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发表于 2007-1-16 15:21

论我的绘画(文/贝克曼)

马克斯·贝克曼(1884——1950),是德国表现主义代表画家之一。
《论我的绘画》是贝克曼1938年在伦敦斯贝宁顿画廊讲课用的演讲稿。





    在我开始向你提供一个几乎不可能提供的解释之前,我想强调一下,不管怎样,我从不参与政治活动。我只是尽我的***去努力实现我自己的世界观,仅此而已。

    绘画是件十分艰苦的事。它使人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我就是这样轻易地错过了许多属于政治生活和真正人生的东西。尽管如此,我认为有二个世界。精神生活世界和政治现实世界。这二者均是生活的表现形式,有时,它们可能是一致的,但在本质上却是大相径庭。二者哪个最重要,必须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我要在我的作品中向你们说明隐藏的所谓的“真实”背后的理性概念。我在寻找一座从可见事物通向不可见事物的桥梁,正象那位著名的犹太神秘哲学家所说的:“如果你想捕捉到无形的东西,你就必须尽你所能地深入到有形的事物中去。”我的目标始终是捕捉现实的魅力,并把这和现实移入到绘画中——通过现实使无形事物变成有形之物。这听起来似乎是自相矛盾,但事际上,正是现实构成了人类存在的秘密。

    对空间的渗透大大地有助于我的这项工作。我必须把高度、宽度和长度这三个现象移入同一平面,以形成绘画作品的抽象画面,这样就使自己免于陷入空间的无限之中。我的人物来去匆匆,使人联想起幸运与不幸。我试图去掉它们显而易见的偶然性,将它们固定下来。

    我的难题之一,就是寻找“自我”,它只有一种形态,而且是不朽——要在共同构成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的动物和人类、天堂和地狱中去寻找我自己。

    空间,还是空间,它是至上的神灵,空间环绕着我们,我们自身被包容在其中。

    那就是我试图通过绘画所要表达的东西,绘画的功用不同于诗歌和音乐,但我认为,它的必要性是注定的。

    每当精神的、先验的、物质的或非物质的事件进入我的生活时,我只能用绘画的方法把它们固定下来。这不是主题问题,而是通过绘画的手段把主题转变成表面的抽象物。因此,我几乎不需要对事物进行抽象,因为每一个物体本身已够不真实的了,不真实到我只能通过绘画的手段把它变成真实的。

    我经常是孤独无援的。我在阿姆斯特丹的画室是一间极大的旧烟草储藏室,它重又使我的想象中充满着昔日和今天的人物的形象,就象是在风暴和太阳的作用下,运动着的一片海洋,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于是,形式变成了真实存在,在这个广袤而变幻的空间里,它们对我来说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有时在犹太神秘哲学(Cabala)构造节奏的帮助下,我的思绪飘忽不定地荡过到达洪水覆盖大陆的末日。那些走着男人、女人和孩子,贵妇和娼妓,婢女和伯爵夫人的街道是完全相同的。我似乎在萨莫色雷斯(Samothrace)和皮卡迪利(P-iccadilly)以及华尔街上遇见过他们,就好象是梦中之梦。他们是爱神厄洛斯,渴望着大赦。

    所有这些事物象美德和罪恶,黑白分明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是的,黑白是关系到我的两种色彩。我既看不到全黑色,也看不到全白色,这也许是我的幸运,也许是我的不幸。单一的景色要简单清晰得多,伹却不可能存在。大多数人都梦想只看到白色和真正的美,或只看到黑鱼、丑恶和破坏,但我却情不自禁地如实表现这二者,因为只有在二者中,即在黑、白之中,我才能够看到全能的上帝在反复创作一部伟大永远变化的人间戏剧。

    于是在拥有这一点的情况下,我从因素走上形式。再上升到超验的理念,这是一个我十分陌生的领域,尽管如此,我并不感到羞愧。

   我认为,艺术中一切本质的东西,自迦勒底的乌尔(Urof the Chaldees),特勒一哈拉夫(TelHalat)和克里特(Crete)以来,一直是起源于有关存在之秘密的最深感觉。自我意识推动着所有具有真正的精神力量的人物。我在自己的生活和艺术中所寻找的正是这个“自我”。

