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7、31-8、29作画适时手记
2020、7、31-8、29作画适时手记江南达者 童山雷
1、《锦缠道·乡村四月》上阕：“小麦初黄，竹下稻秧新秀。暖融融、寂然春昼。野风吹拂云丝走。万树花残，渐褐泥红透。”如题，漫天清风劲拂之下，将熟野麦一派明黄，与那青竹、绿秧、红树，连同画面高远处灰朦朦微蓝泛白之云丝山影，共融于这片好似齐作生命欢歌的乾坤内，充满动感：一切皆在起伏颤抖、回旋飚扬……当年那种春荒时节，人虽至为清苦、而天地景物却极富含生机的情状，已藉斯图尽情表达。另，画之右上角，那两个小小的人影，亦示本词下阕“邀吾友”之意。咳，画中坡麓庄田形貌，都大致采用吾与友梦魂难忘之地，此却也只己心可知。整个作画之时，尤其画成反观，此心亦端称是激越跳荡在这胸腔内，无法自已。而基本画作形式，刻意以求一种明确之“块线动势感”，亦与旨趣相符。除此之外，画之近前，实见“褐泥红透”景象，将那“千万残花烂沃于土”之意夸张表现，也颇觉有些意思。2、《惜红衣·春暮》上阕“岭外残阳，云间返照，淡辉贫屋。灼灼夭桃，撩人欲将哭。熏风则甚？如惋叹、行穿疏竹。微促，池岸老蛙，和风声成曲”至下阕中“孤参渐煜，群蝠翻飞，方将秉黄烛。遥看月下岭麓，倍茕独”一段。因画面本身已相对饱和，不强行题长款了，唯示题旨而已。仍取自家所熟悉的山川环境，然令其“荒险化”，以求一种奇异、壮阔亦复抑郁凄怆之视觉及心理效果。其夕阳方坠、新月已升之景象，并整体幽暗中局部所呈些许明亮光斑甚至光点（如下方院坝左侧小屋[吾乡居之初所住]门窗透露之灯光），连同房屋侧畔一二树赤艳山桃，皆有助于此气氛之渲染。画之表达手法，虽与这“全景式”山水相吻，相对具体而细致、丰富，但笔势间依旧见其桀骜不驯之戳、刷、挥、厾意味。其余诸般细节处理，多同于词之描绘，不一一表述。唯感觉斯境似乎叹忆之味尤重，故尔特意又用陈年宣纸作画，乃真个格外得来黄旧破残之趣。3、仍同前题。盖因心中不服：难道这全景式山水，就真个只能画得那么“中规中矩”、了无圭角（相对）的啦？于是另行谋划，取其粗率、奇崛乃至任性之感，遂再得一同境异趣之画作。二者之所有异同也，皆已于明处可见，亦不消赘述。唯深有体会: 这画者心中感知及笔下感觉，确实可趋多种多样；且是于同一诗境之体味，也的确可以“再造”出绝然各异的视象、甚至是翻弄出般般“花样”来。表达己心同一感受尚且如此，倘属推演他人之万千诗情，更何遑论。另，新得之作，未舍得再用仅存的那三两片“稀贵”旧宣。暗想：兹作亦终将历岁月而显陈旧矣。况复，以吾人早年在生活中揣习来之技艺，真个要它这就变旧，不也只是稍加处置、然后待上它个短短十天半月之事？4、《两同心》。因事又暂居墅院二日，未带正规画纸，随意作些许墨稿，终觉不过瘾。乃率性以这儿所具之书纸（毛边纸）作己词意中“醉乡秋杳，似绝烟尘。落日外，千厮微魇；放歌处，独自销魂”之境。纸性所致，已杜绝更多“秀画技”之念，乃求平实抒写词意，似乎竟反得别趣。其意蕴本身不消解说了，但请观画诸君自行玩味罢。只这厢作画时颇有体会：所有书、画稿作，决定其品质的，归根到底还是艺者自身之内涵外延，亦即襟怀与画技之优劣，而非是所藉介质价值之高低。再者，这中国画作之得来，在人力可控之外，毕竟也有好些偶成因素。所以，随心所欲用纸，对于个人画风，或曰画面可视效果之多样化、别样化，绝对亦称有益无害。此即何以当初抱石公作画少用宣纸反多用贵州皮纸之故矣。今同时也将吾这首调寄《两同心》之词整阕手书成稿，此一并贴入网络。（本画作之序，与诗词选之序相较，已稍靠前。）5、《玉漏迟》上阕“岭梅方落尽，山岚初发，江南春早。燕子归来，北岸渐滋芳草”为题，实亦暗含全词之意。许久未作此等明柔清丽及至直抒“俗媚”之情的画儿了。径以极洁净之色墨，粗中有细之笔调，且是勾、皴、点、染并用，信意作出迷茫淡荡却又明晰具体之视象；直承自家中岁“画内诸物皆似由纸之深处渐次涌现出”这一理念，却又于画之表层掺入硬劲甚至尖利之写笔，乃有别于从前。