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普洱茶文化的底蕴 魏德明
茶不仅是世界三大饮料之一,据最近科学家研究,也是人类十大生命营养之一。它是营养不亚于西红柿和草莓;更何况它的医疗功效有极大的研究价值和开发价值。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对茶及茶文化的认识,将越来越深化,越来越全面。在前人的基础上,本文试图对茶文化源头、普洱茶文化的底蕴和普洱茶文化的经济价值、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作初步探讨与展望,并提几点设想和建议。以供大家参考。 一、茶文化的源头关于茶文化的源头,时下有三种说法:一是中国,二是印度,三是无名高地。在以上三种观点中,认为中国是茶的原产地占绝大多数,这是传统的共识;但英国的少校军官勃鲁士,于1824年在印度的阿萨姆邦发现了野茶之后,英国学者勃莱克(J.H.Blake)勃朗(E.A.Brown)、林德莱(Lind—ley)和日本的加藤繁等人,认为印度是茶的原产地,其理由是只有印有野茶种,而中国还未有人提出有野茶。日本茶博士千宗室教授也持这个观点,他在《‘茶经’与日本茶道的历史意义》一书中写到,“可以认为茶的原产地是印度等热带地区。”[3]另外,持第三种观点的少数学者,如英国的艾登(T.E-den)、美国的威廉·乌克斯(w.H . Ukers)等,他们推断茶可能原产于中国云南、西藏以及缅甸等地区的无名高地。虽然目前对茶的原产地和茶文化的源头有些争议。我们认为茶的原产地当为中国,茶文化的源头当为古代中国西南部的浪人地区。其理由有以下几点:其一,中国古代西南部是濮人广泛分布的区域,他们是茶的最早种植者也是茶文化的始创者。诚如马曜教授主编的《云南民族古代史略》所记:“布朗族和崩龙族(今德昂族)历史上统称扑子蛮,善种木棉和茶树,今德宏、西双版纳还有一千多年的古老茶树,大概就是崩龙族和布朗族的先民种植的。”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只是在这里,我们要补充说明的是隋唐代的“扑子蛮”,不仅包括现在的德昂族和布朗族,也包括佤族中的大量布饶人。对普洱茶文化研究作出很大贡献并因此获得“国务院有突出贡献知识分子政府特殊津贴享受者”的思茅地区文物管理所所长黄桂枢副研究员,在他的许多文著中也考证得出结论,是佤族德昂族、布朗族先民之濮(扑)人首先驯化了古茶。例如他在《思茅文物考古历史研究》一书中说,“邦崴一带是古代濮人生产生活的区域,而最先种茶树的就是布朗族先民濮人。”又说,“邦崴古茶树是古代濮人‘科学试验’的见证,是远古时代的民族文化缩影,是我国珍贵古茶文化遗址。”在黄桂枢先生主编的另外一本书《中国普洱茶文化研究》里,谢本书教授的《普洱茶文化与云南经济》)一文,写道,“应该说,我国的西南地区是茶树原产地的中心地带。”林超民教授研究的结论说,古代“云南各族人民饮用的茶叶主要来源于思茅、西双版纳。”关于茶原产于我国,即我国古代濮人地区,已有不少专家、学者的大量文章所论证,这里我们不再一一例举,只是想阐述濮人与茶的渊源关系。 于古代,大凡有濮人的地方都有种茶的历史。例如云、贵、川等地大家都认为是茶的发源地,它们正是古代永昌濮、巴濮、良濮等“百濮”繁衍生息之地。至于有学者认为这些濮人同名不同族,则另当别论。但我们认为他们同名同族,并有共同的文化。近几年来,四川学者通过“广汉三星堆遗址”出土文物研究及多方面考证,得出结论说,“总之,在四川古史上,不是一片无人的空白之地,古羌人南下之前,有众多的古老土著居民,而以濮人为大宗。”