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一文吊故友:诗<无人接听的电话>,文<识春>
读到春翔先生伤友诗作<荒唐。。。(四)> ,想到我逝去的好友,又清明将至,找出二年前的旧作,以忆往昔,留念故友不朽的精神。*無人接聽的電話 *
-------懷故友劉衛
你一再說﹐打這個號碼總能找到你
我笑答﹐這是克隆你的密碼
速速敲進頭二位﹐滴答若燈花點
你光潔的額頭 於一天黑夜若月之昇
一方天庭撐起
並二星燃燭護明照著我----
將第三第四位引來
月益昇高空益疏朗
你比興比到山高水長
螢虫順勢悄悄飛渡
盡棲眠於你的雙鬢 夜未央----
於是﹐第五第六位跟進即刻
我望見你眉下雙星邀月的慇懃
就在你展開雪白的琴鍵相迎之一瞬
我即感到春醪溢上我的唇
。。。。。。
此刻﹐密碼全部現身完畢
依然是----丁星暝目黑夜如瀑
我尋照明螢虫却不渡
它們注視著我﹐ 誤以我的雙眼為你的雙鬢
你如何還不現身﹖
是何时那月攜歸了琴聲
并在我的杯中偷換了四季﹖
覆蓋去歲的痕如苔----
以滿觴新釀的春醪
(可為何不溢我的唇﹖)
醪香綿綿 螢虫尚未眠
等你何時才現身﹖
註﹕前天偶然不知不覺中撥打故友電話﹐無人接聽。想起她已逝近一年﹐今夕何夕﹐不勝感慨。又﹐以雪白的琴鍵喻故友玉齒,二星喻眼睛。
刚才读到春翔先生的伤友诗,并在他的帖上留言如下:
< 不到四十 中风 脑溢血
不朽的智慧一夜间荡然无存>,
你的话和诗让我想到我的好女友,
她不到四十,脑瘤,已谢世。她曾因<不朽的智慧一夜间荡然无存>而怀幽恨,内心曾以<辞春>应验万念俱灰的人生的真理,我曾努力使其心灵有所托付,因为我信仰灵魂不灭,有什么样的念想/信仰,灵魂就能有什么样的归宿。
念想/信念如同一滴水归海的道路,这条路可以让这一滴水得以永生,虽然我们再不见这一滴水的形态,可是它的智慧与感知和大海同在。
并将以下文章的后注提前置于文章前。
註﹕友劉衛﹐英文名Lily(百合) ﹐與我同年生﹐又同一屆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惜在校時緣慳竟無一面﹐在女子零丁鶴立的校園﹐又寢食於同一幢宿舍樓﹐居然不曾遇亦不曾識。各自到美國求學數年後﹐終於做成隔牆有耳的同事﹐其間得以遣散不少閒時﹐有緣追回許多絕緣的前塵。曾一起笑说昔时不遇情境,狀如夢中呼人﹐彼此聲嘶力竭﹐總是背影相對﹐無知無覺﹐縱然双双就要回頭相見﹐一刹那仍是擦肩而過﹐離棄無聲。。。。。。(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可是我們並無怨言﹐欣欣然感念造化之神奇與厚愛。不覺中攢得記憶等身﹐多是新結的茶緣與咖啡因﹐時政雜說之高談﹐斯文詞章之細嚼﹐莊諧方言之趣仿﹐眾生百態之善嘲﹐尤其禪饞盡解之趣﹐不是敏者不是好吃客難以心會。她雍容散淡﹐深文隱秀﹐感時惜物而心騖悠遠﹐頗有風致。2001年春她診知患惡性腦瘤﹐前後兩次接受腦手術﹐竟能始終頑強對抗病魔﹐電話上依然從容與我談生論死﹐直至口不能言手不能書﹐於2004年6月30日謝世於上海。
她的惜情與深致一直令我低回唏噓﹐長憶不去。相约在江南初春﹐或聚首於密西根仲夏﹐我們一手香茗在握的情景﹐嘻笑中漫灑生死的狂諧之語皆涌到眼前﹐一剎那佇聽有聲﹐凝看有形﹐時光倒轉人生不復逆旅的喜悅躍上心頭。六月初趕赴安娜堡小城追睹春容﹐眾花辭歸之時﹐居然得賞盎然芳菲﹐更意外拾攜與她消磨的前塵舊記﹐返作小文<識春>﹐以資纪念這段交誼。
* 識春 *
