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麦诗选
http://bbs.e23.cn/UploadFile/2006-3/200639184016405.jpg戈麦(1967-1991),出版的诗集有《彗星》(1993)、《戈麦诗全编》(1999)。誓言 红果园 陌生的主 浮云 界限 大风 天象 没有人看见草生长 如果种子不死 圣马丁广场水中的鸽子 献给黄昏的星 我们背上的污点 南方 沧海 彗星 大海 黄金 鲸鱼 当我老了 死后看不见阳光的人 老虎 玫瑰 天鹅 牡丹 和一个魔女度过的一个夜晚 金缕玉衣
誓言
好了。我现在接受全部的失败
全部的空酒瓶子和漏着小眼儿的鸡蛋
好了。我已经可以完成一次重要的分裂
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
对于我们身上的补品,抽干的校样
爱情、行为、唾液和革命理想
我完全可以把它们全部煮进锅里
送给你,渴望我完全垮掉的人
但我对于我肢解后的那些零件
是给予优厚的希冀,还是颓丧的废弃
我送给你一颗米粒,好似忠告
是作为美好形成的据点还是丑恶的证明
所以,还要进行第二次分裂
瞄准遗物中我堆砌的最软弱的部位
判决——我不需要剩下的一切
哪怕第三、第四,加法和乘法
全部扔给你。还有死鸟留下的衣裳
我同样不需要减法,以及除法
这些权利的姐妹,也同样送给你
用它们继续把我的零也给废除掉
红果园
家乡的红果园
心灵的创伤连成一片
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家乡,火红的云端
一团烈焰将光滑的兽皮洗染
炉火中烧锻的大铜
如今它熠熠生辉
我手捧一把痛楚,一把山楂
把一切献给广阔的家园
想给燃烧中灼热的胸怀
收殓着苍白的遗骨
家乡,家乡,大河照常奔流
这是烧红的夜晚
夜晚,发亮的血癌
红野鸡嗉子在火光中溅出烈焰
陌生的主
我是在独自的生活中听到了你
你的洪音震动着明瓦和庄稼
从那样的黑夜,那样的迷雾
我走上的归程,那命运的航路
我是怀着怎样一种恐惧呀
却望不到你的头,你的头深埋在云里
为大海之上默默的云所环绕
你神体的下端,像一炬烛光
我是怎样被召唤而来,却不能离去
抛弃了全部的生活、草原和牧场
畏惧着你,你脚下的波浪、群山
双目空眩,寒气如注
你是谁?为什么在众人之中选择了我
这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
为什么隐藏在大水之上的云端
窥视我,让我接近生命的极限
而他最终听从了命运的召唤:
我将成为众尸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但不会是众尸之王
浮云
仰望晴空,五月的晴空,麦垛的晴空
天空中光的十字,白虎在天空漫游
宗教在天空漫游,虎的额头向大地闪亮
额头上的王字向大地闪亮
恒河之水在天上漂,沙粒臻露锋芒
黑色的披风,黑色的星,圆木沉实而雄壮
一只白象迎面而来,像南亚的荷花
荷叶围困池水,池水行在天
遗忘之声落落寡欢,背着两只大脑
一只是爱琴海的阳光,一只是犹太的王
良知的手仅仅托住一只废黜的大脑
失恋的脑,王位与圣杯在森林中游荡
云朵是一群群走过呵,向西,向海洋
在公主的坟头,在死者的鼻梁
一名法官安坐其上,他的胡须安坐其上
一只牧羊犬悔恨地投诉泪水的故乡