    艺术的创造是为了认识,更不是娱乐;是为了美化,而不是游戏。正是对“自我”的寻找驱使我们进行着永恒的旅行。我的表达形式是绘画,当然也有其他表达方式,诸如文学、哲学或音乐,但是作为一个画家,无论是苦于还是受益于一种强烈的和生气勃勃的美感,我都必须用自己的眼睛来寻找智慧。我重申,是用我自己的眼睛,因为,进行纯理性绘画,必须要有强烈的感觉力,以便捕捉每个美和丑的可视形象,否则,没有比这更加荒唐或不着边际了。如果从我所发现的那些形式中产生出文学主题——诸如肖像、风景或可辩的构图——那么它们全都是来自于感觉,在这里是来自于视觉,每一理性的主题都被再次转变成形式、色彩和空间。

    一切理性和超验的东西在绘画中都被眼睛的连接活动连结起来;每一朵花、每一张脸、每一棵树、每一只水果、每一个海洋、每一座山的色调,都被强烈的感觉力急速地记录下来,而且通过我大脑的作用——我所意识不到的方法——加强我的感觉力。这是真正的、永远不变的力量之源泉,它使我们的大脑和感觉能够表达出个人的东西。这是心灵的力量,它迫使大脑不停地活动,以拓宽大脑的空间概念。

    在我的绘画中也许包含某种这样的东西。

    也许正如每个人目前所认识的那样,生活是艰难的,我从事绘画这一令人愉快的职业,就是为了逃避生活之艰辛。我承认,还有逃避这些所谓生活之艰辛的更为有效的方法,但我则选择了绘画,这是我最大的乐趣。

    当然,艺术创作是一种乐趣,在艺术创作的顶峰,坚持表达自己的艺术见解是一种乐趣,没有什么比这更有乐趣了,这是一种游戏,一种高级游戏,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它是那些为数不多的使生活变得更加有趣的游戏之一,尽管生活有时艰辛而令人沮丧。

    从动物的角度来看,爱是一种疾病,因此必须克服它。政治是一场奇怪的游戏,我一直受到危险警告,但有时也确实有趣。吃喝并非是遭人唾弃的习惯,但却常常以不幸而告终。在九十一个小时内进行一次环球航行一定是十分紧张的,就象赛车和分裂原子一样。但是,所有事物中最使人筋疲力尽的就是无聊。

    那么,就让我来分担你的无聊和梦想;而你来分担我的,也许我的也就是你的。

    首先,关于艺术已谈得够多了。总而言之,企图用文字来表现一个人的行为,肯定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我们仍然要继续不停地谈论绘画、作曲,不停地烦扰我们自己(自寻烦扰)、刺激我们自己,不停地发动战争和建设和平,直到我们的想象力完全枯竭。想象也许是人类最明确的特性。我的梦想是空间的想象——通过内在精神的某种先验的等级差数,来改变物质世界的视觉印象。这是戒律。原则上,只要物体内部蕴藏着充分强大的创造力,物体的任何改变都是允许的。这样的改变,在观众中无论是引起***还是烦恼,都由你来决定。

    某一形式原则的一成不变的运用,正是在一件物体充满想象力的改变中支配我的东西。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们必须把各种客观物体的三维世界转变成绘画的二维世界。

   如果画布上只充满着平面的空间概念,那么,我们准是运用了艺术或装饰。这无疑会使我们感到愉快,尽管它没能唤起我足够的形象感,我觉得它索然无味。把高、宽、深三维转变成二维对我来说是一种充满着魔力的体验,在这一体验中,我瞥见我正在全力寻找我的第四维度。

   根据我的信念,我一直反对艺术家谈论自己或自己的艺术。今天,无论是虚荣还是野心,都不能使我去谈论那些本身还没有得到明确表达的事物。但是,世界如今处在这样一种灾难性的境况之中,而且艺术又被弄得如此混乱不堪,以致我这个几乎隐居了30年的人,也被迫离开藏身之地来发表我的一管之见,这些见解是我在漫长的岁月中经过艰苦的努力而逐渐领会的。

    威胁人类的最大危险是集体主义思想。无论什么地方,都存在着降低幸福标准和把人类的生活方式降低到白蚁的标准的企图。我竭尽全力反对这样的企图。

    无论是从同情的角度还是反感的角度来进行物体的个性表现都是非常必要的,是对外观世界的丰富。在艺术表现中,排除显示人类特点的关系,导致了真空,它使我们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痛苦——为了在画布上展现出全部的物质真实,被表现的物体的细节的个别变化是十分必要的。

