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郭定君 于 2023-7-13 08:46 编辑 學書法,就和一個人大腦智力的成長一樣,人在生命的發育、生長、成熟、豁然開朗開悟,到了某個階段,人的認識就只僅限於那個階段的對人生對世界的認識,而學書法不到人書俱老階段,所見所識都只是階段性的,不能全部,至少不能大部份地領悟。同樣,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偉大的人物,先天就決定了一個人天賦異稟,學書法的人也不可能個個人只要努力學習就能有很高的書法造詣! 我原來也和別人一樣,認同神龍本馮承素臨寫的王羲之行書《蘭亭序》是最好的。我在網上搜索到的幾種《定武蘭亭》版本,覺得一點都不好,很奇怪怎麼書法史和許多大書法家都說《定武蘭亭》天下無敵。 今年我開始了認真臨寫《蘭亭序》的進程,首選當然就是“神龍本”了,覺得爽極了,雖然有些字有些筆劃感覺不理解為啥會歪歪斜斜繞來繞去。隨後又臨寫了幾通。當然,我臨寫《蘭亭序》之前,已經大量臨寫了《王羲之王獻之草書從貼》了,也大量臨寫了王羲之的所有行書帖子,首先就是懷仁集王羲之《大唐三藏聖教序》,其次是釋大雅集《興福寺半截碑》,還有唐文宗李昂敕令集《金剛經》,等等。我後來挑選了一個感覺比較好一點的《定武蘭亭》,非常認真地臨寫了一遍,這時我感覺很吃驚 -- 我被《定武蘭亭》的美震撼了!我把神龍本《蘭亭序》與《定武蘭亭》逐字逐句對照,這才發現了問題,《定武蘭亭》才是貨真價實的王羲之《蘭亭序》,是東晉世代的字跡的石刻,而神龍本《蘭亭序》則只不過是唐朝人馮承素用唐朝人的筆法臨寫的《蘭亭序》,馮承素把自己的書寫習氣和筆法全都注入了王羲之的行書字裡去了,馮承素臨寫的行書字,根本就不是王羲之的字,兩者只存在結體的相似,而筆法和神態則是風馬牛不相及。 咳,我們都人云亦云地嘴巴子上推崇王羲之,都說王羲之是書聖,可是真正認認真真地學王羲之的人,卻少之又少,可說是鳳毛麟角。真正相對忠實於王羲之的人,祗有元朝趙孟頫一人而已!難怪趙孟頫的書法造詣那麼高,能夠名列中國書法四大家之一。 |
《定武蘭亭》的前世今生 萬君超 本書是周汝昌先生一本關於《定武蘭亭》和《〈蘭亭序〉帖》的研究論文集。在文字方面包括兩大部分:《蘭亭秋夜錄》專門研究《定武蘭亭》刻本;《蘭亭雜稿》專門論述《蘭亭序》的真偽問題,兩文稿皆完成於五十餘年前。圖片有《蘭亭秋夜錄》手稿影印、周先生自藏蘭亭帖題跋和背臨《蘭亭》三種。周先生在書中說:“中國文化史有三大恨事:一是王右軍《禊帖》原跡的迷失,二是劉彥和《文心雕龍·隱秀》篇的殘而被人妄補。三是曹雪芹《石頭記》之‘後三十回’真本被毀而出現偽續。”(169頁)周先生稱它們是中華文化的“三大國寶”,並說:“又因為三者皆有研究上的‘多迷性’,異說多,爭議多,難解多,麻煩多,千百家下功夫多……唯三者稱最,別的也難與之比並。”(177頁) 王羲之《蘭亭序》,今有傳為唐人虞世南、馮承素、禇遂良等八種摹本墨蹟傳世。虞摹本(又稱“張金界奴本”或“天曆本”)、馮摹本(又稱“神龍本”)今皆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禇摹本有三種:清宮“八柱蘭亭第二本”,今藏北京故宮;黃絹本(又稱“嶺字出山本”),今已流出海外;清人梁章钜藏本,今藏湖南省博物館。