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山雷 发表于 2019-3-22 10:42

自顾艺事之论数则

自顾艺事之论数则
    ——述文时大约为2014年。标题为今发帖时所加。

江南达者 童山雷

尝思,画者如若酿酒人家,其画作则似所酿之酒。初,酒只自饮或偶尔试待及人;至酿艺渐精,有人因爱其酒品,始付以银钱而沽。然则世之酒类何多,高端产品如茅台、五粮液者,其价格,又岂是寻常酿酒人家(或此已可曰厂家)轻易可与比之。于是遂有蜂拥追逐高端酒品之技以欲提售己价、甚或直接仿造其品以截获实利者。而彼之无行与不智,明眼人何须久辨,已自一目了然。吾,亦此酿酒厂家也。从业经历,久使己意朗若明镜一般。不管天下同行如何,吾只苦心孤诣研制自家之酒,且甘愿以毕生之力,使令世人,渐渐认同吾这小小厂家之独立品牌。及待岁岁锅中酒熟,人若欲沽,则随行就市,售以当时平平之价;即便生意不旺,己意也处之泰然,不过将其入窖藏之而已,盖亦心知窖藏之酒其价毕竟不跌反升这事理也。至关紧要者:必保己酒本身之真与醇,即使是其研制过程中难免有误,却决不以利昧心,作那忽悠顾客与自砸招牌之事。吾今小酌一时联想及此,以兹喻表明己身为艺之态,料天下之人,无论是否“酒徒”,多已尽能明了吾意。固然,斯“艺酒”也,持之,就算反复品咂,犹终不似真酒般入口腹即灭化,则此,或又一如据而把玩骨董珠宝者矣。


廿岁前,吾尝有诗谓:人生总被名利缚,名利端的为何物?达人但求小温饱,参破生死见真佛。诗虽桀野,其通脱心态,尚然可观。只这内中要害之语“小温饱”究竟当作何界定,其实尤须斟酌。思之,每一时代,此必当皆有不同准绳,故尔其不过为“一般生活水平”之代语也。吾心对此既已有所认识,遂勉力以践行之。以己自身论,身既许献艺文,故于现世之一切物质需求,俱可全面服从于此。但毕竟又乃成家立业之男儿,似也不当强使妻孥一并与吾溺于斯事。尤其有鉴于前代不少在世时潦倒无闻、殁后动辄片纸不下千金(今世更至万金亿金!)之画者,其远后之辈,悉可受其遗作泽惠,而唯独其身畔之人,却忍饥耐寒、抑郁寡欢以随其终,如此这般冷峻现实,乃便不得不断然调整一己之人生计划,必欲先令身畔人之生存状态,不致落后于同时代人一般水准,若是而后快。于是遂有吾生今之现状焉。然话又须说回来:个体生命终是有限,艺者倘是更多的时间精力俱投于此,则彼,——其自身之真正使命或曰价值,又何得还有可能身体力行以致达成实现?况且,真个是“顾此失彼”,亦殊称已与“但求小温饱”之宗旨相悖矣。总之,这等道理,本身也非深奥复杂,不过得须用心把握其度而已。今者吾辈谨以切身体会道及于此,窃望或可对于所有兼顾己之“虚事”与家庭现实利益之艺者,稍有裨益。当然,至于艺界那等当世之宠儿,已不存在这话,唯望彼及彼之家人,懂得如何惜福罢了。


吾以一画者兼为文事,因所作“体量”浩繁(异日似可拟出一份平生已“玩”出与准备“玩”出的清单),尤以其《画中游》篇章为最(今,“正记”已达千篇以上,“附记”亦至百余篇,“补遗”亦犹有数十篇{此为述兹文当时统计,今则“附记”“补遗”先期已至完稿,“附记”共228篇,“补遗”共239篇;而必将伴吾生至终之“正记”,现已正写至1091篇})。以是故友Y君尝叹曰:此,遍观古今中外画史,之前已确无其人;之后,一般恐多也不会再有韧同吾兄者。Y君,吾相交近半个世纪且情同手足之人,其私心爱我,因有斯赞,固有感情色彩在内。但平心而论:其一,吾实绩置此,也断非浮夸虚誉;其二,Y君自身,早年经历与吾相类,皆起于社会相弃之一隅,经过数十载拼搏,彼今也,已然为本地著名大学之教授,博导,兼为所擅学科在国内执牛耳人士之一,故尔以其识见,又焉能信口开河。吾今道及于此,非它,不过姑以吾与朋辈之经历,为“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世代相传之老话,作一现代版之注脚耳。且更有一点须当明辨:社会承认某人,固然或可有早有迟,但倘是其自身“不硬”,那又如何是可被他人“认”得了的?万望犹在受苦与奋斗的所有艺中人士,细思吾言。
聊以法兰西作家罗曼·罗兰于其代表作《约翰·克利斯朵夫》中之献辞作结——

献给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胜的自由灵魂




《达人谈艺》片段



精研艺术,细品人生。
见悖于当世,遂求诸永恒。


童山雷 发表于 2019-3-22 16:39

附:
其实此后已然将所谓玩得之文事大约统计出。共得文三百余万言,其中白话类文字二百多万,文、白夹杂类一百万左右,初步拟分为十二卷册。既曾亦谈及于此,不再赘述。
·述文十二卷,卷卷任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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