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鄭板橋的「跑官」 ■陳 雄
也說鄭板橋的「跑官」■陳 雄
鄭板橋這個人很奇怪,在民間他博得了很好的名聲,比如說傲骨錚錚,淡泊名利,賑貧濟孤等等,而在現代文人的筆下,鄭板橋則是另一個樣子,口是心非,貪婪好色,人品低下。
還有人說,鄭板橋是個馬屁精,比如他跑起官來,比誰都積極。
鄭板橋刻意拍過馬屁的人,一個是盧見曾,即紀曉嵐的親家。當時,盧見曾是兩淮鹽運使。對揚州的這位實權派人物,鄭板橋寫了幾首吹捧的詩,將盧見曾比作李白、杜甫,並訴說了自己多年不仕的牢騷。當時盧見曾正被「江南鹽政案」弄得焦頭爛額,也就無法顧及他。
另一個鄭板橋「巴結」的對象是乾隆的叔父、慎郡王允禧,結識允禧那年,鄭板橋三十三歲,允禧十五歲。在十七年之後,鄭板橋終於在允禧的斡旋下,得到山東范縣縣令一職。在任上,他為允禧編了兩部詩集,並撰寫了跋文。在跋文中,他極盡溢美之辭,說允禧寫詩如岳飛用兵,詩文和杜甫、韓愈、王維、杜牧有得一比。
鄭板橋是想當官,但他並不適合當官。
鄭板橋這一生,二十四歲中秀才,四十歲才中舉人,四十四歲中進士,五十歲時才為范縣縣令。僅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天資聰穎、讀書刻苦的鄭板橋,在鑽營求職上,是很笨拙的。從世俗角度來看,他根本不是當官的料,換一個家境稍好、擅長阿諛的傢伙,恐怕早就平步青雲了。考中進士後,鄭板橋很興奮,曾經寫詩說「我亦終葵稱進士,相逢丹桂狀元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然而,取得了「高學歷」,沒有後台和關係,只能在家「待業」,當官仍是遙不可及之事。
鄭板橋與盧見曾、允禧的交往,動機確實不是那麼單純,但在當時的社會現實條件下,他這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改變窮窘生活的唯一途徑只有當官,而對於一窮二白的鄭板橋來說,發揮文人的長處,以詩文來博得權貴的青眼和推薦,是不二法門。
比如他有一首《呈長者》的詩:
桃花嫩汁搗來鮮,染得幽閨小樣箋。
欲寄情人羞自嫁,把詩燒入博山煙。
他把自己比作懷春欲嫁的少女,扭扭捏捏地向所謂的「長者」投懷送抱,也是無奈之舉。
再說,鄭板橋的和詩並非肉麻的一廂情願。拿盧見曾來說,此人並非草包貪官,他一生不僅勤於吏治,「有吏才」,「愛才好士,擅長詩文」,「主東南文壇,一時稱為海內宗匠」。當時鄭板橋寫詩來捧這樣一個實權在握的「文壇小領袖」,也屬正常。畢竟,我們不能忽視嚴酷的現實生活,來苛求鄭板橋,連「安能摧眉折腰侍權貴」的李白,也拍過韓荊州的馬屁呢!而且這盧見曾也看得起鄭板橋,也曾寫詩給他。
允禧雖然才氣和名氣沒有盧見曾大,但他是鄭板橋不折不扣的恩人。三十三歲窮困潦倒的鄭板橋漂泊到京城,夢想著結交權貴,可權貴們哪裡看得上他?是這位比他小十八歲的小王爺識才愛才惜才,與他結為忘年莫逆之交,並在關鍵時候拉了他一把。鄭板橋是在四十九歲那年入京候補官缺的,在清朝,候補官之多,有如過江之鯽,有的候補官因為長期得不到實職,生活困難到借高利貸維持生計的地步,甚至有人飢寒而死。可以想見,如果不是允禧相助,鄭板橋怕要終身布衣了。
對於生命中的貴人,鄭板橋如何感激都不過分,為允禧編兩本詩集,寫個跋,也算不得什麼。
鄭板橋的性格中,有一種書生意氣的成分,他是一個被情緒思維左右一生的人。從交友上就可看出這一點,他曾在《自序》中說:「板橋平生無不知已,無一知己。其詩文字畫每為人愛,求索無休時,略不遂意,則怫然而去。故今日好,為弟兄,明日便成陌路。」
對於朋友,他是一言不合,便成陌路,翻起臉來全憑心情;對於為官之道,也是如此,全憑意氣用事,比如他審案時,窮人和富人打官司,富人再有理,都會輸官司。
鄭板橋沒當官之前,他想當官,當上官之後,才覺得自己不適合當官。
鄭板橋的官到底當得怎樣?上司對他肯定是不滿意的,「板橋性疏放不羈,以進士選范縣令,日事詩酒;及調濰縣,又如故,為上官所斥。」這是蔣寶齡《墨林今話》的一段文字,在上司眼裡,鄭板橋沉湎詩酒,完全是一副不務正業的形象。
而在百姓心中,鄭板橋體恤愛民堪稱楷模。例如為了不驚擾百姓,他出巡時不打「迴避」與「肅靜」的牌子,微服訪貧,遇到窮困學子,他還自掏腰包搞點「希望工程」。
有一年黃河發大水,鄭板橋所在的濰縣也發生大饑荒,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他冒著被上司處罰的風險擅自將官倉打開,連鄰縣的災民也一起救濟,而且還強令富人輪流煮粥,供災民食用。秋季,百姓們無法歸還糧食,鄭板橋乾脆讓人把債券燒了。這段時間,他寫了《孤兒行》、《逃荒行》、《還家行》記其事,並刻了一方名為「恨不得填滿普天饑債」的圖章,很有點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味道。鄭板橋離任之時,百姓戀戀不捨,「遮道挽留」,家家為他畫像,並自發在濰城海島寺為他建立了生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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