《蘭亭帖》的唐摹本譜系還不是非常復雜。但是定武刻本譜系卻極為錯綜復雜,而原刻本、翻刻本和偽刻本更是多如牛毛,堪稱中國法帖史之冠,也因此形成了所謂的“定武學”。 在《蘭亭》石刻本中歷來首推《定武蘭亭》,原石已佚,僅有宋拓本傳世。何謂《定武蘭亭》?今人張彥生《善本碑帖錄》卷四中云:“初刻石置唐禁中,唐末朱全忠篡位,石運汴(今河南)。五代晉石敬塘占開封,傳石于晉,退出開封時,攜載此石至河北定州,為遼耶律德光所破,石棄定州。宋慶曆中,為李學究所得,其子負官債,時宋景文守定州(稱定武軍)納入官府。熙甯間,薛師正出牧定州,大觀中,詔向其子嗣昌取龕宣和殿。後靖康亂,宗汝霖為留守,猶馳進高宗于揚州,石失所在。後世稱此石拓本為‘定武本’。”《定武蘭亭》拓本今傳世最早為宋拓,未有更前者。原石拓本今傳僅二本,一為全本,即元代柯九思舊藏本,今藏臺北故宮博物院。一為殘本,即元趙孟頫舊藏“孤獨長老本”,後有趙氏著名的《蘭亭十三跋》。今藏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 啟功先生在《論書絕句》中評價《定武蘭亭》說:“實則只存梗概,無復神采。試與唐摹並觀,如棋著之判死活,優劣立見矣。”周先生《蘭亭秋夜錄》一文中,從五個方面來質疑《定武蘭亭》的藝術價值和歷史地位。自宋代時起,歷代鑒藏家收藏《蘭亭》拓本者極多,南宋賈似道藏有“八千盒”之多,堪稱古今第一。而且有許多藏家皆自詡是“《定武蘭亭》”,其實十九皆“家摹戶刻”之物,當然也不乏精佳之作。《定武蘭亭》為什麼從南宋起會風靡天下?周先生認為始作俑者是北宋黃庭堅,並稱其為“禍首罪魁”。黃庭堅跋《重刻定武天字不全本》云:“筆意清峻和暢,佳石刻也。恨墨本者著墨瀋太深,失其微細筆劃耳。”黃氏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定武”刻本而輕唐摹本的真正用意,似有與蘇東坡“唱反調”之意,因為蘇氏一直是賞唐摹而貶“武定”者。南宋初高宗初學黃庭堅書,天下翕然學山谷書。後高宗又轉崇《蘭亭》,天下遂翕然學《蘭亭》。周先生因此說:“此即紛紛追求‘定武’、翻刻‘定武’、阿諛‘定武’、迷信‘定武’之真正由來也。”(15頁) 其實周先生此說頗有誤解。南宋以後,唐摹《蘭亭》絕大多數已收藏於內府,或是一些私人藏家手中,一般人已根本無緣鑒閱。在此情況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開始推重《定武蘭亭》。姜夔因此曾說過:“《蘭亭》真跡隱,臨本行於世。臨本少,石本行於世。石本雜,定武本行於世。”遂家摹戶刻,蔚然成風。此雖與黃庭堅、宋高宗等人有一些影響,但並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 黃庭堅、宋高宗之後,將《定武蘭亭》“學術化”的是著名詞人、書法理論家姜夔(白石道人)。姜氏推崇《定武蘭亭》的原因在其跋“定武”一刻本中云:“廿餘年習《蘭亭》,皆無入處,今夕燈下觀之,頗有所悟,漫書於此。”周先生對姜氏之說表示了強烈的質疑:“夫習《蘭亭》者二十餘年,皆無入處!其故安在?二十餘年全無入處,一夕燈下,乃竟‘悟’了,有了‘入處’,真耶假耶?若真二十餘年全無入處而一旦有了時,豈能不有幾句痛癢語,而但以‘漫書於此’四個大字了賬乎?