画中人与景物所构成之气氛，则着重渲染题款之外所暗示下阕词意：“枉自多情”、“凭栏还眺”的士子，对“穿红着绿，踏歌争巧”游人的艳羡及至遐思。总之，整个幅面洋溢着一种充满生命欢歌的“俗乐”意味，然而毕竟又因内中“画、文、诗（词）、书”的共同“发力”，所以断不至于令其泯然于众。此谓也，当否，亦请读者诸君静心判识。6、《黄莺儿》句“前生应属青园主。孰料今生，兼任花神，真羽辉光，只停芳树”为题。虽以现实之境生发并表达之，然因从属“托物咏人”之创作思路，故尔画中诸象，亦只得尽可能与实景拉开些差距，使稍稍近于“灵异”之感。其主体，莺与人，一为金色光晕环绕，一为青色光晕环绕，且是两者间似微存感应之状，此俱可为明证。至若二者间究竟有何关联，此却非当是宜于直接指认的了，但凭看官们玩味揣度罢。另，画题之外，词中“如萍踪迹，掠水撩天，于云外当风舞”语意，也有作暗示性传达。而具体画法本身，倒未敢弄得过分“精怪”，只在平实朴拙间，有限地掺进了些扭曲涌动之感，似与潜在之压抑与向往情愫，略相吻合。7、《东风第一枝》上阕：“雪坼寒原，苔苏冻土，柔春又赴吾约。老梅渐落清英，新桃始含芳萼。东风劲峭，谁令使、拂逾川岳。散积霾、忽见林间，青笋一枝如削。”此实深心暗会己著《北岛卜居》之情味也，非是一一照搬所述事境，而其风神既似，形态也合，虽略出文思之外，毕竟同归于杳冥臆想。画以朴拙粗率写笔，信手驱布干湿浓淡不一之墨及少许或鲜或灰色彩，如真犹幻、类实还虚地创设此假设氛围。其一切可视之物，纵然只示之以意象，但终能辨识，兹不消赘述了。唯那“点题”者，“如削青笋”，在所谓“老梅新桃”之映衬下，不单甚觉芳姿挺秀，且也多少有些儿使人遐想……至若竹、梅、桃何亦俱现于这“原著”中我国东北地区，此却只得以“梦境”乃至“梦转梦之境”诠释矣。呵呵。再者，可参看本词下阕（此略），以明画作并非类似于原文之“配图”存在，而确为“转述”或“另立其旨”。8、《曲玉管》一词中“落日江滨，浮云阁外，偏生此景难消受”句子为题款，实抒全词上下阕意蕴。此与其另行描述，莫如径将整词附诸本文：“落日江滨，浮云阁外，偏生此景难消受。忍对残霞飘散，屏息凝眸，品轻愁。旧燕无踪，新莺方去，一时往事堪回首？远浦渔歌，隐约飞上层楼，黯幽幽。 掩户萧然，摒慵懒、强回神思，若常整理丹青，还当自在优游。进图谋。且将江楼上，着个青衫箫者，指传呜咽，似我心声，遍覆苹洲。”虽定然不宜逐字逐句对应文图，但相信其总体意趣，或莫若曰“基本精神”，已自呈现楮幅内。此，毕竟相对契合于传统题材之作也，故尔画风亦显得平实自然，从容不迫、简淡明晰之视象间，似乎相当准确地表达出那份“难消受”之落日江滨情境。另，此词于集内有“忆己乡县为教书先生之际也”之简短说明，并示以供参看。9、《柳梢青·江南初夏》全阕为题：“野径云迷，江南初夏，绿柳陂池。端午将临，清明久去，乳燕方啼。倦身舒后尤宜。抚新画、微吟旧诗。何处轻风，吹开薄暮，月至门楣。”语意甚明，不作诠注。画即亦取此所谓江南之地，一派丘峦圆柔、陂池茫荡之基本形势，乃着屋院轩窗于清夏黄昏拂拂晚凉风下。但见幅内绿柳撩丝，杂树丛蓁，尽带润泽之意；小径起伏环绕于墙院近侧，而后迤逦渐向迷茫水云间。那峦顶出云之月，水面逐风之燕，并轩窗前朦胧灯烛光中临案倚坐的士子，皆含蓄表达这乾坤大化蕴藉、尘世微生闲适之幽栖趣味。今之现实环境，固然万难觅此纯然恬淡隐居之情态矣。而吾人心境之中，手笔之下，出之，也只有如皓月之升空，白云之出岫。既曰桃源长存慕者胸次，斯作也，或纵涉逃逸讥诮，避世嫌疑，则彼武陵中人，不识有汉及至魏晋，亦终可傲视龙墀凤阙以下，舞蹈山呼之辈矣。——另附：始用网上购得安徽泾县直销“御品生宣”（推销者访知我微信号主动添加），堪称价廉物美，甚合己意。准备从此认定此商，斟酌谋划陆续购买其各类可能合用之纸，以求吾之不同画趣。10、《自写己词意·芳心苦》。词曰：“苍岭迷云，清溪霁雨。柳阴隔断天涯路。枕前无觉玉炉香，唯知梦里芳心苦。 缺月稀星，遥山阔浦。离情怎付伊人语。当时未得效双飞，今朝颇怨檀郎误。”其本身大受业界人士嘉许，文辞及意蕴皆婉约凄恻，固勿论矣。