泪水的故乡,泪水之涨也是心愿之乡
心愿在河上摆渡,不能说生活是妄想
遗忘的摇篮,遗忘的谷仓
一个秃头的儿子伫立河上,秃头闪闪发亮
界限
发现我的,是一本书;是不可能的。
飞是不可能的。
居住在一家核桃的内部,是不可能的。
三根弦的吉他是不可能的。
让田野装满痛苦,是不可能的。
双倍的***是不可能的。
忘却词汇,是不可能的。
留,是不可能的。
和上帝一起宵夜,是不可能的。
死是不可能的。
大风
晴日降下黑雨,大雨降下宿命
军团的云,枫叶的云,一座高楼危然高耸
原野上羊群盘卷成一个漩涡
地上的风,天上的风,一个大氅在山上哀号
在云涡中抖动的是一颗发绿的心
在一朵黑云上张望的是一个灵魂的空壳
大风横过秋日的旷野,只露胸围
一团乌云,在那生长阳光的地方
一个人满身秋天的肃杀,伫立在河上
神经的人,落魄的人,不食烟火的人
他在心中遇见黑夜,遇见时间
遇见蛛网上咯血的鹿,遇见一个宽广的胸怀
一个人伫立在风中,他的心中裂为两瓣
裂为两半,一半在河岸,另一半在河岸
旷世的风像一场黑夜中降临的大雪,他在心中
看见一个人在大雪中,从另一个身上盘过
哦,上帝的中山装,从你那四只口袋里
风像四只黑色的豹子闪电一样飞出
啃食玉米的房屋,啃食庄园丰盛的雪骨
劫掠着树木,劫掠着大地的牙齿,劫掠着采石场
两个黑夜结伴而来,一个骑着一个
一个大雪中昏聩的瘫子在空中撕扯着天空的胃
那里存积着胃,存积着栗子和火,盔甲之下
一颗最大的头颅,它已登上疯狂的顶峰
天象
草木遇见羊群,蚂蚁途遇星光,夜的云图
在天上闪亮。瞻望永恒的梦抵达以太之上
以太之上,大质量的烟,大质量的柱子,棋局
缜密而清晰,什么样的数学,什么样的对弈者
小红马驰过天庭,四个礼拜日,四个乘法
十二宫,十二个荷马,抱琴而眠
什么意志推迟了王冕,铸造成鹏鸟的形状
一只空瓶安坐于内,像大熊的胃,大熊的脚掌
信仰之书,玄学之书,安放于暗蓝色的盘面
蜜样的鼠拖拽着一只龟和一只大眼的蟾蜍
星和星,α和β,物质的主呵,猩红的胆
散落于星座之上,相同的蒙古,相同的可汗
九星图上仪器的轴是两个空洞的支点
星官的起始从何而来,向内,向外
天鹅绒上的勋章,神奇的蘑菇,莹绿的小龛
一只钟表应着节拍,时辰从何而来
这定数引诱着每一颗星辰,那蔚蓝色的眼哟
古代、神迹和北方,人人都能仰望
一只镇定的豹子在轩辕座上如此悠缓
它带来启示,七颗星,羽林军的荣光
星象如此灰暗,如此悠缓
一个崭新的纪元在飞旋的星云中歌唱
那些直指心灵的是约伯、祈祷和假象
那些兀立在镜上的是元素、责备和梦想
陨石击中观象仪的头颅,一颗头颅就是
一座莹绿的骨架,一张云图告慰着
大雨落下斗笠与刀枪,这是抖动中玉的耳朵
一颗青春的胸怀已将宽广的命运容纳
没有人看见草生长
没有人看见草生长
草生长的时候,我在林中沉睡
我最后梦见的是秤盘上的一根针
突然竖起,撑起一颗巨大的星球
我感到草在我心中生长
是在我看到一幅六世纪的作品的时候
一个男人旗杆一样的椎骨
狠狠地扎在一棵无比尖利的针上
可是没有人看见草生长,这就和
没有人站在草坪的塔影里观察一小队蚂蚁
它们从一根稗草的旁边经过时
草尖要高出蚂蚁微微隆起的背部多少,一样
但草不是在我心中生长
像几世不见的恐慌,它长过了我心灵的高度
总有一天,当我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我已经永远生活在一根巨草的心脏
1990.4.29
如果种子不死