他们论证这些濮人与贵州地区的仡佬族先民“夜郎濮”,和永昌地区的“木棉濮”、“尾濮”等,有一脉相承的文化联系,同属于“矮小的种庄稼的民族。”这个“矮小的种庄稼的民族”他们的王称为“望帝”或“杜宇”。台湾学者陈孺性先生,在他的《论缅族的先民自滇西迁入缅甸的大约路线及年代》一文中,推论“望帝”与缅族有联系,“是缅族的君长”,他们的部落是唐代的“茫蛮部落”。这大概有误。唐代“茫蛮部落”时下虽有“掸傣”、缅、“佤德昂”等先民之说,但根据史料、语言、民族传说和民俗文化事象等诸多方面来看,“茫蛮部落”当为南亚语民族先民。望帝的“望”古代读音为“茫”,“茫”字是南亚语民族称“王”或“君长”的意思。并已有不少学者论证“茫蛮部落”为南亚语民族的先民。这里不再赘述。古代“百濮”是同一个族源,著名考古学家汪宁生教授已有不少论著。国外学者近几年来,通过语言学的比较研究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如果这些论断无误,这正说明古代濮人生活的地区便是茶的发源地。我们再从生长茶的地名来看,无论是生长在澜沧的邦崴“古茶王”,还是生长在西双版纳的南糯山“古茶王”,都是古代濮人的生活之地,是濮在这些地方首先驯化茶树。 正如张顺高《西双版纳茶叶生产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文中所说,“南糯山的爱尼族老人说,他们是从墨江(属思茅地区)迁来的,定居已55代,当时,山上已有茶叶树,为布朗族所种。”唐樊绰《蛮书》所记, “茶出银生城界诸山”的“银生界”即今的思茅、西双版纳一带,是古代濮人重要居住区之一。比如西双版纳的勐腊县和思茅地区的思茅市,傣语均称“勐腊”,意为“腊人”之地,“腊人”是佤德昂民族的自称,它有双重语意:一是茶的儿女,二是种茶的人。现今佤族支系的“曼相”、“龙夸”部落(佤邦)仍然自称为“腊人”,并传说他们是“贡腊”,即“茶的儿女”;佤语“贡”为儿女,“腊”即茶和茶人。即便是印度的阿萨姆邦有古茶树,大概和缅甸的掸邦地区如雷龙山一带一样,都有古茶树,也都与南亚语民族及其先民濮人脱不了干系。因为阿萨姆邦的卡西山区(卡西州)是说孟高棉语的卡西族所居住,他们和勒佤人一样有许多共同的文化特征;比如猎头祭祀等。他们可能从中国西南地区或缅甸迁到那里,并把茶的种子也带到那里。缅甸雷龙山的古茶树为德昂族所栽培。总之,从古至今凡有濮人的地方,常长有古茶树。 其二,茶的各种称谓可能与濮人语言有关。茶,于古书有 “荼”,“茗”、“腊”、“茶”“槚”“蔎”、“莅”等等,十几种称谓。例如,世人称之为茶圣的唐代陆羽在《茶经》里写到茶,“其名,一日茶,二曰槚、三蔎、四曰茗,五曰桝。”而在《诗经》里,茶写作“荼”如“邶风、谷风”记,“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幽风、七月”又记,“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说文解字》也记,“荼,苦荼也。”唐朝陆羽以前,茶多写作“荼”。陆羽在“茶经”里把“荼”改写成“茶”,在这之前虽已有“茶”字出现过,但从此人们一统接受用“茶”代替“荼”,这不能说是陆羽的杰出贡献。 在南亚语中,茶字有多种称谓,如1a(腊)、te(特)、zhai (摘)、ming(茗)等。“腊”,布朗语和佤语为“叶子”的意思,因为人们吃它的叶子,故称之为“腊”;“特”与“荼”声同,音近,怀疑为同音异译字,即“特”音的异译。“特”字的布朗语有菜的意思,老人们讲,之所以叫茶为“特”,是因为原本人们把茶当作菜来吃。“摘”布朗族也称茶为“摘”,之所以称它为“摘”,是因为人们摘它的叶子吃。