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书论的抽象思维
LBHIDDENLBHIDDEN历代书论的抽象思维华海镜 2003-6-7
我国历代书论以抽象的思维阐述着抽象的书法,将视觉抽象转化为文字抽象,令观赏者的思维悠游于自然景象、人类行为情感和神化境界三大领空之中。
与西方人注重科学实证的逻辑思维不同,中国人的思维倾向于抽象感觉。无论是古代的文论、诗论,还是画论、书论等都具有这种模糊特征。这种抽象模糊思维虽不甚科学,但极具艺术色彩。在一系列的比喻中,创作者与观赏者的思想可以在漫无边际的艺术太空中自由、广阔、优美地翱翔。作为“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的书法,具有抽象性、时序性与抒情性等特征,这为书论抽象比喻的发挥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从书写一横一竖等基本笔画开始就满怀想象,从空间上的拓展到时间上的跨越,无不展现这种迁思妙得:
卫铄在《笔阵图》指出:
“一”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陆断犀象;
“”百钧弩发;
“”万岁枯藤
“”崩浪雷奔;
“”劲弩筋节。
单单对笔法,不同的书家有着不同的感悟与比喻:“张长史折钗股,颜太师屋漏法,王右军锥画沙、印印泥,怀素飞鸟出林,惊蛇入草,索靖银钩虿尾”。观赏者同样发挥着艺术的再创造,上至日月星辰,下至山川草木,皆可奔至目前:“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如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虽然众多的比喻如天花乱坠,令人目不暇接,但若稍加分析研究,就能发现这些比喻总不外乎自然景象、人类行为情感和神化境界三大类。
自然景象
中国哲学中道家将自然之境尊为最高境界,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种“道法自然”,对书法来说,一方面要求书法须“纵横有象者”,在自然中寻找生动的形象来滋养、比拟书法;另一方面,抽象的书法必须在具象的自然中得以抽提体现。蔡邕《九势》中说:“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出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书法要把从注重用笔、结体和章法等形而下层面提升到“天人合一”的形而上境界,必须进入“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的状态。自然景物包罗万象,“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凡天地之间存在之物,论书者“升天入地求之遍”,将一切可惊可愕、生动活脱的形象搜入书中。
1天象
日月星辰,风云雷电,壮伟神奇,变幻莫测。太阳是生命之源,光明之象征,滚烫灼热,极具阳刚之气;月亮妩媚清丽,是阴柔之美的典型。“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日月并称,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审美倾向。雷电霹雳,阴阳两极的瞬间碰撞所产生的强大能量,撕裂天空,惊心动魄。风姿无形,宋玉《风赋》将之描绘得有声有色:“飘忽氵朋滂,激?火栗怒,肱肱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于星辰之错列,云雾之虚幻等都给书论提供了深厚的审美内涵:
“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焕若星陈,郁若云布”。(卫恒《四体书势》)
“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孙过庭《书谱》)
“笔下唯看激电流”,“骤雨旋风声满堂”。(怀素《自叙帖》)
“云集水散,风回电驰”。(萧衍《草书状》)
2地文
纵观大地,山岳巍峨,江河滔滔,植物葱茏,动物奔飞……好一幅充满生机活力的壮丽画卷。
3山川
苍山博大浑穆,坐镇大地,化被草木,岩石嶙峋,树木苍郁,加之云蒙雾罩,气象万千。水难名状,随遇成形,或喷薄如注,或澄明如思,质似柔而坚,求欲低而深。山川相衬,一静一动,一稳一畅,一纵向高耸,一横向汪洋,既合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儒家思想,又合乎对立统一,相辅相成的美学规律。论书者将之巧喻于书:
“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孙过庭《书谱》)
“崭若山巍峨,高大属连”,“海水洼隆扬其波”。(索靖《草书势》)
“远而望之,摧焉若阻岑崩崖。”(卫恒《四体书势》)
4植物
不同植物有不同的姿态:松之挺拔、柳之婀娜、花之艳丽、藤之缠绵,加之风吹雪压,妙趣横生。而且,中国向有将植物拟人化的传统,“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以喻君子之德风。梅兰竹菊四君子,松竹梅岁寒三友,无情的草木渗透着人类的品格精神。
“婀娜如削弱柳,耸拔如袅长松。”(萧衍《草书状》)
“芝草葡萄还相继,棠棣融融载其华。”“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枝条顺气。”(索靖《草书势》)
5动物
动物科目繁多,鹰峙熊斗之凶猛,蛇惊兔掷之迅疾,鸭行鱼游之从容,凡天上之飞禽,地上之走兽,水中之游鱼,一切生龙活虎的动物皆被论书者捕入彀中:
“鹰峙鸟震,延胫胁翼,势欲凌云。”“若鸿鹄高飞,邈邈翩翩。”(卫恒《四体书势》)
“缓则鸭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占如兔掷。”(萧衍《草书状》)
“玄熊对踞于山岳,飞燕相追而差池”,“凌鱼奋尾。”(索靖《草书势》)
人类行为情感
人类的活动充满生机,书法也如人类的活动一样充满动感:
“草书之体如人坐卧行立、揖逊忿争、乘舟跃马、歌舞擗踊,一切变态,非苟然者。”(姜夔《续书谱》)
人类的行为最为激烈的莫过于战争了,论书者将书法与战争的各个环节作比喻:“夫纸者阵也,笔者刀槊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状同楚汉相攻战。”(李白《草书歌行》)
“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们的心灵”。人的精神世界丰富多彩,不可捉摸,大致可以分两个方面:理性世界和情感世界。理性世界严谨条理,适宜于科学研究,但在书法中对意境的追求,理性起着很大的作用。蔡邕《笔论》中所言的:“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是理性静思的结果。人类的情感世界更是波澜壮阔,书法家借笔墨喧泄着自己的感情。韩愈说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孙过庭对王羲之书写各种碑帖时的心绪变化进行体察分析:“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书法简直成了记录不断变化,转瞬即逝的情感波动的“心电图”。
神化境界
人们对超越自然的、奇异莫测的现象尊之为神,《易·系辞上》云:“阴阳不测之谓神”。化境,指艺术修养达到自然精妙的境界。书法中的神化,即:“天机自发,气韵生动之谓也。”要实现这种境界,大致有两条途径。一是书家在达到孙过庭所谓的:神怡务闲、感惠循知、时和气润、纸墨相发和偶然欲书等“五合”的状态下,“心手双畅”地将所有的潜能瞬间释放,将自己的精神风貌注入书中,进入出神入化的境界,“所谓神品,以吾神所著故也”。另一是书家在摆脱世俗的束缚,将个人的才情灵性淋漓尽致地抒发出来,酒能够起到这种消除伪装,激发豪情的作用。“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豪落纸如云烟”(杜甫)。
“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怀素)。对这种神来之笔的描述,用由远古图腾崇拜所产生的龙、凤等神化动物来形容,非常吻合。
“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李世民《王羲之传论》)
“婆娑而飞舞凤,婉转而起蟠龙。”(萧衍《草书状》)
“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李白《草书歌行》)
由此观之,我们不难发现历代书论中都是用雄壮优美、怪异诡观和充满活力的事物来形容精妙的书法。大千世界是书法的出发点与归结点,书法只是书法家模拟世界与观赏者联想世界的一个中介。
(作者简介:华海镜(1960~),男,浙江宁海人,副教授,从事书画创作与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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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法地地法天
天法道
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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