的書法在濟寧已經小有名氣,我半信半疑地就跟著他去了。去到一個路口,正碰上朱老跟一個人說話,我們在旁邊等著。朱老和那人說完話,宋遂良說:『孟中,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朱老。』我恭恭敬敬地向朱老道聲好。宋遂良想介紹,朱老擺擺手,說:『不用介紹。』朱老轉向我,『六一年那個帶隊到這裡打排球的不就是你嘛。』我非常驚訝,時隔十一年,沒想到老人記憶如此之好。朱老說,『走吧,回家。』走到朱老家裡,宋遂良說,『他也寫字,想拜你為老師。』朱老說,『寫篆嗎?』我搖頭。朱老又問,『寫隸嗎?』我又搖搖頭。朱老說,『你寫什麼?』我說,『我寫楷書。』朱老說,『你寫寫我看。』我寫了一行字。朱老看完,說,『你的字鬼頭鬼腦,小腳女人!』這一次我震驚了,自幼習書,這是頭一次聽人對我的評價,我當時就說,『朱老你這個老師我是拜定了。』」
翌日,我去陳孟中家拜訪。喝完第一盅「功夫茶」,我抬頭欲觀雅室,卻被眼前的一條幅攔住了視線。那是裝在框子裡一幅水墨竹子。三根竹子交叉拔上去,挑著濃淡幾串葉子,寥寥數筆清淡文雅,左上方是一代金石書畫大師朱復戡題的詩:
陳生初學畫,寫竹兩三枝。
淡泊明其志,虛心以作詩。
孟中妙繪,丙辰夏題,朱復戡。
陳孟中走過來帶著欽敬向我介紹:「這是我早年畫的,恩師題的詩。他老人家一直保存著,恩師仙逝後,師母徐葳說,『這是你畫的,你拿走吧。』」
陳孟中把條幅放在沙發對面,想必是他的座右銘。
陳孟中先後就讀於北大、上海復旦中文系,曾任國家排球二隊隊員和上海男排指導,並擅書法喜繪畫。自拜朱復戡為師後,他謙虛好學、勤於筆耕,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在大師的點化下,他的行草隸篆已屬不凡,出版了兩本個人書法專集。
陳孟中談道,他第一次到泰安的朱老家裡,那時朱老正過著「牛鬼蛇神」的生活,一間屋從中間隔開,裡邊是床,外邊的一張桌子上成了雜貨攤,上邊什麼都有,寫字時現打場子,把雜物挪開才行。那時,朱老風趣地說,「我這是方尺三地。」
隨後,陳孟中從書房裡端出一方硯台,讓我們看。
他說:「一九七五年,我攜著這方舊硯石讓老師鑒定。朱老摩挲良久,說,『當為汝刻之。』當時嚴冬時節,石質又堅細,朱老刻了一宿。」一九七五年朱老已是七十六歲高齡,所刻印章,大刀闊斧、雄沉精絕,非大師所不能。 馮廣鑒捧在手裡上下左右翻看著,嘴裡不住感嘆著:「這方印價值連城。」
的確,這方高五厘米,長二十一厘米,闊十二厘米,重三千一百克的古舊紫端好比璞玉,經大師的精雕細琢,真如畫龍點睛!
陳孟中又拿出珍藏的「作業」,是他當時用報紙寫的書法習作,上邊有朱復戡用紅墨水為其修改的筆跡。
馮廣鑒說:「我也有,也保留著的。」
睹物思人,可以想見,大師為弟子們用心良苦。而弟子們又是多麼細心。
陳孟中說:「雖然那時候生活這麼艱難,可是朱老心胸開闊,該吃的吃,該說的說。」人活的就是個精神。朱老當時七十多歲了,單手提壺,毫不顫抖,開水直下,點滴不灑。
我說:「你當時在濟寧工作,有時間去學嗎?」
陳孟中說:「星期天、節假日,誰喊喝酒都不去,就去泰安。就是回廣東也要先去那裡,回濟寧先到泰安。」 朱老很有個性,對學生、朋友和藹親切,據說,他的另一位學生劉承闓當時跟他開玩笑,說:「我們無產階級就是要把你們資產階級的東西拿過來。」
朱老笑著對陳孟中說:「你看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的。」
一次,朱老到濟寧,陳孟中把宿舍收拾乾淨,然後指著窗台上,對朱老說:「牙刷、牙膏都給你準備好了。」 朱老張著大嘴:「你看我還有牙嗎?」
但是,朱老從不向權貴折服,當官的去求他的作品,難了!而普通人若是真心喜歡他的作品──拿去好了! 不過,朱老對弟子可不是這樣教育的。
在談到這方面時,馮廣鑒插話道:「朱老晚年,有一次和我一塊吃飯,他頗有感慨地說,『你看不起官員不行,沒人支持你的工作。接受我一生的教訓!』……」
陳孟中說:「朱老說話很幽默,好打比方。他吃飯很少說話,他把這叫作『埋頭苦幹』。他把『怕媳婦』說成『怕酒壺』。大家不明白,他作了個架式,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指著,他說,『厲害的老婆就是這個樣子的,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你罵,像個酒壺』。」。
跟學生講書法朱老也愛打比方。
陳孟中說:「老師講,書法的『收放』跟打拳一樣,先把手收起來,然後再放出去。他說,一幅書法作品像一台戲,有主角,配角,有跑龍套的,《沙家浜》裡郭建光、阿慶嫂是主角,胡傳奎、刁德一是配角。一幅書法作品裡,寫得好的字是主角,寫得差的是配角。」
朱復戡不僅金石書畫堪稱一代宗師,他還是一位詩人。他一生寫了很多詩,僅他的弟子馮廣鑒主編的《朱復戡墨跡遺存》上就收入了一百多首。他的詩,格律工整、意境高遠、清俊峭拔、大氣磅礴。同樣是一代大師的劉海粟寫完詩稿常讓朱復戡修改。一次,陳孟中帶著朱復戡修改的詩稿到上海交予劉海粟,為了酬謝,劉海粟將桌子上剛畫完的一幅「松樹」題上四個字:「鬱勃縱橫」,送給陳孟中,陳孟中拿去裱了帶給朱老看,朱老看完,說:「一幅這麼好的畫糟蹋了!」
陳孟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見弟子懵懂,朱復戡進一步說:「所裱,天留得太多,把畫中的松樹壓住了,沒有了那種高聳入雲的氣勢。」
諸如此類,弟子們都受到了很多的啟悟。
陳孟中說:「老師畫鷹,畫面上就一隻鷹,從不畫山和樹之類。他老人家說『鷹本來翱翔天空,天上什麼都沒有,你畫上山、樹,鷹飛的也只不過比山高一點!』」
採訪進行到中午十二點,我們去吃飯,飯局中的話題還是朱老。第二天,又採訪了一上午。談起和朱老在一起的日子裡,他的學生們總是情緒高漲。
對陳孟中的採訪結束了。準備翌日到深圳採訪。朱老晚年連續幾年被深圳政府接去過冬,並留下了大作。晚上,我獨自走在珠江邊上,散尾癸以及高大的榕樹、樟樹、檳榔樹被江風吹著,我的興趣並不在於重遊珠江,滿腦子裡依然是兩天來採訪到的那些精彩的故事。我雖然沒見過朱老,但是,通過他的這些高足,我彷彿看到了一代大師的風采。
[ 本帖最后由 貺道人周斯澄 于 2008-10-3 11:10 编辑 ] em1 em1 em1 em1 em1 em1 em1 em1 朱复戡先生当享大名em1 em1 em1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