六月初的週末去安娜堡農貿集市閑逛﹐林總花木茂盛,攢動人頭熙攘,不堪香困人擾﹐正欲抽身辭去﹐不期逢迎一簇又一簇的百合。晤百合如晤你----我忽的抖擻起精神﹐<困擾>俱去﹐到底是春終至﹐更是春未逝呵﹗那一分欣喜當獎春來﹐又一分慶幸當賞春不去﹐而識春之覺悟﹐一如既往----無你指點﹐尤是朦朧。
不遇見你﹐無論是<如覆春雲﹐如飲甘露>的綿軟撩人﹐还是坠陷繽紛迷眼﹐濃馥鬱懷的沉醉中﹐我又怎知身在深春呢﹖可不是嗎﹖三個多星期前﹐五月中旬的一個週末﹐同樣潛足安娜堡小城﹐我怎麼就沒有想起你﹖任海棠啟紅﹐綠坪吐翠﹐紫荊攀牆﹐松鼠出洞﹔還不夠熱鬧﹐更有躍躍起興的意象﹐通通以一步一火荼﹐再步遍啾啁的傾城氣勢﹐唱得默默海棠盡成桃之夭夭﹐唱得聲聲百靈盡是關關雎鳩。。。。。。可是﹐我沒有想起你﹐幻化的海棠和百灵,沒有领我去江南﹐去城隍庙﹐九曲橋﹐去访石山池上臨水品茗的你的影子我的夢境。同樣一片水紅如裳的輕颺﹐你的風衣和頭髮﹐那天我為何不曾看見﹖
而你終於記得遣百合與我晤會。不求喧炫﹐只求靜美﹐你一點沒變。繾綣慵適﹐捲舒淡然﹐黃芯紅蕊啟若明秀的唇齒----我認你不誤。你真的一點沒變。如此邂逅﹐令我驚訝又驚喜。我細細端睨花漫叢中淺笑的百合﹐淺笑的你﹐心頭忽的涌上<別來花落與花開﹐從此江南望江北。江南江北帶水間﹐誰知一別即千山。>(金聖嘆七言<青溪行>)千山千山﹐遙迢山重山﹐你真的這麼近在咫尺----讓我透過放大鏡般,看你一向笑談卻不放任的神態。眼前的風妍與水媚﹐是你悠遠的視線﹐緩緩牽出一根根仿若春蠶的瑩白纖吐﹐裊若晴絲﹐逸如玉煙﹐你擬數得晶瑩剔透。九曲橋頭﹐臨榭風拂﹐臨水波漾﹐縷縷若斷若離似去還佇的光照與水波上﹐盡是你流轉不捨的目光﹐與呵護備至的凝神。
仍是那一個惜字可述﹗記得幾碟佐茶的零食﹐你也不捨得啖之如饕餮﹐以了卻我們曾每每在安娜堡咖啡館裡抱怨毫無胃口的糕點﹐而后騁海闊天空的狂想奔去江南茶苑﹐享受那不盡長江滾滾來的零嘴的無聊而珍貴的奢望。我婉轉責笑於你的不捨﹐你每每淺笑不語。在牆影如庵的茶苑﹐我們的身影從寸光陰長到洪荒般遙迢的傍晚﹐雲霞明滅之際﹐唯有雙手捧著香茗的一刻﹐我至今感到是永恆。那一剎之定格﹐有我指間猶存的溫熱為證。我出神看片片帆舟穿梭於我雙手間的方塘﹐片刻神移﹐扁舟盡化繁星﹐不遠去關河的﹐必沉潭眠去。我忍不住告訴你尚未成形的幾行詩句(後成詩<掌上江湖>)﹐而你說你在山林泉源深處﹐享不盡那幾多的淙淙不竭----一遍又一遍的沖泡著茶﹐直到不得不換盞添新葉之際﹐你說你的每一顆星已化為流星隕落﹐欣慰它們釋放了全部的余熱。我的繁星只歷過三洵瀑﹐你的流星仿彿生生不息﹐以千尺長泉滋滋以潤。我又怎捨得拂你美意而勸舍流星﹐只因你執著迂樸的惜情。可是不明上蒼何以茶事戲言當真﹐竟一語成讖﹐毫不戲言。儘管你的眸中亦掩示著疏朗的星空古岸﹐倒映一片清晰綿脈的綠葉青山。(注:这一段讲我俩不同的饮茶方式,以示不同的性情。我换三次水,她要泡到茶叶尽其所用。)
我的詠茶詩出版之時﹐你的簾幃﹐自是謝了春紅﹐簾外青山﹐只是你偶爾掀帘
伫凝卻不見的景色。你正行至水窮邊﹐卻不看雲起﹐寂寞的待渡彼岸。难倒你的心真無言﹖而你的口確實不語﹐手亦再難畫符代言(均是重病所致) 。2004年1月初我返美国途經上海去看你﹐你饗我以茶﹐自己卻呷白水----我驚訝你竟然奉春于我,自己却如此決絕辭春而去。記得我們曾飲茶吟到白樂天的<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你感嘆語言的神奇美好﹐以精妙詞章載傳奇妙心思﹐又嘆<物因名而有用。無名即不在﹐有名才有命運。無名﹐無論是口不能言﹐或手不能書﹐如何传达花非花﹐霧非霧﹐如何真正識春啊﹗>怕我不明白,又补充道:< 自然之美非人心投射的自然之美,自然之春非人心认识的那个自然之春。> 我記憶猶新於<識春> ﹐緣於當時我真正不識春----我懵懂呷著春茶﹐分明水是水﹐葉是葉﹐只因我的心尚在四月的芳菲季倘佯﹐在春山外流連﹐如何得知聪慧的你﹐早已識領桃花始開的山寺深春之深境。(注:白乐天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句,以人间之春和山寺之春比拟事物的层次和境界,一如无限风光在险峰。)
