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札记——王廷上的独步
王廷上的独步《三国》里有一场很热闹的戏:曹操设廷筵于水上,夜月初上,大江如横素练,远山入画,四顾空阔。美好的月色惹动了曹操的满腹踌躇。他给官员们许愿在扫清四海削平天下收复江南天下无事时与他们共享富贵以乐太平。官员们的附和混合着酒劲催发着曹操的志得意满。他指点着行将落入他榖中的江南、嘲笑刘备的窘迫和周瑜的自不量力、嘴里唠叨着“如得江南,当娶二乔”。曹操一定是醉了。
那一夜,曹操还留下了一首《短歌行》,在那首著名的诗篇里,他高调的评价了他和大臣们之间一致的利益和亲密的关系,诗歌感染了在场的人,“众和之,共皆欢笑”。夜色里洋溢着为王知遇的庆幸和感激。
有一个人,却扫了王的兴。他叫刘馥,看他的履历——久事曹操,多有功绩。大概是依仗着老本,或许仅是为了卖弄,偏偏说魏王诗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颇为不祥。行走于王廷,“依着老本”和“卖弄”是极其危险的,扫王的兴无疑更是逆龙鳞捋虎须。必不容于王,也必不容于大家,这是扫大家的兴。
《三国志魏书文帝纪》里有一段是这样说的:曹丕继魏王位以后,治兵于东郊准备南征有一个叫霍性的大臣上书劝阻,大致的意思是:一魏王刚继位,局势还不稳定,不宜动兵;二打仗是危险的事,信仰武力的秦灭亡很快,而“守雌抗威”的周寿命却很长;三感激先王知遇,即使说了你不爱听的话,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要坚持这样做。不料曹丕震怒,“遣刺奸就考,竟杀之。”在史料中,我们很难再找到曹丕大发雷霆的例证,他始终以温良恭谨的模样出入于史官的美饰文章里,霍性的不识适宜的话刺激了他。
从霍的第一个意思看,替王的担心可能被怀疑为对不合法的王位继承权的讥讽。舆论和局势都没有站在曹丕的一边,这给了他巨大的压力。曹丕的继位在今天看来很可能是曹操的苦心安排,但在当时,似乎很多的人都还没有从意外局面出现后唤过神来。在《魏书任城王传》里有这样的细节:“太祖至洛阳,得疾,驿召彰,未至,太祖崩。”为什么在曹操弥留之际先召曹彰,且只召曹彰!这个刚刚被委以留守长安重任的曹彰为什么没有到,史书没有告诉我们当时曹丕和曹植在那里,当时的真实情况或许已被改动或删除。《魏略》中说:“(彰)谓临淄侯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当时情局,可见一斑。
再看霍的第二个意思,打仗不是好事,是危险的事,我不知道霍先生有没有给曹操提过这样的建议,如果没敢,现在敢给曹丕这样说的前提就是打仗就不是曹丕之所长。关于打仗曹丕非常敏感,因为在这上面他实在没什么自信。曹彰勇武,知兵事,常被曹操委以重任,屡立战功。在军队里很有威信。曹植善文,但又好侠自任,且有丁仪杨修辅佐,建安二十四年,曹仁为关羽所困,曹操以植为征虏将军,去救曹仁。曹植即将出发,曹丕请他喝酒将其灌醉,差事就这样耽搁了。这似乎说明曹植至少比他强。曹丕继位后,有过几次军事行动,霍性上书虽然被杀,出征的事还是最终作罢。还有一次发生在黄初三年十月,“孙权复叛”,曹丕从许昌南征,于权隔江对峙。一直到第二年春三月,战局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这中间相继发生了日食和月犯心中央大星的不吉天象,“遂返洛”。有趣的是这年八月曹丕大张旗鼓的“论征孙权功”。自撑门面,落得个皆大欢喜。而事实上在这几个月里,在曹丕上台的过程中起了关键作用的重臣贾诩和大司马曹仁,当然还有他的死敌——弟弟曹彰。相继谢世。曹魏失去了几个重要支柱,开始陷入飘摇。
再看霍的第三个意思,感激先帝知遇之恩成为了死谏的主要动机,这里面多少有以恩要挟和轻视新王的意味。诸葛亮的《出师表》里,他也和霍先生一样反复强调和先王的不凡际遇,但他没有忘了把报答先王和效忠今上放在一起说。
于是霍性和刘馥的“迂忠”得到了相同的下场。我们在感叹甚至有些嘲笑他们“迂”的可怜又可悲的同时,明明看着的却是王的多疑和虚诈。王廷之上的险恶在于文死谏武死战的鼓励和怂恿背面深藏着多么晦涩叵测的心,在那些虚美的忠谏故事里集贮着多少冷汗、忐忑、粗暴的侮辱和戮杀。和那些深谙为臣之道只知唯王是从的大多数官僚相比,冒君王之大不韪,就是砸大家的饭碗,他就将成为王和群臣共同的敌人,人人得而诛之。在这个意义上讲,他注定将是孤独的——行走在生死之间,刀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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