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梦叮咚
坠梦叮咚梦是一个幽远的朝代佚失了的仓促草率而又爆烈绝艳的传奇,包在腥血的红布包里,落满灰尘,埋进深暗寒冷的阁子里,被人抖落了,在太阳下瘁然打开——几颗虫的干尸在炽白的光里如碎叶散乱飘落,银白的——多少年前是鲜活的,是金是玉,是女人凄凉的泪。
一个城市,没有灯火永远黑暗着的城市。高大的石塔石楼石墙影影绰绰。月亮湿着明亮着清冷着,天是养着月亮的水,黑得湿漉漉的大地从水里沉下来,沉下来,一片一片重重叠叠的,一块一块堆堆挤挤得——绝望的女人在黑墟墟的小楼上看天上的月亮。月亮润湿了她的脸,呛着她的眼睛——呛出清冷的泪。也湿着她的玉臂,湿着她的心。
女人的楼下是花园,黑暗里丁香开的爆裂开的鲜艳开的妩媚开的不顾一切开得惊心动魄。
也许是民国,城市里闪起了星星火火的灯。灯是石头打出来的光艳惊心的花,一闪又谢了。一个人,一个年青人——匆匆的从黑暗里转出来,皮鞋叩着石板路——月光停在上面一闪一闪。当转过一个拐角,走过一片花园,花园里的丁香开的鲜艳逼人——几千年的香艳。花园前边临路是一棵柏树,黑森森的,是一个人一个白衣的女人——女学生那样的白衣服,立在树下。是一次心情忐忑的初会吗?他将是他的谁!是一次凄婉的诀别吗?那么他又曾是她的谁!或者仅仅是一次邂逅一次没有一丝准备却电光火石一般的相遇。女人投进男人的怀抱,听不见埋怨的细窣私语,看不见望穿秋水的脉脉相望。女人在男人的怀抱里安静的盛开——像一朵水莲。
是一片绿洲,远处沙丘如缎——一抖,缎光激荡四溢。月亮滑下来,明晃晃的,倏尔消失了埋在黑刺刺的葡萄藤里。暗夜里,葡萄藤扯满大地。女人光裸的脚踝埋进沙土里,沙土里温湿如血,带着小刺的植物根藤错综如织。银色的酒杯上曼陀罗白花开的铺天盖地。月亮在上面丝丝的发着幽蓝的光。长发如水,注进无边的黑暗里,眼里,杯子里,明闪如镜的是月光。湿的,银白的,是秋天里的水,清亮亮的,太深,没有一丝波纹。
葡萄藤里的女人走遍大地。终于倒在绿洲边界上露水湿重的黑暗里。身外,叶声萧萧。
后来,也许是起了风,风沙吹乱了如水的夜,如镜的月光——也吹翻了沙丘如缎,缎子扯碎了,落在绿洲上。埋住了倒下的女人。
风停了,绿洲不见了,成了历史。
大概是清朝罢,末年。风吹着黑暗里的红纱灯,纱灯里幽暗的红光打在提着灯笼的手上,手的上面是一张脸,也被灯火映红着,脸在黑夜里漂着,过了门,绕进花园,穿过一片树林,打上小楼,小楼上有人和他搭话,它走过深暗的回廊,最后停在一扇门前——门的木格子里贴着新纸,渗出殷红的灯光。它哈着腰向这里面人说话,里面是一个女人——门开了,女人罩着血红的头巾,立在比头巾更红的床帏前,墙上挂着大幅的红绸,红案上是一对红烛。后来门关上了,红灯笼从里面退出来,夹杂着一阵气喘,沓沓的脚步声从黑的走廊滚过来,滚下楼,一路滚过树林滚过花园滚进一座门里去——消失了。
后来——过了一百年罢或者更长,红灯笼有点起来,被人擎着,当年的大门便成了一片瓦砾,花园里长满了各种荒草和野树,小树林没有了——没有了路,一双鞋达到荆棘,劈开荒草,走到木楼前——楼的一半已经塌掉了,走过深黑的长廊,红灯笼停在门前——木门推开了,红绸的罗帏造化成了灰,烛灭着床前的女人还立着,头上的血红还披着——红灯笼走近,把那片血红慢慢地挑起来——血红,那片血红化成了灰,飘散如烟,血红下面是白骨——突然哗啦一声堆在床前的荒草里——红灯笼映着白的骨,像染满了血,血液落在白骨近前的那双鞋上——红灯笼灭了,那双鞋上面的身躯倒进黑暗里去。
一只鞋,软和而湿润的鞋,掉在一段昏暗的阁楼木梯上,木梯上去的房子里有人说话,半导体在响——是吵架,还有金属玻璃的撞击声破碎声,后来是一个女人的哭声,是男人暴怒的斥责声,是半导体里喑哑的歌声——歌声唱出女人的幽怨。突然房子里的钟——重重的敲响,钟声冗长而恍惚。
钟声里——木楼梯脱落了光漆,开裂,木刺露出来,阁子更加深暗,鞋上落了灰尘。脚印,从满是灰尘的木梯上印上去,绕过了鞋,楼上的门闭着,锁渗锈出绿斑,屋子里——有人在拥抱,闷闷的仓促的喘息,慌乱的软屐沓沓,有人脱了鞋,有人熄灭了灯。
突然,鞋——软和而湿润的鞋从木梯上滑下来,带着剧烈的响,坠进楼梯下面的黑暗里。飞起漫天的灰尘,黑暗从低下升上来,封死了阁楼,黑成了一片,阁楼不见了。
[ 本帖最后由 种纸山房 于 2007-7-30 08:02 编辑 ] 坠落的梦 em30 em13 em13 染满了鲜血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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