、“槚”、“蔎”等古书上记载的茶的别名,与布朗语“摘”音也很相近;还有“茗”,与佤崩支系对茶的称呼完全相同,他们还有格言说,“ming mob ga,lamob kai”意“即先有茗,后有茶”。以上这些关于茶的相同或相近的词语,可能是古华夏语和古濮语(南亚语)相互交融的地方,它们大概源于濮人对茶和荼的别名的称呼。出了茶以外,根据国内外学者的研究,有不少古词汇为南亚语与古汉语相互借用。例如,“长江”、“札”、“牙”、“虎”、“狸”等等,这里不再详举。仅从以上两个方面,我们可以断定茶当原产于我国,是中国古代西南部的濮人首先发明了种茶的技术。并且他们是茶文化的原创者。由此,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如果说陆羽因为写了一本《茶经》而成为“茶圣”,那么茶的发明者布朗族先驱茶楞,当可成为“茶祖”与“茶神”的了。 二、普洱茶文化的底蕴
茶,不仅是饮料,而且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化。什么是文化?时下虽已有上百个概念,但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它是人类这个宇宙特殊物种的“私有家当”;是“自然客体”的“人化”。文化不是被动的存在,它是人的创造物,同时它反过来影响人、造就人。有什么样的民族,就有什么样的文化;反之,有什么样的文化,就造就什么样的民族性格,乃至什么样的民族社会及其社会制度。然而,时至今日,人类文化五彩缤纷,各具特色。我们对它们当持什么态度呢?大科学家和当代前沿思想家(美)欧文·接兹洛说, “每一种文化有其发展的权利,尊重它的根和传统,但同时要培养使它的人民同其他文化及自然和谐的共处价值和眼光。”当我们探讨普洱茶文化的时候,首先要问它的“根”(底蕴)是什么?其次,还要问它的主要价值在哪里? 我们认为普洱茶文化的底蕴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它给人类留下“永活的财富”,即“可持续性的发展”价值。万亩千年古茶园的种植者,澜沧芒景布朗族,传说他们种茶的历史时,是名叫“艾楞”的祖先给人类传留下茶种的。他不仅是“阿佤”(芒景布朗族的自称)的英雄祖先,也是人类茶叶的发明者。他特别给茶起个名字叫“腊”,意为绿叶,即要人们懂得吃它的嫩叶。“茶祖”艾楞临死前还对儿孙们说:“到我死后,留下金银怕你们用完;留下牛马,怕会死亡;我留下宝石和茶叶,让子孙后代取不完用不尽。”关于茶祖艾楞的故事,与芒景布朗族同一个支系的“绍帕绍兴”部落(佤邦)和佤崩支系也广为流传。这句话是意译,据我们了解在“茶叶”二字面前有“永活”两个字,即后半句原话为“给你们留下宝石和永活的茶叶,让子孙后代取不完用不尽。”为什么布朗族和布饶人把茶作为“永活财富”传给后代呢?具有种茶传统历史的曼堆布饶人,鲍氏达拉说:“我们家族世世代代种茶吃茶,过去还专门给下允傣族土司上贡茶叶,茶树年年发芽,岁岁摘吃;茶叶不仅做药做饮料,还可以卖钱、换盐巴(解放前曼堆人用茶换盐吃),所以,我们说茶是永活的财富。”解放前,曼堆部落仅鲍氏家族就有上千亩茶园,1958年以后“以粮为纲”全部砍光,现在据说只剩下几百棵老茶树。曼堆寨的老人田睚义(65岁)也说:“茶叶年年岁岁摘吃,年年岁岁发芽,它是永活的财富(jee ba in nju)。”历史上,除了南亚语各民族外,彝语、掸傣等当地各族人民也都把茶当做“永活财富”备加爱护,世代相传。 二是普洱茶文化蕴涵着人类文化生命信息。人类初民,多有图腾崇拜的文化事象:例如印地安人的玉米崇拜,欧洲古雅利安人的“金枝”(槲寄生)崇拜,印度人的莲花崇拜,我国南方各民族的稻魂崇拜,以及世界各地的各种动物崇拜等等。