如謂此處寫不下,此時寫不齊,何以又終未見先生他處他時而一談此個大事?先生莫騙人好,人未必皆如是其容易騙得也。”(16頁)姜夔後來寫有《禊帖偏旁考》和《禊帖源流考》,他其實是“定武學”和“《蘭亭》學”的創始人,有篳路藍縷之功。到桑世昌《蘭亭考》之後,“《蘭亭》學”才得以正式確立。 我認為周先生在《蘭亭秋夜錄》中,對黃庭堅和姜夔兩人的評價有失偏頗,也稍有些情緒化。黃氏之所以推重“定武”本,是因為他不滿當時人臨學《蘭亭》僅拘於外形的方法。他認為學古人書法應該得其筆意,不必一筆一畫為准。另外,黃氏不喜“姿媚”一路的唐摹本,而更喜“清勁”一路的“定武本”,也與他自己獨特的書風有關。黃庭堅在兩宋書法家中最具“碑學”傾向,而《瘞鶴銘》對其之影響即是世人皆知的明證。至於姜夔跋中的“頗有所悟”,可能並非是指在筆墨技法上,而應是說在鑒定《定武蘭亭》的真贗上“頗有所悟”。他的《禊帖偏旁考》十五條(見周密《齊東野語》);另在《蘭亭考》卷七《審定下》中亦有姜氏一跋云:“今定州贗本略以十數,亦各有好處,然餘輒能辨之。”以我的淺見,皆是“頗有所悟”之注釋也。但不知周先生以為然否? 在《定武蘭亭》譜系中,有一件著名的“公案”:就是北宋著名書法家薛紹彭損壞“定武”原石,並以贗石偷換充真石。熙甯年間,薛紹彭之父為定州郡守,其深知此石為稀世之寶,遂找人精摹復製,再以贗代真。在捶拓數本之後,竟將原石有意殘損“湍、流、帶、右、天”五字,以此抬高自己所拓原石本的身價。故在《定武蘭亭》譜系中,有“五字損本”與“五字未損本”之別,也還有“九字損本”。如按現在的法律,薛紹彭豈非是一名破壞文物的“罪犯”?周先生為此特別寫了《洗薛》一節,即為薛氏“翻案洗冤”。周先生引桑世昌《蘭亭考》卷十《詠贊》中一詩:《河東薛紹彭勒唐拓硬黃本,嘗贊其後》(詩長不錄)。周先生說:“此一詩贊,實為無比重要。其實重要尚不在足以辨明《定武》鑱字之誣妄,端在其說著吾國書史上最最緊要之關捩也。”(20頁)其實,周先生還漏引了《蘭亭考》卷十一《傳刻》中一段重要文字:“唐硬黃本:薛紹彭勒唐拓本,第十四行‘僧’字上有‘察’字,且有鋒鋩。又清閟堂本,後有紹彭二字。”薛氏將自藏唐硬黃本《蘭亭》摹刻上石,其精微之處,不讓“定武”。故後來元明人凡遇《蘭亭》拓本,倘辨明有薛氏鑒印,則往往視為珍本。 其實薛紹彭也是北宋著名的鑒藏家,他收藏晉唐法書甚富,其中就有“唐硬黃本”《蘭亭》。他是否有冒天下之大不違去“以贗換真”和殘損“定武”原石的必要?除非他是一個佔有欲極強的“小人”。但米黼曾有詩贊其云:“世稱米薛或薛米,猶言弟兄與兄弟。”“老來書興未能忘,頗得薛老同徜徉。”能夠得到米氏如此稱譽之人,應不會做此違眾犯怒之事吧?南宋著名鑒藏家王順伯(曾收藏過黃庭堅《砥柱銘卷》)亦說:“或者遂以完缺辨先後,而謂薛氏鏨去五字以自別,未為至論。”其實,在米黼與薛紹彭的年代,《定武蘭亭》尚未受到時人的重視和推崇,多鑒藏唐摹本《蘭亭》。而“定武本”為人追捧則是在南宋以後。又從傳世薛氏刻本看(即南宋游相舊藏本中之“潼川憲司本”,第一行“會”字未損),其書法風格近禇摹本,與《定武蘭亭》明顯屬兩個系統。故知“以贗換真”之說,純屬後人附會穿鑿,以訛傳訛。 《蘭亭秋夜錄》一文的最後一節《疑歐》,是關於《定武蘭亭》原石究竟出自誰之臨本?歷來傳為是以歐陽詢(率更)的臨本上石,此說以南宋人李之儀首先提出:“近類歐陽詢,疑詢筆也。”