如果种子不死,就会在土壤中留下
许多以往的果子未完成的东西
这些地层下活着的物件,像某种
亘古既有的仇恨,缓缓地向一处聚集
这些种子在地下活着,像一根根
炼金术士在房厅里埋下的满藏子弹的柱子
而我们生活在大厅的上面
从来没有留意过脚下即将移动的痕迹
种子在地下,像骨头摆满了坟地的边沿
它们各自系着一条白带,威严地凝视着
像一些巨蚁被外科大夫遗忘在一个巨人的脑子里
它们挥动着细小的爪子用力地挠着
而大地上的果实即使在成熟的时候
也不会感到来自下方轻微的振动
神在它们的体内日复一日培养的心机
终将在一场久久酝酿的危险中化为泡影
1990.4.29
圣马丁广场水中的鸽子
圣马丁广场我水中的居留地
在雨水和纸片的飞舞中
成群的鸽子哭泣地在飞
环绕着一个不可挽回的损失
圣马丁广场,你还能记得什么
在雨天里我留下了出生和死亡
在一个雨天里,成群的鸽子
撞进陌生人悒郁的怀里
那些迷漫在天边的水,码头和船只
不能游动的飞檐和柱子
在天边的水中,往何处去,往何处留
在湿漉漉的雨天里,我留下了出生和死亡
我不愿飞向曾经住过的和去过的地方
或是被欢乐装满,或是把病痛抚平
中午和下午已被一一数过,现在是
雨水扩充的夜晚,寂寞黄昏的时刻
1989.12
献给黄昏的星
黄昏的星从大地海洋升起
我站在黑夜的尽头
看到黄昏像一座雪白的裸体
我是天空中唯一一颗发光的星星
在这艰难的时刻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种人类的昨天
三个相互残杀的事物被怼到了一起
黄昏,是天空中唯一的发光体
星,是黑夜的女儿苦闷的床单
我,是我一生中无边的黑暗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竟能梦见
这荒芜的大地,最后一粒种子
这下垂的时间,最后一个声音
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件事情,黄昏的星
1990.4.11
我们背上的污点
我们脊背上的污点,永远无法去除
无法把它们当作渣滓和泥土
在适当的时机,将法官去除
从此卸下这些仇视灵魂的微小颗粒
它们攀附在我们年轻的背上,像无数颗
腐烂的牙齿被塞进一张美丽的口中
阳光下,一个麻脸的孩子
鼻翼两侧现出白天精神病的光芒
我们从世人的目光里看到我们脊背后的景象
一粒粒火一样的种子种进了我们优秀的脑子
像一大群污水中发臭的鱼籽,在强暴者的
注目下,灌进了一名未婚处女的河床
主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屈辱的生存才能拯救,还要等到
什么时候,才能洗却世人眼中的尘土
洗却剧目中我们小丑一样的恶运
1990.6.14
南方
像是从前某个夜晚遗落的微雨
我来到南方的小站
檐下那只翠绿的雌鸟
我来到你妊娠着李花的故乡
我在北方的书记中想象过你的音容
四处是亭台的摆设和越女的清唱
漫长的中古 南方的衰微
一只杜鹃委婉地走在清晨
我的耳畔是另一个国度 另一个东方
我抓住它 那是我想要寻找的语言
我就要离开着哺育过我的原野
在寂寥的夜晚 徘徊于灯火陌生的街头
此后的生活就要从一家落雨的客栈开始
一扇门扉挡不住青苔上低旋的寒风
我是误入了不可返归的浮华的想象
还是来到了不可饶恕的经验乐园
沧海
拒绝死亡 就是拒绝岸上的沉沙
事物的内部 铀被方向和地理抽空
那岸上的芦苇在微风中摆动
