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庵艺术随笔 ....刘知白 陆续上传
刘知白现在忽然很火了。据说在北京,他的一开小册页,都是万金难求。身谢道隆,历史就是这样吊诡。若在十年前,又有几人知道他这个“黔中老画师”。也许刘知白从没想过他的生后是辉煌还是寂寞。在他晚年,他仍旧是抱着病躯,在那近乎痴迷的“梦想王洽”。他又哪里知道,他的一支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横涂竖抹后,竟能惹出这样多的人间毁誉。他,只是在画着而已。
这位生长于安徽的故家公子,年轻的时候,求学于苏州美专。看的是江南白墙黑瓦桃红柳绿,听的是吴侬软语浅唱低吟。他怎会想到,因为战乱,他会挟笔砚一路颠沛流离,最后到了夜郎瘴疠地。曾经一掷千金的他,最后会穷的买不起一张画画的桌子。可他还是要画,于是学会了钉壁作画的本领。
乱世结束了,天下太平了。在新社会里,他曾经的万贯家财,早已烟消云散。留给他的,只有一顶“地主右派”的帽子。但正是因为这顶“帽子”,他去了洗马河,一个飞鸟过都要回头的穷山沟。这下,不要说桌子,笔,墨,纸统统都没有了。他在这穷山恶水里茕茕孑立,他默默的看,默默的想,看看想想,想想看看,有时,找个烟纸勾上几笔速写。安顺洗马河一带,怪石嶙峋,居然成全了他,成了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粉本。画着画着,烟纸越积越多,他会心的笑了。在劳形大块的手掌里,他终于牢牢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根稻草就是艺术。也正是艺术给了他面对不平,面对苦难的勇气。
晚年的刘知白,因为病,一直深居简出。即便在贵阳,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来自江南的画师。他还是在画着,他的艺术也逐渐从吴门四家,走到了四僧,走到黄宾虹。这样一路走来,慢慢地,他在找自家的面目。最终,他选择了泼墨,他要去寻找传说中的“王洽”,他要突破最后的牢关,然后羽化登仙。近了,更近了。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笔底,却出现了一种近乎西方抽象主义的东西。他找到“王洽”了吗?
2003年,“非典”后那个似乎特别炎热的夏天,刘知白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把疑问,留给了后面的人们。至于他的画后来又怎样的为京华名流所激赏,他晚年无墨骨的泼墨,又怎样的引起争议,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曾经这样画了一辈子。 余任天基本上属于一个被遗忘的艺术家。偶尔,他会被当作一个二三流的老画家提起。他没有像同时代的陆俨少那样生前就门生遍天下,被奉为一代宗师。也没有像陈子庄黄秋园那样,身前寂寞无闻而死后声名彰显。可今天当我们重新审视他的艺术的时候,却仍旧要为之汗颜濡巾。特别是那些号称师法黄宾虹的名贤。余任天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让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当然,不论是从技法还是才情功力,余任天并没有多少打破黄宾虹的藩篱。但可以说,他是少有的能在笔墨上参到宾老三昧的一个艺术家。与同时的艺术家相比,李可染能得黄氏墨法,而用笔未免迟钝呆滞。陈子庄的笔墨天趣有余,功力不足。但余任天即能参笔墨之奥,又能外师造化,在艺术上,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
余任天的骨头是很硬的,他从来不会攀附名流以抬高自己。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在杭州靠在街边摆摊刻图章为生。文革中贫病交加,双目近乎失明。可后来,当时炙手可热的某公提出要见他时,他就是拒门不见。这就是余任天,这是他的个性。或许,这正是他不见赏于当世的原因。但如果他也是像某公这样以攀缘为能事,那他也不会在艺术上有真正的创造。
他的画作和他为人一样,笔底充满一种孤傲之气。在他生动自由的笔墨背后,却有一种欲说还休的苦涩与无奈。命运的坎坷,生活的贫困,都在一点一滴的销蚀着艺术家的才情。使得他的艺术,没能像黄宾虹那样博大的宽广,而是以一种孤冷中掺杂着桀骜不驯的面目出现。同时,又似乎透露出内心那种知音难觅的凄楚。