驀然回首﹐如今我終於得見山寺之春﹐还有那花非花﹐霧非霧﹐皆是你将美好事物以文學與藝術的執著并精心呵護與珍惜之情繡成的佳作﹔如此﹐你的賞心與敏悟何曾僅為領略勝景﹐你的質慧又何曾只是為美好點綴。你十分入春﹐百分探春﹐千分品春﹐萬分惜春而終成識春人﹔你要奉獻的﹐是你的知音之識----那藝術春境中的龍睛之點啊﹗一旦龍睛不再﹐你寧願碾為塵土﹐不﹐你寧願以虛無﹐不在﹐求絕塵的靜寂。難道呷白水就是你現實人生的清醒﹖你準備退還片片綠葉與青山﹖歸去虛無﹐歸去無我﹖一如高俠自廢武功﹐退出江湖﹖哦﹐不﹐不行﹐不可以。我向你勸說無須畏懼<守口如瓶的瘋魔>奪你天聲而去﹐你的內省正為你孕育大音希聲的乾坤﹐向你展示超越山寺深春的更幽遠的<待我来开啟的世界>:
友腦手術後長期不能語卻鴻傳她的秘密慰我:
那守口如瓶的瘋魔
欲窒息我口舌如窒息一枚種子
我自傳我的心法以
悄落滿天瑞雪的方式
此際混沌已在胸中釐清正將星際乾坤孕育 那瘋魔如何知道
因著他的頑佞﹐我的执着
如何的美啊﹐我領略著
那待我来开啟的世界
這拙詩裡有我引你观照自己----爾心名春﹐ 爾靈乃春----的美願和努力。我希望你見到一个空妙的世界﹐領悟其間无所不在的靈神性魄;我愿你舍归空之念,犹如一滴水之归于大海,你的世界因你的灵性不灭而长存,何空之有?我知道那世界在哪裡,我不說﹐你也知﹔我縱不識春﹐可我識你。
那天在安娜堡﹐我偏偏選了插於瓶水中的所有十二支萎蔫的牡丹﹐放棄了花榮莖實的百合。那十二支奕奕張望的花朵﹐正待賈市中﹐她們的容顏﹐正是那次簾幃中你的模樣﹐她們和那時的你一樣﹐一樣在待渡。其中一二的神態已示出衰弱﹐正是你眼中映現出的,流星馳放餘熱餘光的情調。她們再無來年﹐其塵跡正一分一秒逝者如斯﹐絕異於花市裡氣派不凡的同儕。我想﹐那時我的眼眶﹐一定充盈著與你眸中一樣長泉滋滋的不捨----你珍惜的綠葉與青山﹐我難忘的你的韶華和容顏。
購歸家中﹐我立即注之以清水﹐撫其懸懸欲垂的花瓣﹐又延其不得不零落的新鮮明艷﹐於盛水及半的透明玻璃缸中。浮水的殘紅﹐益發撩擾琉璃的紛繁與我的眼迷﹐有紛呈的形變恍若隔世﹐我沒聽見皂羅袍裡<那牡丹雖好﹐她春歸怎佔的先。。。。。。>的婉麗昆腔﹐卻清晰的見到<錦屏人>----你﹐百泉千瀑孜孜延茶香於永恆的至惜情愫。。。。。。而且﹐你主動撩開簾幃﹐轉身邀我一同臨窗觀看。我不記得見著什麼樣的風景﹐唯見玻璃窗上你一雙神采奕奕的瞳眸﹐那裡面清晰的倒映著你屋外的一方青綠池塘﹐遠處幾片潑墨山巒無邊無際﹐格外漫妙瑩徹。你的唇齒相合相依﹐並無聲振﹐可是我仍然聽見清音款步向我傾吐﹕(注;人花合一,去留无界。)
春日春山裡﹐春事盡皆春。
春光照春水﹐春氣結春雲。
春客春情動﹐春詩春更新。
唯有識春人﹐萬劫元一春。
----宋禪偈
萬劫千劫皆是春﹐只因你----識春人的心本是春。
[ 本帖最后由 邓女士 于 2008-3-28 04:46 编辑 ] 犹如一滴水之归于大海,你的世界因你的灵性不灭而长存,何空之有?我知道那世界在哪裡,我不說。。。。。。em3
愿往生者走好。
[ 本帖最后由 幕弘館 于 2008-3-28 04:38 编辑 ]