时光在摆动 摆动岸边的叶子 摆动灯塔
遥远的绿呀 遥远的七弦琴 翡翠色的盔甲
这绝对的沉寂被嵌在一颗不名的星球
像偶然的一块羊皮 羊皮被标记打中
偶然的绿呀 偶然的风 汇往平明之镜
黑夜里一叶孤舟 一片指甲
一叶孤舟悄然浔渡 黑夜谛视源头
一粒银栗漂浮不定 跃上船梢
细密的波纹呀 通向远方的航路为银线环绕
这是远方 什么人在宇宙的窗口了望
一只鸟 一直蓝尾鸟 在黑夜登上枝头
鸟呵 疲倦的鸟 大水上被风暴洗刷的眼睛
一声鸣叫像一粒啄尖上的石子 石子上有光亮
一只鸟在一滴水上站着 它站了好久
这是海面上悬起的的一滴水 它的质量直指
星球的核心 一只鸟在水上看了好久
一只蓝色的影子在窗口像死一样绝望
风一直在领航 指引的是海上的波浪
波浪一直在荡 海面上延伸的钟磬一直在
谁在千尺之下栽种了槐桑
谁是琥珀的桶 谁是人 谁是物种
彗星
你位临这生长人番的汪洋
几千日一个轮转 你为何不能遗忘
这指针一样精确的记忆
抛进大海它只是一颗颗瘦小的盐粒
千万颗灰尘 你用其中的一个
印刻了我们这个默默无闻的球体
当故国的山河又一次印章一样在下界闪现
你空茫的内核为之一颤
万人都已入睡 只有我一人
瞥见你 在不眠之夜
神秘之光 箭羽之光
砂纸一样地灼烧 我侧耳倾听
今夜过后 你是燃毁于云层
还是穿越环形的大地 这可怕的意念
在茫茫的寰宇之中我触及了
你一年一度的隐痛和焦虑
人迹罕至 惊人的景象已不多见
在沉酣如梦的世上 今夜
这星球之上 只有一双尘世的双眼 望着你
你寒冷的光芒已渐趋消弱
多年之后 你运行的海王星的外围
在椭圆的诡计最疾速易逝的弧段
你的内心为遥远的一束波光刺痛
那唯一的目击熬不过今夜 他合上了双眼
大海
我没有阅读过大海的书稿
在梦里 我翻看着毫洋各招待晦暗的笔记
我没有遇见大海的时辰
海水的星星掩着面孔从睡梦中飞过
我没有探听过的那一个国度里的业绩
当心灵的潮水汹涌汇集 明月当空
夜晚走回恋人的身边
在你神秘的岸边徐步逡巡
大海 我没有缔听过你洪亮的涛声
那飞跃万代的红铜
我没有见过你丝绸般浩淼的面孔
山一样、耸立的波浪
可是 当我生命的晦冥时刻到来的时候
我来到你的近旁
黄沙掠走阳光 乌云滚过大地
那是我不明不暗的前生 它早已到达
黄金
我不能在众多元素中排斥的 是你
你这唯一的一个 黄昏天边的锦绣
是麦子 是古树苍天 大地的母亲
猿类颈项上那颗火红的星辰
唯一的 但又是敲不醒的山峦 山峦的锤子
当落日敛尽所有的恩典
我在冥界的蒲垫上苦思冥想
黄金使天女的裙幅飘扬漫天
亚马逊平原 黄金铁一样的月光
流满这昂贵而青色的河
阿斯特克人灰白的废墟
远处 大森林虎豹的怒吼一声高过一声
这桑切斯国王的魔杖
和所有殆尽的荣华 留在庙堂
一吨吨大质量的原子
使世界沉沦 又让万物回响
鲸鱼
我只望见你浪头后隆起的尾部
手掌一样翻起的水面像一片片涌起的屏风
而你的尾部像一座消逝在海中的山
我的目眸稍有疲惫,就在那一瞬间我失去了你
你这海上不平凡的事物
未来人们不可捉摸的海上奇谈
你滑过这一片绿色一样的水面
像一卷落帆,用不上一个崭新的理念
从闪现到消逝,这个过程缓慢得有一个钟点
我等待它重新从水面露出
我的内心从微凉滑到冰凉
像一个慵倦的形象
你水晶一样的黑洞和头部柔缓的曲线
无边的身躯和黝黑的皮肤,我从未遇见
你属于我们时代正在消逝的事物
我幻想着,耗尽每一个平凡的夜晚