後清人翁方綱又加以發揚:“要以《定武》為歐臨本,《神龍》為禇臨本,自是確不可易之說。”李之儀尚是“近類”或“疑”,而到了翁方綱已變為“確不可易”。故周先生認為翁氏《蘇米齋蘭亭考》此說:“自相矛盾,出爾反爾,煞是可笑。”並列舉翁文予以駁之,實是有理有據之論。翁方綱一生服膺歐陽詢,並尊《化度寺碑》為極品。在清中期,金石學和考據學已成為學術主流,在書法上亦出現“重碑輕帖”的習尚,故翁氏以自己的審美觀念,遂為《定武蘭亭》與《化度寺碑》尋找“血緣關係”,也應該不難理解。但《定武蘭亭》最初究竟是以何人臨本勒石?今已無從考知,應似唐初高人手筆。 本書《蘭亭雜稿》專論《蘭亭帖》墨蹟本的真偽問題,主要是支持高二適的論點,並為反駁郭沫若的觀點而作。在該文的寫作過程中得到張伯駒、啟功、徐邦達、商承祚等人的支持。但在當年並未發表,直到1980年後才得以公開發表,原來的文字未作改動。在論證《蘭亭序》文本和文字內容的真偽上,周先生此文堪稱是一篇“經典之作”,只可惜未引起後人的注意和重視。該文涉及內容極廣博,我無力予以詳評。雖然其中某些論點尚值得推敲或商榷,但皆為受當年學術條件所限制的緣故,晚學後輩不應予以求全責備。在學術研究上,我一向認為,就是錯誤也有永久的價值,因為它至少可以使他人不犯同樣的錯誤。周先生一生深愛《蘭亭》,在研究和摹臨上皆用力極深,是一個值得令人尊敬的“《蘭亭》學”家。 米黼的《書史》中認為在北宋年間,傳世唐摹《蘭亭》有三本最佳,均在蘇耆(987-1035)家。第一本有蘇簡易題讚;第二本在蘇舜元房,此本題跋頗多。米氏認為是“下真跡一等”。第三是唐粉蠟紙摹本,在蘇舜欽房。米氏將三本排優劣名次為:第二本、第一本、第三本。周先生在文章裡說:“蘇家三本皆有遺影幸傳,並未斷絕:第一本後來附會題為‘馮承素本’——舊時則題為‘禇(遂良)本’。第二本的‘子孫本’是三希堂陸繼善摹本與張珩捐獻的元代摹本,曾為詒晉齋摹刻入石,極為精彩(此見《詒晉齋法帖》,皆刻古法書,以《平復帖》為首。世傳的《詒晉齋帖》乃是成親王的書跡,易混為一事)。第三本即相沿為‘穎上本’的殘石的祖帖。”(178-179頁)這到是周先生的獨家發現,而與以往之說迥異,頗值得參考。但未見有具體的論證。 隨著照相和印刷技術的日益普及,《定武蘭亭》的實用性早已消亡。但它歷代的拓刻譜系卻成為了中國法帖史上的“活化石”和“標本”,故仍有巨大的文物價值和鑒賞價值。當年《蘭亭》譜系曾是“月印千江,在處可愛”,也成為了中國書法史上少有的奇觀。而《定武蘭亭》一系又是其中最絢爛耀眼的群星,它對中國書法史和鑒藏史均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所以我們不應該忘記它的“前世今生”。 ——————————————— [延伸閱讀] (1)陳忠康著《經典的復製與傳播——以〈蘭亭序〉版本為中心的考察》。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年5月。 (2)祁小春著《山陰道上——王羲之研究叢札》。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9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