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樯
谁也没有想到李华亭先生走得那么匆忙,十月三日那天中午,朋友在饭桌上顺口说出了华亭先生去世的消息,我不相信,我知道先生身体一直很好,他性格随和,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他始终保持着一个文人的纯粹,整个身心都如闲云野鹤一样,满世界飘来飘去,心里没有一丝挂碍。他的方式完全是古典式的优雅,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片学问。他的自由与闲适是现代人难以做到的,他那谦谦的儒风,清清的妙语,朗朗的笑声,那因兴高采烈抚一抚额上白发时的一挥手,全然来自一个文人的素养,没有一点造作的成份。他不与人计较,从不与时辈争短长,无论是作字、作文、作诗、作词,还是闲聊,一任性情流淌。他的存在使得邹城文坛多了几分儒雅。这样的人能不长寿吗?
正在疑惑时,一位书协的朋友打来电话,说昨天晚上李老师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了。电话证实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天不容才。
大约八四年的冬天,我带上自己的习作去请教华亭先生,那时他刚从滕县调入邹县文化馆工作,暂住在孟府西北角的三间老屋内,先生就在那里接见了我,那时我还不懂得临帖,他说我的字虽然是“野写”的,但是很有灵气,说我是写字的料。从此在他指导下,我开始临帖••••••。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这些后学刚刚有了点成绩,老人家就离我们去了。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先生于一九四一年八月生于滕县西部的一个农村殷实人家,少时受过良好的教育,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功底。先生一直到老,《诗经》、《古文观止》等经典还能指哪篇背哪篇,尤其是在音律和诗词方面,其用功之勤,究学之审,成就之卓荦,遣词之自如,用典之精妙,让晚辈无不为之折服。
二十多年来,我问学于先生,他那如沐春风般的亲和,扑面而来的学问气息,让我终生温暖和受益。可以说先生在邹城书法和国学方面影响了一个时代!
先生的去世甚至让我们这个浅薄、功利、浮躁和渐失自我的文化时代顿时觉得有些茫然。他的学问和他的人一样,深藏闹市无人识,无人识只是知者少,他的学问注定不像余秋雨、易中天们火热与普及。他走了,有一天我们谈起他,就像拂一拂布满灰尘的古琴、就像谈起峄阳孤桐一样有太多的感慨。
先生是在时任县委办公室主任冯广鉴同志的荐举下调入邹县的。我们应对冯主任表示深深的敬意和感谢!
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启功先生走了,蒋维崧先生走了,就连洪丕谟、刘炳森先生也英年早逝了。屈指数一数我们身边还有几个真正的文人?印刷业风起云涌,出版物多得像城外垃圾场吹动的方便袋,哪一本有学术价值或可读性?我们整天强调弘扬民族文化,寻找民族自我,可是这是一个慌迫而忧伤的时代,在这个商业社会里,有谁能潜心读书呢?一个个少年蹲在路边发送无聊的手机信息,一个个少年躲在网吧里上网游戏。痛心呀!
每天都有人从这个世界上离去,那些我们不熟知的逝去的人,使我们毫无知觉,而那些我们熟知的,使我们悲痛。对于生与死,除了沉默和等待,或者漠视和哀伤,我们还能做什么?生命无常。
细想起来,先生其实一生很累。他性格谦和,从不以名家自居,凡是求他写字的,力求一一满足。一年到头还不完的字债,应酬不完的饭局。想一想这有多累吧!于是我想起了魏启后先生,魏先生年轻时就立了谢绝饭局的规矩,无论谁请都不参加。你要我的字?好,拿钱来。一手交钱,一手交字,谁也不欠谁的,请我吃饭是浪费我的生命,比白要我的字还让人难以忍受。如有志同道合者,可以不收钱。有问题的年轻人请抓紧时间探讨,探讨完抓紧走人,我没有时间陪你聊天,我要把时间留给闲适、留给风花雪月。分析一下魏先生的方式是睿智的,他八十多岁了,精神依然矍铄。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华亭先生的遗体安葬在滕州老家,茔地恰巧在一片杨树林里,秋日的杨叶均匀地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地毯,为先生的仙逝哄托出一种悲凉的气氛。我和邹城的书友送老人家到茔地时,滕州书法界的朋友马建钧他们已经恭候多时了,我们默默地祈祷——
先生,一路走好!
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