1990.12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 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下
最后看一眼房屋后海上的黄昏
请让我望一望日出前的树林
当我老了 再直不起腰身
在我的身旁 一只衰老的知更鸟
一株白杨正在成长
我座下的仍是那把年轻时代的椅子
当我老了 再也直不起腰身
许多枫叶在我的脚下安睡
枫叶下面是秋天的泥土
这种气味一直伴随着我
我诞生在秋天 从未走进过乐园
一只老马在草地上安睡 一只老马
它走遍了中国西部的草原
我不是那匹好马 一生中我多次回头
想看看自己 看看自己留下的黄沙
我一直未流露内心深处的恐惧
关于生命 关于博爱
我至今仍然披挂着破旧的僧衣
当我老了 窗前的的河水平流
这是哪一座人家的少年
一个少年手执书本 面色红润
你看你 多像我 脸上没有皱纹
但我老了 再也直不起腰身
我的一生被诗歌蒙蔽
我制造了这么多的情侣 这么多的鬼魂
你看这天空 多像一个盖子
当我老了 再也见不到黄昏
当我老了 就要告别全部的欢乐
一还记得我吗 早遥远的法兰西
在波涛滚滚的太平洋彼岸
我狱中的友人和禁中的情人
死后看不见阳光的人
死后看不见阳光的人 是不幸的人
他们是一队白袍的天使被摘光了脑袋
抑郁地在修道院的小径山个回来走动
并小声合唱 这种声音能够抵达
塔檐下乌鸦们针眼大小的耳朵
那些在道路上梦见粪便的黑羊
能够看见发丛般浓密的白杨 而我作为
一条丑恶的鞭子
抽打着这些抵咒死亡的意象
那便是一面旗 它作为黑暗而飞舞
死后 谁还能再看见阳光 生命
作为庄严的替代物 它已等待很久
名眸填满褐色羊毛
可以成为一片夜晚的星光
我们在死后看不到熔岩内溅出的火花
死后我们不能够梦见梦见诗歌的人
这仿佛是一个魔瓶乖巧的入口
飞旋的昆虫和对半裂开的种子
都能够使我们梦见诗 而诗歌中
晦暗的文字 就是死后看不见阳光的人们
老虎
我感到我腹内的震吼
已高过往日
高过黄金的震吼 骨头的震吼
巨石 山洪的震吼
我感到我邪恶的豹皮
就要在今夜起死回生
在这红日高卧的黑夜
老虎 你复生于一座恒河的谷地
在这个古中国的城市 我想起你
千万颗主星照耀下的梦境
在这个迦太基的庭院 我想起你
教徒心中恐怖的神坛
年的光辉将覆盖整个印度
也同样覆盖喜马拉雅山脉以北的文明
丰收的是你 是口中狂吐的巨石
是南印度文化倾圮中不灭的金子
玫瑰
我只讲述那另一种玫瑰 在月轮之下
琥珀的马、人形和神的玫瑰
那不为人怀念的早晨和夜晚星宿的玫瑰
有着云的身影和少女一样身段的
我的目光所及数十里方圆之内
草丛之上 土和泪水 野兽口中阴沉的玫瑰
这是雪地上五朵梦中的白鹿
所留下的印迹在月光之中
像夜晚晦暗的阴谋 应着梦中的节拍
合二为一 又一分为二
或是历史书中一个久久不现的鬼魂
在遥远的空地上吐着鲜红的嘴唇
这些紫红色的星群 绚丽的镜象
曾在不多的几个人的一生中闪耀
魏尔伦的黄昏和一个叫坡的欧洲人
相似偏僻的康帕斯高原迷惑着花蕊的芳香
像是寒冷的空气中微小而发抖的殉难者
以及他们梦想中直通天庭的矮小的回廊
总会有许多事物将被留下 像海面上
泡沫的灯盏 昆虫一样蔽日的船舰
一百年的贵族之战 死亡用红笔
注销着我 我的姓氏和爵位
那就是我 一个梦想篡夺大英王位的大臣
在玫瑰色的早晨 命运给我佩戴了红色的花蕾
一定有许多只眼睛目睹过这全部的失败过程
是玫瑰 在原野的胸骨上祷告上苍
像黄昏之中消逝的花园
野马弛过天空 草木如灰
我聆听着迷雾之中花神轻微的合唱
