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能割断 传统岂容忽视

朝花夕拾

　　启功，字元白，满族人，1912年7月26日生于北京，现为北京师范
6 ^  F5 s' A6 h. }/ C# ]2 a# i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兼任全国政协常委，国家文物鉴定委员
会主任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等。他
! o+ Q  }- X) i# ~9 Y* V集诗、书、画和文物鉴赏于一身，在文献学、中国古代文学史、文字
学、语言学、书法艺术、诗词创作等方面卓有成就，是享誉国内外的
% z( J# ^# I. U+ r7 i8 }& X专家学者。著有《启功丛稿》、《诗文声律论稿》、《汉语现象论丛》、
《启功韵语》、《启功絮语》、《启功赘语》、《论书绝句》等。
　　记者（以下简称记）：多年来您一直致力于传统文化研究。几年
前您曾经写过一篇《说八股》，为“八股文”平反；最近您又写出
9 j1 u9 B3 d1 W* T& c! b. d* ~《读〈论语〉献疑》，提出不少新鲜见解，显示出您对传统文化的关
注。可如今很多人对传统文化抱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 ~0 o' ], u" {" d# u3 V　　启功（以下简称启）：传统当然重要。历史不能割断。我们对小
孩说吃饭，不用解释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能明白，这就是传统。有这么
0 F9 X) Y6 m- A( P; r- m8 w一个现象大家可能都知道：海外的许多华人、华侨家庭，他们的孩子
% b8 M! A3 F- u* d9 w. K尽管在学校接受的是所在国的教育，可在家里还要坚持学华语。为什
8 H& J" p1 x% `% E! [; K/ B么？为的就是不让他忘记传统。可见传统有多么重要。研究传统有什
么意义？意义就在这里。
　　记：世人皆知您是书法大家，其实您在诗、书、画和古典文献、
红学研究、文物鉴赏等诸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而您的最高学历仅仅
是一个“中学生”，请问您是怎样取得这样大的成就的？
　　启：我那不叫学问，那是谋生的手段。我幼时上不起学，为了谋
3 S7 ?! Y, @5 |. a: n# m生，就什么都试试。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在试的过程中就学会了一
些东西。我们的教育方针长期以来有一个问题，就是人为分段，划地
2 t5 V6 z8 b% Y1 w为牢。一个学科只能教一个学科的东西，一段只能教一段的东西。比
如，中国古代文学就分成先秦、汉魏、唐宋、元明清四段，四段中又
3 w4 r% z2 z) S. y按朝代分为若干个小部分，学生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段去钻研，教师只
: F' E8 }: g+ n3 I& e2 v9 F能讲自己的那一段，讲唐诗的就不能讲宋词，讲宋词的就不能讲唐诗，
6 K& O, E' Q0 |* U3 n) j3 I1 B否则就越界。实际上宋词和唐诗之间是有着继承的关系的，不能割裂
; X$ G2 b6 ^9 ]& n7 y8 C$ X' Q开来。这样培养的学生知道的就是他学的那一点点东西，也就培养不
# h1 i) q. \4 y1 W) g  j出通才。这里实际上也有一个尊重传统的问题。
　　记：很多人的书写得莫测高深，让人不堪卒读。可您的诗也好，
3 h/ g+ M8 n8 l1 Q1 I学术文章也好，写得都很平易、直白、口语化，让我们这些门外汉也
3 a( `. y0 v. E) n" P& ^能明白个大概。像您前几年发表的《说八股》，以导游的解说来比喻
( r. p. j% ], {5 \( e! S+ j. o“八股”，用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情来解释一个很难说清楚的专有名词，
* @  n: X" n# ~# H让人一目了然。做学问固然不易，能把学问做得让普通人明白更是难
乎其难。
