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艺公社

 找回密码
 快速注册

快捷登录

搜索

正在浏览本主题的会员 - 0 在线 - 0 会员(0 隐身), 0 游客

  • 只有游客在线
查看: 1668|回复: 3

远去的号子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5-11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快速注册

x
前不久看央视青歌赛,听到来自三峡库区的船工号子,觉得很亲切,于是有了把我曾听过的号子写下来的冲动。号子是诗,是歌,是劳动人民生活的呐喊,是力量与智慧的升腾,是生命与情感的张扬。鲁迅先生赞之为“杭育杭育”派,我则借青歌赛中评委们常提到的词汇,比之为人类向自然向生命呼喊而出的"天籁"和"原生态"。

                一

 我当兵时,重庆歌舞团有几次来部队慰问演出,我听过几回《川江号子》。这首歌经过艺术加工,唱出了船工拉纤喊号子的生动场景,优美激越而抒情。但在我的记忆里,真正的船工号子是饱含船工劳动的辛酸的,当然也会有苦中作乐的时候,如同他们拉纤背负的天空一样,时晴时雨......

 我的舅公黄安才曾经就是个船工。他家就在长江边,是那种四川常见的老式木结构瓦房,与别家房院一起层层叠叠,错落在江边悬崖之上的山梁,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小时候,去他家,总可以听见轮船的汽笛,很响亮,在两岸山间回荡,总是吸引我跑出屋外,透过茂密的竹林缝隙,看崖下江中的轮船,滚滚而去,直到消失于视线。每逢过年,我也喜欢跟着父亲到他家,穿过好几片菜地,经一条小路往下走,去江边宽阔的鹅卵石坝玩耍。在鹅卵石坝,可以看江流天际和轮船过去后浪拍岸边的风景,并可以拣些各种各样好看的鹅卵石,玩儿几天后又把它们丢下。

  听舅公讲他过去的经历也是我的乐趣。那时他已过六十岁了,有儿子三个、女儿三个,我叫他们表叔表姑,年龄最大的表叔的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最小的小表姑比我还小三岁。舅公个儿不高,但年轻时身体很壮,当过船工,拉过纤,常上走重庆,下走汉口,为一大家人的生活劳累在木船上。解放后也上过船,是大队的机动船,没多久,船报废了,从此很少上船做事,偶尔有,就是在江边,弄一叶小舟,张网捕鱼,所获拿到三里外的镇上,换几个灯油钱。

 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深刻的拉纤喊号子场面,也是在去舅公家的路上见过的。一艘柏木帆船,系着长长的纤绳,绳子上枝Y一般伸出细绳,细绳紧紧缠住十余个纤夫的肩膀,所有肩膀随着纤夫的身体向着一个方向,几乎是匍匐在岸边坚硬的岩石上。当然也听过他们的号子,声音低沉,甚至有点闷。那种激越高亢的调子,我没听过,但从舅公坚定有力的比划动作和他浑厚的言语中,可以感知到,在他们逆激流险滩上行,或者要抵达目的地时也会发出来。因为,声音也可以增强力量,可以发泄苦衷,何况是这些告别妻儿,日夜奔走江湖谋生的汉子。

   具体说来,据史料记载,号子大约兴起在清朝中期,船工们根据江河的水势水性不同,明滩暗礁对行船存在的危险性,按摇橹扳桡的节律,编创一些不同节奏、不同音调、不同情绪的号子。如船行下水或平水时,要唱音调悠扬,节奏较缓的号子,以适合扳桡的慢动作,使船工在过滩、礁的紧张劳动后,得以体力精力上的劳逸调剂;闯滩时,要唱音调雄壮激烈,具有强烈的劳动节奏特点的号子,以适应闯滩的行船需要;船行上水拉纤时,要唱旋律性强的号子,以缓解紧张情绪、统一脚步等等。

  现在,很难再有机会听到原汁原味的船工号子了,因为科学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激流险滩于三峡库区已沉入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如镜的平湖。在浩浩荡荡的"三峡库区百万大移民"中,舅公一家也列在其中。在他移走前,我回老家看过他,八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身体佝偻,老了。他随小儿子移到了湖南。听我父亲说这个小表叔很能干,做生意也有一套,经常去江对岸的七曜山弄木料回来卖,找了些钱,修了沙砖的楼房(那座老木房子早拆了)。就在他离开江边空了的楼房的那一天,他代表那批移民讲了话,说当年祖先"湖广填四川",今天不过是又回到祖先曾经待过的地方而已,到湖南也算是回家。现在,在湖南,舅公还在,小表叔还当了村长。