春既空,空既春。(指落腳點)
三千俱一念,一念既三千。探求什么如是因,如是果。我非弘一,弘一非我;我本弘一,弘一是我。無念為作,是尋升仙。客觀的認識現實吧。你說的是禪佛最大的虛偽。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em13 em13 em13比興好。真水無香em1 em1 em1
[ 本帖最后由 寒巢___寒石 于 2008-3-28 05:57 编辑 ]
.......................................
..................................[ 本帖最后由 邓女士 于 2008-3-28 05:42 编辑 ]
回复 #3 寒巢___寒石 的帖子
双寒先生,您说得对(从现实的眼光来看,人要是没了眼耳鼻舌身等等感官,确实没有了一切)。可是超越人生的还有灵性世界,灵性世界与我们的现实人生是融合在一起的,一个人的性情和下意识,与其说受社会,家庭,和教育决定,不如说更受天性驱使,天性就是灵性的表现。
当然,通过后天学习,即理性认识的获取,可以转化提升为灵性认识。比如某一经历令人刻骨铭心,说的就是对心灵的震撼。
从灵性角度看,您的批评有待修正。禅佛不是虚伪,它说的是超越现实的感知,而通过修为,甚至是放弃理性认识(比如世俗社会的条条框框,物理世界的逻辑方式),人的灵性就能得以恢复和上升,所谓返朴归真,这个真,就是真正的心性所在。而为何要归真?因为在没有现实的“污染”和“约束”下,人的心灵是处在一种平和,清静,无喜无悲,永恒的不生不灭的状态,即所谓的佛的境界;由于人的尘缘等“因”,造成做人的“果”,才有现实人生的悲欢离合等。
又,灵性独立于身体而永恒。
当然,这又牵扯到灵魂的有无,是否永恒。
唯物主义者是不信灵魂的。而我信,并有感。唯心的东西不能因为眼睛看不见,就认为是虚无,感知也是客观存在的,是有,不是无。
<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来自西方的科学结论害人不浅呢,让整个西方进入即时,现在,立刻,有就是有,没有不可能是有。。。的认识,为“此生就要尽快拥有一切”的人生观提供了理论基础,导致竭力并及时的去征服,去抢夺,去享受。这种思潮现在遍及全球,因为现实的物质的获得给世人现实的人生带来感官享受,灵性我们看不见,先管此生再说。
不过,不能走极端。现实和灵性才是完全的人生,互不否认,不可偏颇。
在如是老弟<无限的虚构和有限的小说>一帖中,我们讨论人的想象力,和心灵,心念的力量,在长宽高加时间的四维空间(即现实和生命的时空)以外,一切心<意>都有其存在的空间,这个空间不是四维时空,没有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就如同一个人做梦,梦见亲人,没有时间之隔,没有距离之差,心念所到,不同场合不同时代的情境可以都出现在梦里。
能说这个梦境不是现实吗?(这句话尤其给如是老弟看。em4)
[ 本帖最后由 邓女士 于 2008-3-28 05:53 编辑 ]
真實意味著存在,那不是夢,那是情!
你好像在論證問題似的,不要輕易。em13 em13 em13 em13回复 #6 寒巢___寒石 的帖子
我是用梦来打比方,想说明灵性或是意(也包括情)等等感受的东西并不虚枉,可以超越现实而存在。所谓这个存在,就是“心意相通”的存在。em13 em13 em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