可喜的是在他晚期的一些作品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些自然与清新的生机,特别是描绘他朝夕相对的西湖烟水。在与自然的亲证中,余任天似乎找到了心灵的慰藉。也许,真正的艺术家,注定是孤独的,但同时,也只有真正的艺术家,能够与天地造化为友,聆听大自然的心曲。 陈独秀其实是一个书生。
但陈独秀最终委身于政治。是政治成全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灵,也是政治使得他身陷牢狱,背负骂名,最后凄凉的葬入四川江津那抔冰凉的黄土。少年的斗酒狂歌意气,中岁的提剑叱咤风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一代巨子,是这样寂寞的离场。
该说说他的字了,陈独秀从不自诩为书法家,可他就是看不起沈尹默。虽然后者后来在技法上足以上承二王的衣钵。但陈独秀论以“其俗在骨”四字,也许也是沈氏一生不愿去面对而又不得不去面对的。陈独秀自己呢,他的字里总萦绕着一种孤独与苍凉。在苦涩的线条背后,是他特有的那种桀骜不驯。这种东西,表面上与温文尔雅的二王流风是被道而驰的。但我觉得,这却是真正晋代衣冠。而刻意学二王的沈尹默 ,字品终在唐贤以下也。艺术这个东西就是那样奇怪,有的人,雅的那样俗,而有的人,却是野的那样雅。
曾经见过他的一个诗简,是他送给台静农的。诗曰“匆匆二十年前事,燕子矶边忆旧游。何处渔歌惊梦醒,一江凉月载孤舟。”,诗且不论,这简简单单的28字,陈独秀每一笔写的似乎都是那样不经意,却每一笔都是那样力透纸背,骨气洞达。不论是用笔,还是间架,都是他特有的那种表达方式。近代的许许多多书家,都在追求金石气,以致有如清道人的颤笔,可无论是清道人还是吴昌硕,以及后来的胡小石萧娴,或许成功,或许失败,他们笔底的金石气,还是力学得来。很少有人能像陈独秀那样,一下笔,就是那个样子。台静农说“体势雄健浑成,使我惊异,不特见其功力,更见此老襟怀,真不可测”。“此老襟怀,真不可测”八字,正可谓知言。
时移势易,陈独秀身上喋喋毁誉,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在今天,如果不是党史专家,谁还会去争论他的是非功过。可当我们看到他的字的时候,心灵却不免要重新振颤。也许,只有这种东西,才真正是能传之久远的。 徐生翁
当我第一次见到徐生翁作品的时候,像吃了黄连,久久的说不出话,只觉得很苦很苦。他的作品流露出的苦涩近乎绝望,这种苦涩与绝望是心灵的,而决非我们今天所谓面目。
我想起他的乡贤徐文长,也曾有过笔底明珠无处卖的感叹。徐文长笔下的那种狂放不羁,正是艺术家内心那种英雄失路,托足无门的痛苦的真实写照。与之不同的是,同样是一肚子不和时宜,到了徐生翁手里,居然变成一种老僧补衲式的沉静。
徐生翁一直生活在绍兴,足迹不出乡党。作为一个在野的艺术家,徐生翁似乎天生就反感二王的风流儒雅。他钟情的是苍苍茫茫,剥剥落落的摩崖石刻。徐生翁不是天才,他的艺术其实还是从古人慢慢变来。他从北朝碑刻切入,一步一个脚印的向上追源,迈过了魏晋,迈过两汉,迈过周秦。最终,徐生翁找到的东西,基本上已经属于“上古结绳时”了。这中间的每一步,徐生翁都付出了艰巨的努力。实际上,他都是用自己的心灵,把他们重新改造了一编。比如汉隶中,就是清丽如<<曹全>>,到他手里,一点一滴的,最后变得是那样的高古。可里面的那种温柔敦厚,却明明白白就是从<<曹全>>中来。徐生翁常自诩村夫野人,其实这无非是表明他的一种不合作的心态。他作品中的内蕴,恰恰是一种含金量非常高的书斋文化。真正的村夫,恐怕还是觉得潇洒漂亮的字才叫美。艺术中,美与丑,俗与雅,从来都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
徐生翁所处的时代,北碑风气,逐渐成为强弩之末。在他最后的时间里,沈尹默正欲树二王大旗于沪上。可在别人还在为北碑南帖笔法异同争论不休的时候,徐生翁却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状态,完成艺术的飞跃。在今天看来,徐生翁那种高古的背后,竟是一种惊人的现代。这种现代感足以让今天许多现代书法的创作者们汗颜。换句话说,徐生翁最终超越了自己所处的时代,这也是徐生翁在今天的意义所在。 文星兄好文笔,拜读了! 谢谢吴兄,近来无事可做,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请大家批评,指正。 有事做的时候,也要写这些“乱七八”的东西,要忙中偷闲,养养心! 认真看了几遍,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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