                                    二

  我的大舅邓学松已过世好些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我总是不能忘怀。一想起他总想到那座水库。

 水库叫"银河",雄踞在松林与梯田环绕的大山坳处。水面常年很静很蓝,四周罕有人踪,连逮鱼的翠鸟也难得光顾。在堤坝一角有个直径达一米五的圆柱形的石磙至今还安静地躺在那里。石磙是当年修水库时碾压堤坝的工具,由它,完全可以想象到"农业学大寨"、“战天斗地”的那些***似火的岁月。

 那时我虽小,却常有机会去修水库的工地。那个场面真是宏伟热闹。大舅是修水库的总指挥。指挥所设在高于堤坝位置的一个半山腰上,说是指挥所,其实就是一个就地取材搭建的一个简易工棚,区别于其它工棚的就是插上了一面高高飘扬的红旗以及挂在一棵松树上,开口对着水库工地的高音喇叭。我的大舅,洪钟般的声音,就是从这喇叭不时传递给堤坝上下内外的千军万马的。说千军万马并不为过,当时凡是本大队能劳动的都投入到了水库施工,其它大队虽不能受益这个水库,也派出大批青壮劳力,轮留着天不亮就打着手电筒或者火把,从四面八方走十几二十里山路赶来支援。没有机械化作业,一切靠人力。工地上,有开岩凿石的,不停地叮叮噹噹;岩石旁边有人扯风箱,燃起煤火"呼呼"作响,锻炼敲钝了的錾子;有挖石刨土的,举起锄头弯腰驼背,偶然从老坟中挖出破棺材烂骨头,便会有人围着嚷嚷一番;妇女们多是用扁担和撮箕往堤坝上挑土,来来往往,汗湿衣衫,有几个妇女趁休息时坐在扁担上给饿哭了的孩子喂奶......

 而我最喜欢看拉石磙和打夯的场面。磙有多重,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来猜也应该有两三吨吧。只见石磙套上了整木制作的架子,七八条手指粗的绳子一头拴住架子,一头搭在七八个壮汉的肩上,紧绷着缓缓移动。汗珠从壮汉们的额头滴到新鲜的夯土,湿润的部位被奋力向前的草鞋踩得没有踪影。他们的喉咙深处也发出"嘿嘿"的声音,但总是淹没在工地喧哗的海洋,没有多少动静,只有那巨大的石磙不断从坝的这头滚到那头,人们感觉到,堤坝在不断地结实着,不断地增高着。

 堤坝上最响亮的声音发自抬夯砘打夯的男人。夯砘也是石头打制的,约重一百斤,形似常见的秤砣,上端夹两个木棒。两人一组,喊上一句半句号子,然后用双手握住木棒,抬起夯砘,猛地砸向堤坝,又不紧不慢地喊上一句半句号子,抬起夯砘砸,如此反复不已。喊的内容若有若无,如有,或是念叨家长里短,或是思慕女人媳妇。有挑土的女人上得堤来,便或含混或明了将其编入号子,惹得女人常常把泥倒到男人们的身上另加一阵笑骂。大舅忙完工作安排后,常加入打夯的队伍。队伍约二十余组,有时一起喊一个调,又一起砸下,响彻云霄,荡气回肠。在那种场合,你一定不会怀疑"人定胜天"的可能,有的是"改天换地"的豪情。

 大舅在一方水土展示了他出色的组织领导能力,赢得了前后稳当三十余年的大队和村的"头儿",走进了我老家的镇志。但在他的任上,村民的生活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随着他的年老,属于他的那个"光辉岁月"已渐渐远去,他也因为肝病与舅妈先后走进了尘埃。他的儿子们,也是我的表哥们,遇到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在当地做生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记得我弟结婚时,年老的大舅来过我家,我看到他那深陷的眼窝,仍然显出雄狮才有的光芒,我就知道,这个组织打夯,并亲手打夯喊号子的他的那双眸子,将永远印在我的脑海。