大凡人类崇拜的这些“图腾”都与人类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密切相关。人们之所以崇拜这些图腾,就是因为它们与祖先们的某些文化信息脱不了干系。古称“银生”地区的普洱各族人民,他们崇拜茶除了其它因素外,那就是他们认为茶与祖先的生命源流攸息相关。德昂族在他们的历史传说中,直接称自己是茶的儿女。他们认为人类祖先产生于茶树,原来茶树愿意到陆上生长,于是万能之神达然,让风神吹落了它的102片叶子。于是,单数变成了51个精明的小伙子,双数成了51个美丽的姑娘。他们组成了夫妻繁衍了后代,这就是人类的来源。至今,德昂族兄弟仍然把茶作为自己的祖先加以崇拜;他们在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全过程,都离不开茶和茶的习俗。布饶人则认为,只有茶才有资格祭祀伟大的梅依格(moik)神灵。曼堆布饶人祭司田大说:“我们之所以用茶祭大神梅依格,就是因为它世世代代伴随着我们的祖先生活,它象鸡卦一样是我们通神的宝物。”1987年5月,下允傣族缅寺的法长隆(长老)对笔者说:“过去我们傣族也敬拜茶,因为它是法(天神)赐给人间的宝物。布饶人给我们土司贡奉茶叶,表示我们各族人民世代友好相处。”陈香白副研究员在《论中国茶道的义理与核心》中说:“在所有汉字中,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和’更能突出‘中国茶道’内核、涵盖中国茶文化精神的字眼了。”这个意见是对的。茶不仅蕴藏着各族人民祖先与子孙们文化信息的承传关系,它还体现了各民族的团结与友谊。 三是“普洱”人地区是茶文化的摇篮,“普洱”,是佤族对布朗族的称呼,意为“我的兄弟”。如果我们关于“先有‘普洱’人,后有普洱地,再后有‘普洱’茶”的考证没有错,那么普洱茶的历史与普(濮)人历史一样的悠久,并且其根和源就在“濮人”地区,即古称之为“永昌”和“银生”地区。有文章认为“巴蜀是中国茶叶或茶杯文化的摇篮”,这似有商榷的余地。因为仅根据(清)顾炎武《日知录》所考“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一语,就断定“中国的饮茶,是秦统一巴蜀以后的事情”,似不够恰当。如果把当时的中原只算为中国,此说讲得过去;如果包括当时的大西南和长江流域地区大概欠妥。因为“巴蜀”作为地名,一是至今我们未发现有古茶树的证据;二是什么人在巴蜀培植茶和茶文化,也未有记载。再说秦统一巴蜀是公元前221年前后的事情,而(唐)陆羽《茶经》所记,“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晋人常玻也在《华阳国志》里记有武王伐纣,巴人“贡茶”之说。(见《巴志》)从神农氏至今,已有4700多年;从武王伐纣时,巴人给他上贡茶叶也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在南亚语诸民族传说中,他们祖先种茶的历史也有2000多年。佤崩、布饶人“阿茫”(鲍氏)家族、芒景布朗族等各支系濮人的后裔都传说2000多年前,他们被北边来的民族从“勐昌浩发” (大理保山)一带挤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种植茶树。邦崴“古茶王”以及西双版纳南糯山“古茶王”等,据专家推算都已有千年的历史。这就说明“中国的饮茶”,不是“秦统一巴蜀以后的事情。”而是周朝甚至更早一些。武王伐纣,巴人给他“贡茶”,大概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