摧毁我的是那过度的奢望和玫瑰中的月轮
天鹅
我面对一面烟波浩淼的景象
一面镜子可以称作是一位多年忠实的友人
我梦见他在梦中向我讲述
我的天蝎座上是一只伏卧的天鹅
他的梦境被我的诗歌的真理照亮而趋于灭亡
因而那些景象同样也适合于我的梦境
我在梦中竟也梦见我的诗歌
我亲手写下的文字之中棉朵一样的天鹅
一只天鹅漂浮在光滑无波的水面
闪光的毛羽 那黑夜中光明的字句
我的诗歌一点点布满典籍应有的灰尘
它华丽的外表将被后世的人清声颂唱
当我郎声地读过并且大胆说出
那只天鹅振动神仙般的翅膀扶摇直上
我的诗歌仅剩下消匿之后的痕迹
一行行隐去 透彻但不清晰
梦中的诗歌 你向我讲述了什么
它曾在我的脑海中彗星一样一闪而过
永恒不适于展示 神思不适合述说
我诗歌的天鹅振翅飞往遥旷的深渊
除了梦幻 我的诗歌已不存在
有关天鹅也属于上一代人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们日夜于语言之中寻找的并非天鹅的本质
它只是作为片段的花彩从我的梦中一晃而过
牡丹
无数个朝代已经过去 如今
你以成为一座富有的都城 以及
城池下风胰的帝后 神采盎然
无数个夜晚你面对幽暗的蓝天
幻想着不同于月亮的星和不同于太阳的月环
不是为了爱恋 为了云头阴沉的山巅
所有的日子诞生在傍晚 所有的日子
是黄昏 是漫长的黎明之前
大自然 你这浑厚的色调 你万物的主宰
所有的日子为你而去 所有的日子
像沙漠之中追逐蓬篙的牧人
所有的岁月都现实 现实源于梦幻
如今我看到那些过去的游客
破旧密麻的布鞋踏碎百花的花瓣
一苑黄花一苑恋人
寺院的帆数遮蔽了海上的旌旗和浪尖
我在你的身旁看见那些时间的流水
流水之中匆匆的盔影象是恺撒的时代
我那黄昏般的心灵之中娇艳的妇人
你的名字是洛阳 你的命运是黄昏
在我们风雨晦暗的祖国
哀鸿遍野 落英坠满山峦
一阵秋风像一座幻景之中的都诚
一轮夕阳漫步于荒凉的平川
和一个魔女度过的一个夜晚
床帘后挽到的一只手臂,是你
滑腻得像风一样的女人
从一条微悬的琴弦上拨动的
是你,像树干一样宽阔有力
朱莉亚,一个轻盈和沉着的形体
我紧紧拉住水上急逝的锁链
水上急逝而去的紫罗兰的绣衣
我紧紧握住我奉献给你的一条真理
魔女,一条真理很可能就是一个谬误
但仍要爱着它,就像猎手
面对大雪,仰面痛哭
魔女,一条真理它实在得不可言说
当你失去作为肉体的最后一个声响
一头公牛咆哮着已穿过倒伏的庄稼
1990.7.11
金缕玉衣
今日,看到你我灭的青光,我浊泪涟涟
夏日如烧,秋日如醉
而我将故去
将退踞到世间最黑暗的年代
固步自封,举目无望
我将沉入那最深的海底
波涛阵阵,秋风送爽
我将成为众尸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但不会是众尸之王
不会在地狱的王位上怀抑上千的儿女
我将成为地狱的火山
回忆着短暂的一生和漫长的遗憾
我将成为鹿,或指鹿为马
将谎话重复千遍,变作真理
我将成为树木,直插苍穹
而你将怀抑我光辉的骨骼
像大海怀抑熟睡的婴孩
花朵怀抱村庄
是春天,沧浪之水,是夙愿
是我的风烛残年 和海子比赛,做最年轻的天才,这是对祖国的贡献还是祖国的悲哀。
他指示了他的宿命,读到戈麦那充满自我预言的诗句,使我不寒而栗。
[ 本帖最后由 叶柔 于 2007-3-30 20:37 编辑 ] 诗人之死(评戈麦及其诗作)作者:SCHOOL8 来源:网络搜集 点击数: 110 更新时间:2007年01月31日