            三

       除了船工号子和打夯号子,我听过更多的是石工号子。在农村,石匠是手艺人,他们站在大山中陡峭的岩石上,周围是静静的树林,树林外是先辈一代代修造的梯田,偶尔炊烟从梯田边瓦房顶袅袅升起。先是哼起号子,内容多相关女人,有时只有沙哑的音调,节奏缓慢。其中一句,我们这些小孩也喜欢跟着瞎喊:"对门的么妹儿呃——,我打石匠——力气大呃——!”石匠像是在酝酿什么,突然"哇——”一声啸吼,几十斤重的铁锤抡起来,砸向天空。铁锤在火热的太阳底下,发出明晃晃的金属光,只一瞬,又向着嵌在岩石里的铁楔砸下来,大地立时震动。

 提到石匠,就想到与我同村的卢世安。他是个老石匠了。在我小时候,我就看到他的跛脚,畸形得很难看,走路一瘸一拐。我问父母他怎么会这样,说是修老林水库时被石头砸的。我们当地,每有人叫他"安儿跛子",他往往只是对人一笑,然后问:"哪样事嘛!"他的石匠活做得好,不论粗活细活(粗活如凿岩开石之类,细活如雕石修磨之类)都做,为人也实在,人家请他,不论工钱高低,他都会去。在"集体"那阵,他很少参加生产队的农活,他靠给别人干石工活挣钱交定额给生产队,以此换得工分和粮食。他在本地做,更多的时候到外河(我老家在长江北岸,称南岸为外河)做,据他说他由外河还去过很远的地方。有一年,三十好几的他从外河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个儿不高,背驼,给他生儿育女两次,差点死过去。总算是母子平安,一对儿女如今出落得像模像样,也已结婚生子。我离开老家十好几年,断断续续知道他一直干他的本行。去年我回去,又听说他患了肺病,说他的肺里吸进的石质粉尘太多,病很重,已不能干活,歇业在家,常对着附近的岩石东望西望。

  还有与石头相关的号子,那就是抬石头。抬石头往往是几人一组,也是力气活,需要齐心协力,有时很费劲,领头的一声"妹儿——你抬——我——屋来——”,其他人跟着哼,声音整齐有力,节奏较缓。因为唱的多是某家抬新媳妇之类事,怕也就不觉得累了吧。而抬起来感觉轻松的,调子便急促,一会儿“嘿哟、嘿哟”就抬了一砣石头到位......再拆下铁链,竖起杠子,擦一把汗,或者点燃叶子烟,给劳累的身体提提神。这时如果是中午,就一定有女人担来凉茶和汤元,在老家,这叫“过午”。

  我听到最妙的抬石头号子是在重庆南坪,那是1989年,我住在重庆军供站。一天下午,太阳还辣,去站外闲逛,突然耳背后传来抬石头的号子声,里面有词,内容并不简单,且音调铿锵。望过去,向西的山坡上,有一群汉子,人人低着头,肩膀上搭着碗粗的木棒,木棒上直挺挺地拴着铁链,一条巨石横穿在汉子们林立的腿脚间。他们的肤色,在太阳底下显得与红紫的土壤无异。遇到路好走时,他们喊的节奏就明显快一点,路不好走了,就慢下来。可惜当时我没能把词记下,现在也没法瞎编,因为,那词只关系着他们的生活,我无力编出他们身心的苦与痛。

[ 本帖最后由 黔灵居士 于 2008-5-11 21:17 编辑 ]
发表于 2008-5-11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道友好文才,拜读道友之文,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劳动号子能使劳动者步调一致,幽默诙谐的即兴词,使人精神振奋不感觉累。真心期望道友用心积累素材将来写部长篇,歌颂这些朴实、平凡而伟大的普通的劳动者。em1 em1 em1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5-12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 耕砚斋主人 的帖子

谢谢回帖!但愿将来能遂道兄的鼓励.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08-5-12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em1 em1 纪实文章.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快速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本站网友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不代表书艺公社的立场及价值判断。
网友发表评论须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各项有关法律法规;尊重网上道德,严禁发表侮辱、诽谤、教唆、淫秽内容;
承担一切因您的行为而直接或间接引起的法律责任;您在书艺公社论坛发表的言论,书艺公社有权在自身所属的网站、微信平台、自媒体等渠道保留、转载、引用或者删除;
参与论坛发帖及评论即表明您已经阅读并接受上述条款。

·版权所有2002-2019·书艺公社网(SHUFA.org) ·中国·北京·
Copyright 2002-2019 SHUFA.org, All rights reserved.
电子邮件:shufa2008@126.com

甲骨汉字对应表 | 说文解字注速查表 | 繁简字转换表 | 干支公元对照表 | 岁时表 | 常用礼语 | 中国历代年号速查表
广告服务 | 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