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江山

种纸山房

镜子里的江山

    在冯尔康先生的书《去古人的庭院散步》里，有一段讲到晋武帝为皇太子司马衷选妃，他几经比较看中了卫瓘的女儿。武元杨皇后和一些亲戚却想要贾充的女儿，这时晋武帝讲出了他看中卫家及否定贾氏女儿的原因：“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晋武帝这番“五可”“五不可”的择婚原则饶多趣味。
    在司马炎话里提到的贾充是魏晋之间一个争议颇多的人物。《晋书》对他的评价是“无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专以献媚取容”。但对于晋室代魏，他是立了大功的。《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第四》裴松之注援引《汉晋春秋》记载了一件事：“（高贵乡公）帝见权威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等自出讨之。’”“帝遂帅童仆数百，鼓噪而出。”曹髦的队伍与司马昭的弟弟司马攸对峙于东止车门。“帝自用剑，（攸）众欲退”。成济问于贾充：“事急矣，当云何？”贾充说：“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帝，刃出于背。”
    贾充是晋室的大功臣，更是司马炎的大恩人。在宋袁枢《通鉴纪事本末》里记录了司马昭与贾充的一段谈话：起初，司马昭娶了王肃的女儿，生下司马炎和司马攸，把司马攸过继给景王司马师。司马昭常说“天下是景王让给我的，我百年之后，大业应归于司马攸”。魏元帝咸熙元年，司马昭就立储问政于诸大臣，贾充说：“中抚军（司马炎）有当人君的品德，不可以变更。”晋王因此下了决心，立司马炎为世子。
    司马炎说“贾家种妒”，大多是因为贾充之妻郭槐。贾充有二子，一为郭槐所生。三岁时，有一次贾充就着乳母的怀抱逗孩子玩。郭槐以为丈夫与乳母有私情，醋意大发。竟将乳母打死。孩子怀念乳母，生生夭折了。贾充的前妻李氏，“淑美有才行”，因娘家获罪被流放。后获释归来，武帝特许她与郭槐同为贾充之妻，可郭槐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不许贾充与李氏来往。郭槐生二女，长女贾南风，据说身材短小，青黑色皮肤，眉后有疵，武帝所说“丑而短黑”者，可能指的正是她。
让人奇怪的是司马炎在公开声明自己拟定的选妃原则之后。却在泰始八年二月，策拜贾南风为太子妃。
    史书对于武帝自食其言的解释是杨皇后和一部分重臣的坚持。而他们力挺贾氏的原因据说是受了贾充的重贿。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为人刚直守正，遭到贾充的忌恨。于是贾充举荐了任恺做太子太傅，调往东宫。但武帝保留了他的侍中的职位，仍留在身边。后来氐羌反叛，任恺和庾纯举荐贾充镇守关中。泰始七年冬天，贾充和许多大臣在夕阳亭饮酒告别，私下问计于荀勖。荀勖说：“你身为宰相，却被一个普通人控制，真是太窝囊！然而这次出镇秦凉，实在难以推却。只有与太子有了婚姻关系，自然就会留下来。”贾充说：“对，然而谁能替我表达心愿呢！”荀勖表示他愿意去说这件事。计乃行。
    这位据说十分爱美的贾南风很快展现出远胜于其母的嫉妒和酷虐。一次是“手杀数人”，还有一次他将戟掷向了一位有孕的小妾，孩子和戟一起落地。武帝“闻之”，“大怒”，“将废之”。一帮大臣们苦劝道：“她还小，嫉妒也是女人常有的性情，长大后自然就会好了。”杨皇后也说：“贾公有大功于国家，贾妃尽管有些过分，但我们不能以此而伤了大臣的心啊”。于是作罢。
    然而，伴随着十五岁的贾妃成长着的不仅仅是妆镜里日渐丰腴秀美的容颜，还有她的妒忌和肆虐，以及贪婪的心。
    晋武帝虽然立司马衷为太子，但常担心他仁弱无智，有一次他召集东宫大小官属，举行宴会，密封好了尚书省一些难办的事件，让太子写出处理意见，贾妃非常害怕，让人替太子作答。有个叫张泓的大臣给他出主意说“太子没有学问，这是陛下知道的，那些答条多引用古人的道理，陛下一定会责问做草稿的人，还不如直接用本意作答。”贾妃让张泓写好了草稿，让太子去抄。晋武帝对太子的答条很满意，拿给卫瓘看，卫瓘没说什么，谨慎的样子显得局促不安。史书在这里买了个关子，只是说“殿上皆称万岁”。可能是大家都明白了卫瓘的意思，包括司马炎。还有贾充，他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女儿贾南风。“贾妃由是怨瓘”。