    人类的同情心和理解力必须恢复。要达到这一点有许多方法和手段。光对我的帮助是相当大的,它一方面分割着画面,另一方面又深入到物象的内部。

    由于我们仍然不知道那个你我用各种不合的方式来表达的“自我”究竟为何物,所以我们也就要更加全神贯注地注视有关它的任何发现。因为这个“自我”是世界上最大的隐而不露的秘密。休谟(Hume)和斯宾塞(Herbert Spencer)曾研究过关于“自我”的各种不同的概念,但最终也末能发现这一真理。我相信它和它的永恒不变的形式。从某种奇怪而特别的意义上来说,“自我”的路线就是我们的路线。由于这一原因,我使自己沉浸在这个别现象,即所谓的完整的个别现象之中,我努力从每一个方面来解释和表现它。你是什么?我是什么?这些问题不停地困扰和折磨着我,它们在我的艺术中大概也扮演着某种角色。

    色彩,作为永恒的令人不可思议的奇怪而壮丽的表现方式,对于我这个画家来说,是美丽而重要的,我用它来丰富我的画布和深入物象。色彩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的精神观念,但它隶属于光,总而言之,隶属于形式的安排。过多地强调色彩而牺牲形式和空间,就是使色彩加倍出现在画布上,这也就必定会接近工艺品。纯色和非整一的色调必须被放在一起使用,因为它们是相互补充的。

    可是,这些全是理论,而语言文字则太无足轻重,它们无法给这些艺术中的问题下定义。我最初尚未定形的印象以及我希望获得的东西,也许只有等到我在某一幻象中受到压迫时,才能得到具体的表现。

   在我的人物形象中,其中一个大概来自“诱惑”的人,在一天夜间对我唱起了这只奇特的歌——


    把你的南瓜里盛满酒精,然后将那个最大的递
    给我……肃静,我要为你点燃这些巨大的蜡
    烛。现在我们在黑夜中,在漆黑的夜间。
    我们在捉迷藏,我们穿过成千的大海在捉迷
    藏。当黎明、正午以及黑夜时天际泛起红色,
    我们羽化,我们成仙。
    你看不见我们,你看不见我们,但是你就是我    
    们的化身……因此,在黎明、正午和黑夜时分
    天际泛起红色,我们愉快地大笑。
    星星是我们的眼睛,云雾是我们的胡须……。
    我们的灵魂是民族之魂。我们躲藏起来,你看
    不见我们,这是我们的希望,黎明、正午和黑
    夜时分天际泛起红色。
    我们的火炬延绵不断无止无尽……银色、鲜
    红、紫色、象牙色、海蓝色和黑色。我们带着
    它们飘洋过海、翻山越岭,经历人生的烦恼。
    我们睡着时,星星在朦胧的梦乡里旋转,我们
    醒来时,太阳聚合在一起,我们穿梭在银行家
    和傻瓜、妓女和伯爵夫人中间。

    这个来自我的“诱惑”的人物就是这样对我长时间地唱着这支歌,他企图从广场的边缘上溜走,以便获取赫布里底群岛上的某个特别的星座,来打败红色巨人和中心的太阳。

    后来我醒了,但却继续做着梦……绘画作为唯一可能的成就,不断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想到我的伟大朋友亨利·卢梭(Henry Rousseau),这位接待室里的荷马,他那些古老的梦幻,时常将我带到上帝身边。我在梦中向他致敬。在他身旁我看到了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一位高贵的英国天才。他象现世至高无尚、德高望重的人那样对我友好地挥手问候。他说:“要相信各种事物,不要被世间的恐怖吓倒。一切都是正确而有秩序的,为了达到完美必须实现它的目的。去寻找这条路,你将通过你本人的“自我”达到更深刻的完美,创造出永恒之美;你将从目前貌似悲哀或可怕的事物之中日益获得解脱。”

    我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在荷兰,陷入世界的无限骚乱之中。然而,无论是愉快还是痛苦,我对最后的解脱和万物的赦免之信念,又重新得到了坚定。我安然地枕着枕头……又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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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幽篁 发表于 2007-1-17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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