转为画，以一般常情，必循柔媚细腻之路。恰此不甘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假以极端粗放方折之笔，色墨亦尽呈块状，一切可视物象，悉在似与不似间，却又约略得辨识其形态而感知内在意境，于是乎藉彼纵横参差、跌宕跳跃之“中式点、线、面、体”，涵涵浑浑，大大落落，转得见一特别幅面构成。观图之际，目光自近前左下，昏黄灯烛间那红衣怨女，渐移向一带临崖溪流、石滩苔路，遂尔更越野风乱拂之柳林，终至右上方那缺月稀星映照下的一派遥山阔浦，则方寸内，宁得无感焉？11、《望仙楼》。词曰：稚冬梅萼暗盈枝，但等寒深方出。今岁花枝休摘，须待南归客。 密云久护幽香，小雪新催艳色。及至腊粥轻溢，归信犹缄默。——兹，吾深心杳冥之境也。有缘得见吾“江村”系列文字者，自识之。而此仅就画境论：隆冬江滩坡岸，石楼棘墙小院，寂然静对彤云密布天野。滩头孤舟，亦萧萧索索，停泊于这凛冽大化间。一汉手拎包袱，匆匆赶向那楼院。棘墙内标识也似之高柳，连同一株盛绽的腊梅，俱若有情地恭迎向来人。院门边，隐见黑黄形影，分明为犬，也似得见这人。其立时将吠耶？抑或认识、甚至虽初见斯人亦天然友善相待之？一切俱可解释得过。唯其屋门内所透露出之桔色灯光，确凿无疑地显示其间必是温暖乐融……说画之语，固宜点到为止，休絮叨了。画法本身，含浑凝重而绝不张扬，也与这片蛰伏在天寒地冻之境中的温柔意趣两相吻合。另，词下阕“密云久护幽香，小雪新催艳色”一联，客观以言，可称佳对，向来为吾辈所自喜。12、《醉垂鞭·远忆携女儿游事》。全词曰：“娇女着红裙，江滩上，凝怀想。伊愿与何论？铃铛远处闻。惜之因遂意，相随骑，近旁跟。午酒正犹醺，人如江上云。”语意虽短捷，却已将事体因由及大致情状悉数描述出。此不妨另作些儿补充：当年似于春末夏初在重庆长江广阳岛上，吾独携幼时女儿（荆妻多半是去参加其“姊妹伙”聚会），先是在一“农家乐”点了份酸菜鱼来吃，且是自己肯定也小酌了一杯。那总体情味固然已不消细说了；而那酸菜鱼滋味本身，许多年后，也都很是叫这父女俩回忆。其后自然便就是“骑事”这另一项消费活动，连同这画中所传达的全部情景。自感幅内之疏略笔意与简淡色墨，已充分表达出彼时那阳光和煦、江天旷阔、沙水清湍、洲岸曲回、远城浩渺之基本境况，并相关细节及点缀，如醺醺然试牵着马的达某本人，微见拘谨却又“意气风发”骑于马背的小女，坐在旁边静观“稀奇”的驭者，暗示“微晕”的朵朵江云与竹林下的“酒家”，以及顺流而下的汽船等。附带再谈及一点：此纸为新购得（曰“八斤四尺特净生宣”，疑为四川夹江仿制），虽卖家一再强调其宜为“习作用”，但达某偏就以其“创作”，似也丝毫没啥“不宜”的。呵呵。13、《苏武慢》上阕相对明确之写景抒情文字：“大漠迷云，中原沉日，极野哀鸿声断。黄曛月缺，紫曜星微，天地悠悠飘转。人似蜉蝣，不知身外乾坤，时时皆变。值碧霄秋暮，心归何处，一望幽远。”由是生发画境。幅面布残日新月下浩大沙漠一片，中有行将被流沙淹没之古城墙垛；其上低空，群鸟翻飞，不唯得见灵动之形，亦似闻凄凉警耳之声。那瀚海本身势若巨涛激荡、无数沙丘暗示其洪荒亿载之情貌，固勿消多作解说了。而近前与之交界之少许戈壁滩，其边沿处，几株仙人掌类植物突兀挺立，更有一子，亦如迷茫无措般地伫于那厢，就好象是面对眼前这片貌似死寂、内中却又隐含惊天伟力的景观，心存慨叹乃至向往。画作以境取胜，笔意奔放而色墨沉艳，满眼有如冲撞扭曲之零乱间，自带回环往复之节律关系。是真阐发深心莫名感悟之作也。本月绘事至此毕。
文中所涉画作，俱已上传于本人QQ空间相册（896274483）画库中。此帖附图为文中之第10帧：《自写己词意·芳心苦》。其完整文图对应之帖，待日后陆续在本人微信公众号“中国画”（蜕心堂存墨）栏目中依序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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