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佑局退出书协，引发对书法和书法社团的思考

岭南百家

邹正

刘佑局退出书协，我就想起1993年1月，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吴丈蜀声明退出书法界。吴丈蜀退出书坛，是因为社会上甚至书法界很多人不喜欢、不重视他的书法，真切感受到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书品之高与知音之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刘佑局退出书协是针对书坛一些不正常的现象。无论他退出书坛的动机是什么，我不想妄加评论，但是，引发我对书法和书法社团的思考。

书法艺术的生命和价值深深植根于人民大众之中，书法艺术的复兴和希望在于不求名利和权贵、只做学问和书法研究创作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的书法家。当今书法只有依靠“学术至尊，艺术至上” 的民间书法社团来推动和促进书法的健康发展。

书法创作是个人行为，而不是一个社会书法团体组织的行为。从大的文化环境来看书法发展和演变，历代都是有迹可循的。人人皆知，王羲之书法浓纤折中，势巧行密，遒媚劲健，纯出自然。米芾因其狂放，人称米颠。其书沉着痛快，如乘骏马，器宇轩昂，风骨自然。倪元璐书法不墨守陈规，自抒胸臆，奇郁苍浑，超逸不凡。赵之谦书法丰腴不剩肉，清劲不露骨，不浊不滞，血脉流贯。于右任书法非碑非帖，用笔腴润简直，结体扁宕松阔，点画劲健坦荡，磊落真率，大方自然。明万历中后期，知识分子对于社会不满的思潮兴起，书法个性的追求更加突显出来，董其昌、邢侗、米万钟、张瑞图为代表。而以张瑞图的书法个性犹为奇崛。元代以降，赵孟頫书法妩媚纤弱，巧丽韵俗而风弥书坛，及至明清两代，书风不振。张瑞图选择阳刚之美，其书笔饱墨浓，力大气足，开张放纵，内力雄强，刚劲凛然，与赵书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还有徐渭的书法粗犷奔腾，黄道周的倔强苍老，无不体现了独立的书法品格和人格。他们摆脱思想羁绊，反对粉饰太平，书法艺术各恃绝技，各具风采。

事实说明，书法创作确是个人的书斋行为。但为何又要成立书法民间社团呢?因为书法民间社团更有利于推进书法横向联系，开展书法活动、交流、研究，倡导自由探讨、平等民主。有益书法社团与个人书法风格发展的多元并存。

了解清末民初历史和书法的人大抵都知道，19世纪末，由于清王朝腐败不堪和资本主义列强侵略，以孙中山为首的一批仁人志士首先选择革命救国，提出推翻清王朝，创立合众政府的主张。但孙中山的创举当时还不能为广大群众所理解，追随他的志士，只有百余人。1898年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的改良派发动的维新变法的失败及八国联军的入侵，极大地刺激了中国社会各阶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要救中国，必须推翻清政府。于是，孙中山倡导的反清革命迅速地发展起来。20世纪初年，一批公开或秘密反清的革命志士在当时结社曾掀起热潮。因此，书法受其社会环境的影响，结社在当时也曾掀起热潮。积蓄力量，使书法艺术更有自身的发展。书法结社使书法艺术起到了承前启后的历史性的特殊作用。

特别是创建于1904年的西泠印社，是成立最早而著名的民间学术社团。自成立以来，名家荟萃，大家辈出。为中外人士所称道。受西泠印社的影响，日本、韩国创立了全国性的篆刻创作与研究团体。西泠印社推动了周边汉字文化篆刻创作与研究的发展和繁荣。 现在的西泠印社如何呢?按理说，浙江人杰地灵，书法精英肩负着历史和对书法的重任去发展，又有政府的大力支持，西泠印社应欣欣向荣。但恰恰相反，盛誉之下，每况愈下，只是表面上的“锦上添花”，热闹非凡。不是有了西泠印社的盛誉和伟岸的房屋，就有人才，而是只有人才才能吸引人才去继续弘扬西泠印社的盛誉和伟岸房屋的光辉。我想，如果西泠印社成为过去的光辉历史，浙江书坛志士确要进行反思。

上世纪80年代，文化复兴，书法热潮空前高涨。1981年5月，成立了官方的中国书法家协会，之后，民间书法社团“沧浪书社”于1987年12月21日在苏州沧浪亭畔成立。秉持着“学术的尊严与艺术的独立”，“书社不是某一阶层、某一组织的附庸，沧浪应是一个独立的、严肃的艺术研究团体，要无所依傍，不受左右。”在书坛风靡一时，在海内外也赢得良好的声誉，成为当代民间社团的一个典范。1991年11月26日在北京成立的“小刀会”，当时是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书家相聚京城，重擎义帜，激昂慷慨，也引以书坛为荣。

当代书法世风日下，举步维艰，正是需要“学术的尊严与艺术的独立”和“无所依傍，不受左右”的书法精神和人格魅力的时候，不知沧浪书社的书法精神和人格魅力跑到哪里去了?

在对国民劣根性的批评上，柏杨提出了“酱缸文化”，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和社会团体，因为时间久了，许多污秽肮脏的东西就冒出来，使这缸水不能流动，变成死水，愈沉愈多，愈久愈腐，就变成了一个酱缸，一个污泥坑，发酸发臭。正气不足，邪气上升，书风不正。

我们的丑恶，来自自己知道的丑恶，鉴于此，只有开出治疗“丑恶”的药方，使其懂得好坏，明辨是非，懂得标准，明辨原则，具有独特的思考能力，而不再和稀泥。民间书法社团的兴起，势在必行。如果继续秉持着沧浪书社“学术的尊严与艺术的独立”，当代书法又有可能像民间西泠印社一样走向辉煌，名家大家辈出。

历代真正的书法家，在他的骨子里只有书法艺术, 尊爱书法艺术, 是不会在乎什么官的。陶渊明辞官归隐田园，是田园生活造就了《饮酒》、《归园田居》、《桃花源记》、《归去来兮辞》等等不朽的作品。或许当代真正做学问的书法家也像陶渊明一样生活在民间。

因此，加入书协或退出书协, 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的学问和书法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