惠帝即位，立贾妃为后。与此同时，一场针对“种贤而多子”的卫家的阴谋悄悄开始。
    司马炎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选定了卫瓘与司马亮辅佐仁弱的惠帝。辅政之初，司马亮奏请“遣诸王还藩”，朝中大臣没有敢支持他的，只有卫瓘赞同。楚王司马玮由此非常厌恶卫瓘。贾后放出风来，说卫瓘和司马亮要像伊尹和霍光那样擅权专断，让惠帝写下了免除他们的官职诏书。并连夜让宦官拿着诏书交给司马玮。司马玮半信半疑，打算请示皇上，宦官说“事情恐怕泄露，如果重新启奏，就不是皇上下密诏的本意了。”于是司马玮以诏命调集洛阳城内的军队，直奔卫瓘司马亮的行府，有一个司马亮府的士兵爬上墙头，发现外面已被人包围，长史刘淮劝司马亮组织人马抵抗，司马亮不听。长叹说：“我的忠心，可以挖出来让全天下的人看一看啊！我没有二心，是什么缘故到了这个地步!”于是被冲进来的乱兵杀死，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长子司马钜。几乎同时。卫瓘及子孙九人被杀，杀人者正是先前因有罪被卫瓘责备的一个帐下督——叫荣晦。
    贾后的母亲——前面提到的那个郭槐，有一个养孙叫贾谧，凭着是贾家人，非常娇宠。太子非常讨厌他。詹事裴权提醒太子警惕贾谧到贾后那里说坏话——果不其然，贾谧把自己受太子冷落的怨恨一股脑讲给贾南凤听。说什么——太子积蓄私财结交小人，是为了对付贾家。如果太子以后即了位，一定会杀掉我们，把皇后你贬到金墉城。不如及早考虑立一个仁柔恭顺的皇子，可保我们平安。于是，贾后决心废除太子。
    他假装怀孕，大张旗鼓地让人把坐月子的用具拿进宫里。把妹妹的儿子韩慰祖抱来抚养。想以持代替太子。
    有一年冬天，儿子病重，太子请求封子为王，以祈福瑞。朝廷没有答应。贾后假称皇上有病，召太子入朝。太子奉命进宫，在王宫的一间偏室里，一个叫陈舞的宫女以皇上的命令让太子喝下三升烈酒后抄写一份诏书，这份诏书的大致内容是：陛下和太后一定要答应封我的儿子为王，封我的母亲为皇后。如若不然，我将和我的母亲（谢妃）约定，里应外合，发动叛乱。太子迷迷糊糊，抄了一半就睡着了。贾后补足后呈现给晋惠帝。并建议废除太子并把太子妃及三个儿子幽禁到金墉城，太子母亲谢氏赐死，惠帝表示同意。
    贾后的阴毒和恣肆引起了朝中大臣和皇族的不满，许多人秘密的谋划迎回太子。这让贾后非常害怕。司马伦和孙秀劝她彻底铲除太子，以绝人望。送去的毒药太子不肯吃，情急之下，有人用药杵敲死了他。太子之死并没有平息人们的愤怒。反而激起了更加汹涌的废后的浪潮。永康元年夏天的一个深夜，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推开阁门冲进了华林园，他们先把惠帝迎到东堂。用诏书召贾谧到大殿前，贾谧逃到钟楼下叫喊着——阿后救我，随即被人杀死。贾南风同时被废。颇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次事变的主谋正是不久前帮着贾后处死太子的司马伦和孙秀——他们用假诏掉动了皇宫的卫队——这与贾后害死卫瓘和太子的手法如出一辙。
    历史的风云聚又散。晋室的权柄又回到了那些职业政客和皇族的手中。只有那深宫冷月还依然照着贾南风日渐衰朽的心。

[ 本帖最后由 种纸山房 于 2008-1-5 19:29 编辑 ]

春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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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蝶

这历史的风云，好象翻滚的乌云。

如是如是

“只有那深宫冷月还依然照着贾南风日渐衰朽的心。”
读完先生的妙文，（字体太小，这样的阅读实在是一种考验。）一股寒气破空而来，我的心瑟瑟发抖，满腔发冷。

种纸山房

我只时常常想：女人的嫉妒往往是单纯的，不过分的时候还会让人觉得可爱。然而如果一个既怀着嫉妒而又贪婪的女人，一定是极可怕的。

秋蝶

是的，可怕的嫉妒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幕弘館

em1 em1 em1 好文章

如是如是

嫉妒是一把火，本来是想烧毁别人，可最先烧毁的却往往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