90年代的诗坛是一个令人扼腕的年代,90年代的诗歌似乎以年轻诗人的早夭来宣告一个寒冷季节的到来。
1991年9月24日,留下一纸遗书和二百多首诗稿后,在一个安静的晚上,戈麦自沉于当年国学大师王国维溺死的北京西郊万泉河中,时年24岁。戈麦短暂的一生中时时都冥想死亡,也在抒写死亡,死亡如同影子一样死死地跟着他。
十年过去了,我们并没有忘记这位过早离开我们的天才诗人。西渡曾说:“或许他是半神,他是天使。”今天我们重温他的诗歌,但愿也能获得“永生的自由”。
诗人戈麦最喜欢的一句诗是:“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他说:“诗歌应当是语言的利斧,它能剖开心灵的冰河,在词与词的交汇、融合、分解、对抗的创造中,一定会显现犀利夺目的语言之光照亮人的生存。诗歌直接从属于幻想,它能拓展心灵与生存的空间,能够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
同为北大英年早逝的诗人,海子或多或少对戈麦产生过影响,尤其是海子的卧轨给了更年轻的戈麦很大的打击。现实的处处打击和对这个时代的绝望,让戈麦的诗歌逐渐游离于生活,形成一种独特的诗风而不被当时的时代所接受。戈麦的诗没有海子那般明朗的意象,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抒情,比海子更倾向于死亡的抒写,可以说他的诗是一种“黑色的美丽”。
戈麦考进北大中文系是鬼使神差的,高中时选学理工,高考时报的是经济学,后来却进了北大中文系,但所有这些似乎注定了他的文学道路选择,注定了他会以全部生命来实践他的诗歌创作。
“我从没有想过,诗应当和我发生联系------直到1987年,应当说是生活自身的水强大地把我推向了创作,当我已经具备权衡一些彼此并列的道路的能力的时候,我认识到:不去写诗可能是一种损失。”
“朋友们渐渐离我远去/我逃避抒情/终将被时代抛弃”(《诗歌》)。就是这种逃避抒情的思想,排斥了诗歌创作中的偶然性,突发性因素,使得他与时代拉开了距离,慢慢培植了他的“厌世”观,在他完成自我的分裂和选择的过程中,其实已经孕育着诗人人生悲剧的必然性的种子。“无论如何,我对诗的感激要高与对生活的留恋”,这句话或多或少地体现了诗人的决绝,诗歌成了他的精神故乡。
麦田是海子的精神家园,而戈麦的精神家园是在红果园,“我手捧一把痛楚,一把山揸/把一切献给广阔的家园/献给燃烧中灼热的胸怀”(《红果园》),与现实的决裂,造成戈麦面对的是想象的失落,语言的失落,精神的失落。在红果园,精神的家园,诗人的心依然无法明亮,“家乡的红果园/心灵的创伤连成一片”(《红果园》)。
戈麦是一个把体验诗歌当成体验生命的人,有人在评论戈麦的诗时,提到了戈麦作为一个诗人的谦卑,一种对语言的谦卑,将自己降低到语言之下,让语言自己来呈现。然而在归结其中的原因时,我却觉得并不单纯的是由于戈麦本身的谦卑的个性,很大一部分在于诗人特性,一种群体性,而戈麦则表现得更为明显,他的“逃避抒情”,“痛恨重复”,“必须诚实”等思想,尤其是他的“厌世”,他对这个时代,对生活的绝望,更明确地说是对人的绝望,这必然使他将人放得很低,自觉地将自己放在语言之下,降低自我,泯灭自我。
