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中篇小说连载之八】

卫生局

刘书记那天晚上怎么会出现在清河大厦，顾才华是再清楚不过了。
刘书记名叫刘靖远，原来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个副处级干部，三年前挂职锻炼来到这个县任县委副书记，分管组织工作、县委办公室工作和群团工作。两年挂职期满后，省委征求他的意见，他很爽快的就提出就地任职，不回省城。为这事，省委领导还在一个全省的干部大会上说起过这事，说很多人都说基层很艰苦，下去锻炼时间还不到就嚷嚷着要回来，人家刘靖远怎么会主动提出就地任职？这就是素质和见识，是胸怀与觉悟！当时顾才华已经是妇联主席了，有一次找刘靖远汇报完工作后聊天时问起过这事，刘靖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顾才华和刘靖远的接触，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仅限于工作时间，但就是这有限的工作时间的接触，就已经让顾才华印象深刻！有一次，刘靖远在县委接访大厅接访，顾才华是作为群团部门负责人一同陪接的，顾才华记得很清楚，那天来上访的群众并不多，但每个人叙述的事情都很棘手，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待。信访局的同志走过来说，县委领导接访到现在已经可以了，其他领导也都是不到12点就走的。但刘靖远不同意，他坚持要全部听完访民的诉求，始终平心静气的倾听、微笑着解答。接谈的最后一个访民是一个农村老大娘，她反映的问题并不复杂，就是法院判决的执行不到位的问题。刘靖远请法院的领导同志过来认真做了解答，并就有关救助问题给乡镇的负责同志打了电话，老大娘非常满意，正要出门离去的时候，刘靖远叫住她，说，天都这般时候了，您怎么回去呀？跟我一块去吃饭吧，吃完饭，我安排车送您！刘靖远这话，不但老大娘听了一愣，连信访局的同志都感到突然，从来没有一个县委领导这么做过呀！但刘靖远就是要坚持这样做，一定要这个老大娘和他一块去吃饭。这回该着老大娘着急了，说什么都不去，他哪里敢和县太爷一块座桌子上吃饭呀！刘靖远见实在不行，就掏出100元钱给这个老大娘，让她好好吃个饭，然后打车回去。这一幕被一旁的顾才华看在眼里，她被触动了！县处级领导干部顾才华见多了，能和老百姓像朋友和兄弟似的聊一大晌，最后还执意要和一位农村老大娘共进午餐，这是第一个！打那以后，顾才华就很留意刘靖远在会议上饭局上以及私底下的言谈话语举手投足，渐渐地她发现，这的确不是个一般的县处级干部，他的淡定与成熟、博学与见识是顾才华的“人才库”里所没有的，你的任何一个话题他都能以最专业的视角谈出自己独特的见解，让您听了之后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有一次去参加一个古玩城的奠基仪式后顺道去观赏县收藏家协会会长的藏品，听见几个人正为民间会不会有真正的元青花争论不休，大家知道刘靖远是行政官员，不会懂得收藏，但出于礼貌和尊重，有人就说请刘书记评评理，大家都以为刘靖远肯定会谦虚一下应付过去，谁知他慢慢的说：民间肯定有正宗的元青花！瓷都景德镇陶瓷博物馆的那件镇馆之宝缠枝牡丹纹梅瓶就是丰城博物馆工作人员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以五十元的价格从一位农村老太太的手中购得的，后来又以两千元的价格转让给了景德镇。还有，包头博物馆那间缠枝牡丹纹大罐也是1979年10月文物局搞文物普查时以20元的价格从一位农民手中购得的，当时这家人用它来装杂物。还有河北围场县的龙纹侈口大盘、河北省博物馆的龙纹大盖盒都是征自民间，你怎么能说民间不可能有元青花呢？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各位顿时目瞪口呆！
还有一次，市文联搞书法研讨会，就某某某的作品市场前景进行研讨，文联的同志以为书记不懂书法，就给他拟了一个讲话稿，里面基本回避了学术讨论的内容，谁知刘靖远在发言时根本就没看稿子，他说：一幅书法作品的艺术水准，有时候受某种特定环境的影响和左右！被世人誉为“书圣”的王羲之，对于他的草书，唐人张怀灌就尖刻地认为:“格律非高”，“有女郎材，无丈夫气，不足贵也。”被世人公认的颜真卿、柳公权的楷书，米芾就大有起而间罪之势，称“颜、柳挑踢，为后世丑札之祖”。反之得名于晚清而几乎被今人遗忘的张裕钊，康有为当初则极为推崇，誉其书法:“高古浑穆，点画转折皆绝痕迹，而得态奇峭特甚。其神韵皆晋宋得意处，真能甄晋陶魏，孕宋梁而育齐隋，千年以来无与比。”“千年以来无与比”的大书家，而不逾百年已匿其名，显然是对康氏谬评的一大嘲讽。那末，何以贬褒如此失实?这除却政治原故、个人好恶，不辨优劣和美丑外，还有评判者出发点的不同。
又是一番让在座诸君瞠目结舌的演讲！
这样一位县委副书记，顾才华不可能不往心上去！
人的行动有时候会被某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掌控，这种冥冥之中存在的神秘力量甚至会在事情过后让你自己都难以解释！
现在顾才华回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是自己没事找事的去找刘书记汇报请示妇女工作的！确切的说，有时候去找他纯粹就是闲聊，因为顾才华总是觉得与这样的官员闲聊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异曲同工！
但这次，不是她主动约见刘靖远的。
农历八月十四那天下午，顾才华正在办公室看材料，刘靖远打电话过来，问：才华在干什么呢？
顾才华一听是刘书记主动打过来的，神经不由得立即兴奋，她灵机一动，回答说：在等领导电话啊！
刘靖远说，真的？方便的话，过来喝茶？
顾才华说，好啊，去哪里？
电话那头好像是稍稍顿了一下，说：清河大厦516.
清河大厦是这个县城里最好的宾馆，他原来是县委招待所，2000年的时候，改造成现在的这个三星级宾馆，虽然宾馆在县城中心地带，但由于它的特殊身份，一般老百姓很少来这里吃住，最近几年稍好一些，老百姓家里举办婚面宴，也都开始选择这里，因为这里毕竟上点档次。
顾才华很少接到县委主要领导主动约见的电话，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妇联在一个县的位置和作用以及他在领导心目中的位置，顾才华很清楚。这次刘书记主动约见，不管是什么事，顾才华都必须认真把自己收拾收拾。
接电话是下午五点，顾才华开始上车出门是下午六点，他花在修饰打扮自己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二十分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