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艺书院名家讲座摘要 | 刘墨：“尚意”的东坡
刘墨 祖籍河北三河。中国美术史硕士、文艺学博士、历史学博士后。现为独立学者、自由艺术家。
尚艺书院名家讲座摘要“尚意”的东坡
刘墨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苏东坡，如果我们选中国最著名的十个人的话，例如说孔孟、老庄、李杜、陶渊明……里面一定会有苏东坡的名字；如果选五个人的话，也会有苏东坡的名字；如果选三个人的话，大概也会有苏东坡的名字，因为在中国文学史上，东坡先生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诗仙李白的想象力我们学不来；魏晋竹林七贤的行径我们学不来；东坡先生我们却可以学。学他什么呢？苏东坡的人生确实太丰富多彩了，学他在走投无路之时、在生命的困顿处依然能开出另一番新境界。苏东坡的生卒年从《辞海》里看是1037年到1101年，1996年的春节，我梦见和苏东坡下围棋，醒来后觉得很奇怪，翻开书一查，苏东坡属鼠，生于丙子年，96年正是丙子年。梦中，苏东坡的棋艺是非常臭的，但他说过一句话：“胜故可喜，败亦欣然”，这种积极乐观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的。
今年故宫的苏轼展有张他的画像，看着不高，但我估计苏东坡应该有一米八五的个子，爱吃，食量也大，这大块头也会决定他的心胸，在《苏东坡传》里体现得特别明显，他的豁达超越、他的韧忍坚强、他的洒脱豪放都联系在一起。一般读人物传记，我们往往会把人物概念化，但是，苏东坡却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比如说，他肠胃不好，有非常严重的痔疮，他喝酒会耍赖，故意装睡着……他极其丰富的心灵、经历和人格，使我们能在他的作品里读出更多更多的内涵来。
苏轼书乳母任采莲的墓碑，在1960年代出土，现存于黄冈东坡碑林。开头“赵郡苏轼”，是因为其10世先祖为唐代苏味道，苏味道为河北栾城人，成语“模棱两可”和“火树银花”，就典出于他。换言之，苏东坡是四川眉山人，但是，苏东坡的祖籍是赵郡栾城，赵郡郡治所在地是今天的赵县，而栾城是赵郡的属县。因此，也可以说苏东坡是古代石家庄人的后代。 苏味道曾被贬眉州，死后归葬祖籍栾城，但有一个儿子留在了眉州，苏东坡就是这个儿子的后代。孔凡礼考证认为，苏东坡在文章、书法的署名、题款或印章中自称“赵郡苏轼”或“赵郡苏氏”多达24处。例如，《乳母任氏墓志铭》：“赵郡苏轼子瞻之乳母任氏，名采莲，眉之眉山人。”《亡妻王氏墓志铭》:“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书鲜于子骏楚词后》、《石氏画苑记》均署名“赵郡苏轼”。
苏东坡与米芾交往，大概有二十年的时间。有一次，米芾问东坡：许多群众认为我疯疯癫癫，您认为如何？东坡答：我也是群众啊！1101年，东坡从海南岛返回江南，专程到真州（江苏仪征）拜访米芾。米芾拿出谢安《八月五日帖》希望东坡题跋，离开时，东坡还借走了米芾的紫金砚。一个多月后，苏轼卒于常州，东坡后人准备以此砚石一起陪葬，米芾闻讯，赶紧写信，希望能够追回这方名砚。他信中说得非常干脆：我的东西不能陪葬！至于理由嘛，一块顽石怎么配得上东坡这样伟大的灵魂呢？赶紧还给我！
中国历史上的改革，是只管皇帝满不满意，而不问百姓需不需要，以及应该怎样改革才可以让百姓过得更好。从商鞅到康有为，都是这样。王安石对皇帝说，他的改革方案是不增加百姓的负担就能够增加国库的收入，而苏东坡兄弟的反对意见是，不杀猪却有吃不完的猪肉，可能吗？他忽略了一条，凡是王安石提出来的改革方案他一律反对，却不知道王安石的背后，恰恰是皇帝想这样。苏东坡的悲剧正在于此。
黄庭坚有句话“苟非其人，虽工不贵”。艺术的本质一定要和人有关系，很多时候我们都忽略了美学的本意。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现第一波美学热，思想解放了，当大家去呼吁人性、呼吁自由的时候，只能通过谈艺术、谈美来谈美是自由的象征。它会给你打开另外一扇门，会让你对世界有一个新的看法。
什么是一件好的书法作品？你会不会问一个书法家他的书法要表达什么？为什么一个人会形成这样一种风格？我们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是否一方面在叩问这个艺术的本质的问题，一方面要不断反观自己的内心，然后你可以通过调整你的技法来调整你的审美。
苏东坡在书法史上之所以会有特别的意义，我想是因为他的人格、内心、情感和他笔下展现的风格是高度吻合的。我们也可以在颜真卿的墨迹里发现他的作品和人格也是高度吻合的，但颜真卿是儒家的人格，当时的主流价值观是准备随时牺牲的。1082年，苏轼改号为“东坡”，意味着从“臣”转化为“人”，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学的并不是时时刻刻准备着牺牲，而是时时刻刻能够安顿自己的心灵，这才是中国文化、艺术，带给人最大的益处。
从禅宗的角度说，书法是“心印”，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痕迹和反映。当这一点被确立的时候，“尚意”的书风和禅宗是分不开的，苏东坡有过一句话“书出无意于佳乃佳”，中国艺术区别于西方艺术的关键点就是它不仅是视觉艺术，它还烘托人的心性。如果说在王羲之那里自然很重要；在颜真卿那里堂堂正正、宽博气象很重要；那么从杨凝式到苏东坡到黄庭坚那里，心性变得特别特别的重要，这更接近于书法的本质。
书法强调法、法则，是一道门，进了这道门，就是和古人较量。书艺是自己与时代的较量，因为它更关注艺术方面，你是否写出了你自己的风格和符号，衡量自己与这个时代的差距，与古人的差距。书道是自己与天地间的对话和交流。孙过庭《书谱》有说“取乎风骚之志，本乎天地之心”。苏东坡的点画强调人格、人心的力量，已经和技法没有太多的关系。技法可以帮助我们完成我们的审美追求，但是技法也会束缚我们的境界，这是由苏东坡启示出来的，这个天地之心才是中国艺术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我又想起苏东坡说过的话：“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由苏东坡引领的宋代“尚意”书风重“心”，也就是说，它是心灵的声音，心灵的节奏，心灵的旋律，甚至可以说它是一种生命的吟唱，一种生命的呼唤和超越，我也曾经把它解释为它是来自于一种心灵的光芒。
尚艺书院的“艺”，最早的造字是人把一棵树苗栽到地上，然后等它成长起来，后来就引申为，艺术是在你自己的内心里面，在自己的生命里面活着，书法就像是这样一颗种子，希望能在大家的心里不断地成长起来。
刘墨老师与尚艺书院师生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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