“当我说到风/我的心头涌起一层淡淡的云/我的话语像一片苇叶/风从苇叶下面一掀而过”(《风》)。对于语言的谨慎,甚至达到了敏感的程度,然而正是这种并非常态的敏感,营造出一种如“纤细的手指敲击着/浅蓝色脆弱的玻璃”般的意境,“那些刮到树木的并不是风/而是像一样杳无踪迹的语言”,在语言过分强大的力量面前,我们读到的是一种游离于生活的思想,一个在精神家园里流浪的受伤的灵魂。
《誓言》是戈麦的一首极优秀的诗作,也是解读戈麦精神轨迹的一个重要的入口,整首诗昭示着一种重要的分裂,“好了,我现在接受全部的失败/全部的空酒瓶子和漏着小眼儿的鸡蛋/好了,我已经可以完成一次重要的分裂/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这种对于“异常完美”的渴求与向往,使年轻的戈麦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分裂,并以此抵押了自己的未来。
对于诗歌道路的选择,一次重要的分裂的完结,却是另一种人生悲剧的开始,如今的我们已很难相象那个时代里的诗人,对于诗歌这种语言的纯粹的追求,然而这种过于纯粹的追求,与现实之间的强烈反差,往往会造就一个诗人的悲剧。
从《誓言》这首诗的语言开始挖掘,我们便能很容易发现戈麦在用一种几近崩溃的词句对这个世界进行消解,将它们转入一个隐喻的空间。另一位北大诗人指出:“戈麦始终运用一种可能性意味浓郁的汉语来写作。”这体现了诗人想象的力度和高度,更重要的是体现了诗人一次次地将自己降低,让词语淹没自己,在隐秘的修饰中,让语言作为一个主体自我呈现。
伴随着决绝与分裂,选择与悲剧的开始,戈麦作为一个九十年代的诗人,一个异常脆弱的群体中的一部分,始终无法摆脱一种带血的召唤,“你是谁?为什么在众人之中选择了我/这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为什么隐藏在大水之上的云端/窥视我,让我接近生命的极限”(《陌生的主》)。这种被召唤的命运让诗人陷入了痛苦的矛盾,“而他最终听从了命运的召唤/我将成为众尸中最年轻的一个/但不会是众尸之王”。
海子在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样明亮的诗歌后,依然步上了殉诗之路,而戈麦在接近生命的极限的过程中,在命运带血的召唤下,走上了他在自己的诗作《金镂玉衣》中所想象的:“而我将故去/将退踞到世间最黑暗的年代/故步自封,举目无望/我将沉入那最深的海底”。
海子和戈麦的相继离去,给90年代的诗坛带来了一股压抑的空气,诗人之死难道真的是一种命运的召唤?我们后来的人也只能站在诗人的坟墓面前,用诗人的血宣誓:
如果你们活着,只是为了证明诗篇
往往比谎言更加美丽
就让你们都死去吧
让我穿起你们的黑影,开始重塑自己
喜欢上戈麦了..
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要珍惜em3 em3 em11 em11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em5 面对诗歌面对天才
我只能
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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