　　启：文章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给人看就要让人看得明白。如果
文章写得谁都看不明白，那么学问再大又有什么用？也有的人本来就
没有什么学问，却故弄玄虚，玩弄新名词、新术语，把文章写得诘屈
?牙，莫名所以，借以掩盖自己思想的苍白。
　　记：您对碑帖有精深的研究，是这门学问的开拓者之一。您曾经
0 j1 B6 W) X' z+ T  V% |针对一些研究碑帖的人只重视书法而忽视文辞的现象，写过一首诗：
“买椟还珠事不同，拓碑多半为书工。滔滔骈散终何用，几见藏家诵
一通。”研究碑帖究竟有何用？
　　启：碑帖是很重要的古代文献，其中内容非常丰富。碑文上记有
3 V! i' }8 X' r; W3 a! H古代的很多事，帖上有古人的信件往来，这为我们研究历史提供了很
" R) u8 P: S6 t5 ?% O好的资料。另外，碑帖本身也是很好的书法作品，可以供我们欣赏。
- ]9 Q6 ~8 ?, x. d+ p所以，研究碑帖，主要目的有二：一是研究其中的历史资料，以碑刻
" {0 x2 I: ], |0 W1 v5 n: m: r文辞证史补事，或校读文辞；二是鉴赏、研究其书法艺术。这二者都
很重要。可是很多人往往只注重后者而忽略前者，只注重形式而忽视
5 @/ b6 e6 d/ {: A内容，等于是“买椟还珠”，所以我写了那首诗批评这种现象。
( B3 r  {" o4 Q& ]; i/ q3 [4 f　　记：《红楼梦》研究近年来很热，也是问题不断，有人考证得走
火入魔，竟“研究”出《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由嫦娥转世”，而那
位“北静王”也下凡脱胎，“转世为蒋介石”了。还有人用什么“宇
宙全息功”来研究《红楼梦》。有人惊呼：“红学”已成“红灾”。
8 `8 f: F6 R' a) [" a红楼研究是否进入了歧途？
　　启：《红楼梦》研究中的问题也是“古已有之”的，这些年更邪
) p) ?2 n" f# f; B1 I  ]/ m乎，这说那说，这些都不必理会。我认为对《红楼梦》不必神化。比
如，大家都说“宝黛爱情”是一个伟大的悲剧，说贾母是阻挠宝黛自
由恋爱的罪魁祸首，我就不以为然。这里有两个理由：其一，在宝玉
+ m% ?8 M6 A% ^% A婚姻问题上起决定作用的是宝玉的父母亲，即贾政和王夫人。贾母虽
0 o2 Q" {. [/ }5 [  ~2 N然在家里有绝对权威，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要尊重儿媳妇的意见的。
3 u+ m8 v0 |" w% C/ c, ]5 O其二，宝玉之所以不能跟黛玉结婚，其实是一个简单的常识问题：不
% k1 C! L' o0 D5 p: e! @8 y9 @4 K9 X能“血亲还家”。黛玉是姑姑家的女儿，姑姑的女儿嫁给舅舅的儿子
6 Q; B" ]- P( h% g就是“血亲还家”。我们的古人还是很科学的，虽然可以表兄妹通婚，
+ [9 q8 X3 \1 i1 b2 x+ D3 G* a但绝不能“血亲还家”，那样生出的孩子有缺陷。这个常识农村老太
# O. }+ q/ C" T6 b/ T8 ?3 Q太都懂。宝黛不能结合就是这么简单的常识问题，哪有什么“伟大的
0 Z  l+ v9 i8 Q悲剧”？所以我说，对《红楼梦》绝对不要神化，用一颗平常心去研
究就行了。
; h$ y: l* e: H% h1 z　　记：您曾经集古人诗句撰成对联：“能与诸贤齐品目，不将世故
系情怀。”充分表达了您豁达开朗的个性。您一生历经坎坷，为什么
0 X$ r0 f, |. o7 S/ ^3 @* t能够不失赤子之心，仍然保持着乐观向上的心态？
7 D( |; A5 T5 k1 S8 N　　启：小孩子们有句顺口溜：“手心手背，狼心狗肺。”我是“手
4 G: o" e7 c# a) t9 j* e心手背，没心没肺”。人的一生主要是“过去”和“未来”，“现在”
) y6 m3 f1 |& E& M% p5 w很短暂，已经过去的事，还想他作什么？要多想未来。我幼年丧父、
! j( g. ~; y  @# S8 q5 r- Z中年丧母、老年又失去老伴，没有子女，但很舒服，什么牵挂也没有
了！当右派不许我教书，我因祸得福，写了许多文章……幸亏有那么
, M  ~5 g5 `: v6 o! ^/ G0 b% g多曲折，让我受到了锻炼。我最反对温习烦恼，自找不痛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