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在线】当代名家访谈系列——李明
李明,字明之,1971年生于安徽怀远。斋号寻常斋、琢庐。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画创作院书法篆刻院副院长,北京国尚书画院副院长。2007年结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硕士研究生班,中国国家画院沈鹏书法课题班成员,国书会副会长,沈门七子之一,中国国家画院沈鹏导师工作室和曾来德导师工作室助教。其书法作品曾获第十一届全国书法篆刻展优秀奖(最高奖),第五届兰亭奖佳作奖二等奖,首届中国书法院奖,全国第二届青年书法篆刻展二等奖、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第九届书法篆刻展提名奖、纪念老子诞生2578周年全国书法展一等奖、全国第二届扇面书法展提名奖等。
荣宝斋在线:李老师您好!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荣宝斋在线采访,首先恭喜您在十一届国展中获奖,我们先从您这次获奖开始,您能简单给我们做一个获奖感言吗?
李明:这次作为老作者参加十一届国展的评选并获奖确实感觉有些不容易,投稿前决定给自己一个挑战,首届书法院奖,我用大家常见公认的书体小行草投稿;第五届兰亭奖,我写的是小楷;这次十一届国展我选择写大楷。为什么要写大楷作品?因为我看近几年的展览,大字偏少,而且大字楷书尤其少。我后来思考,觉得可能是因为大楷书写的难度比较大,所以一般人不愿意冒这个险。这次国展结束后有些评委也讲,你这件作品最后能获奖,太不容易了。包括现场面试也还要写原来的大楷书体,好在最后都把自己这种能力体现出来了,结果很好。我想这样的作品获奖对当代的创作或许会有一些推动和促进作用,这就是自我挑战的价值。现在书坛大楷的创作或许面临某种气象和精神的缺失,过去张旭光老师提出激活唐楷的观点,大家都在探索怎么激活。我这次的作品就是把唐楷融入了魏碑、隶书等其他元素。下一步创作我可能还要用一些精力,包括我的一些群体展、个展都会出现这样的作品。
荣宝斋在线:您是何时与书法结缘的,您的习书之路大致分为哪几个阶段呢?
李明:我从小就喜欢书法,应该是源于家庭氛围的影响。因为我父亲喜欢书法,他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就想在下一代身上实现。我喜欢看毛笔在纸上走过的感觉,墨在纸上刚写完散发的光亮,觉得挺令人振奋的。在这个光亮里头可能有一种梦想在里面。
上学读书认字就更加喜欢书法了,老师给学生写班级、名字都找我去写。那时候小孩子那种心理,特别高兴,萌生着一种向往。后来我从初中直接升的师范学校,一直保持写字的爱好,那时候参加全国的比赛,我基本上都是三等奖以上。我开始写字时,无论毛笔字还是钢笔字,都是临古人的碑帖,所以这一点对我现在来讲都起了巨大作用。我们师范学校当时开了写字课,我在二年级时候,虚岁17岁,就开始上讲堂讲课、教写字了。后来毕业就留校了,那时赶上89 年学 潮,所有人都下乡了,只有我一个留城,就是因为这一门课在这个学校里不能缺,千方百计去把我留在那里。因为写字好,县委办公室领导把我从教育上一下调到行政单位去了,因为上报省里的材料都是手抄的,写的好的文件拿上去感觉不一样。但是我在这上面不感兴趣,当时我提出重新调换单位,后来我调到档案局工作了十年。我们县宣传部长说你在档案局埋没了,一句话又调到宣传部当宣传科长,当然行政工作也挺锻炼人的能力的。后来觉得自己的价值还是没有真正发挥出来。所以,2006年我决定到北京学习,这是我人生当中迈出的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我人生最大的一个转折。
书法院一年,一下近距离接触这么多全国名家,使我对书法上的一些问题越来越清晰了,思维都打开了。当时我有两个笔记本,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记下来,临睡觉的时候自己再思考提取,每天坚持去做,所以那一年我基础打的比较牢,07年结束,我又到了国家画院跟曾来德老师学习,曾老师是非常前卫的书法家,他的视野比较宏阔现代,敢为人先。我到曾老师的班学习,使我在传统继承当中转变了意识,对我来讲又是一个新的提升。
2008年我到了沈鹏先生的课题班,全国的获奖书家在一块儿,互相碰撞、交流、促进、砥励,使自己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沈门七子展览,已经办了四届了,每一届我的作品都在调整提升。给曾来德老师当助教,给沈鹏先生当助教,这又是一个转化,教学相长,很多想法在教学当中体现出来,它让你更系统,更完整,更有方向性。所以这几年在教学的过程当中对于我个人来说又是一种提升。
我经常讲我的人生信条一是:“在希望中前行”。一个人在艺术以及人生上的追求,都是在这样一个状态里。在书法面前我还有很多路可以走,我就觉得充满力量。在这种状态下,人的精神是最充实的,最踏实的,幸福感是最强的。我的人生信条之二是:“要走好自己的路”,走好自己的路有两个方面:第一是,对这条道路的方向性把握;第二是,每走一步都要走的踏实。
荣宝斋在线:历代大家基本上都在写行草书,您觉得对您影响最大的几位书家有哪些?
李明:我觉得写行草这种书体的能力是最重要的,书法最后真正写到高级的层面,行书的能力必须是很强的,否则的话作品就会缺乏生动性,缺乏灵性。所以真正的大家都是行草书写的比较好的,包括唐楷诸家,甚至到后来碑学兴起后写碑的一些书家,像包世臣、康有为、何绍基、邓石如、赵之谦等。从书体角度来讲,行草书是最能够表达个人思想的,而且它更具有抒情性。
我平时注重两个方向的训练:一个是在行草书上,训练互动与观照以及在动起来、连起来后的这种连贯性、生动性。二是静态的,楷书的训练,研究楷书的结构和它的完整性。楷书对行草书将来能不能走到高点,起到关键作用。草书虽是连绵的,但它有结构的点,它有草法、字法,字法就涉及到它的结构,结构上哪个细节你没有做到,它的完备性可能就有问题。苏东坡“刚健含婀娜”、“真放本精微”,就是体现了“尽精微致广大”,尽精微是从细节去深挖,致广大是从格局上去攀升。这样一个思路我也一直贯穿其中,每一阶段自我调整我采取的方法是:一段时间写大字一段时间写小字,一段时间写正楷,一段时间写草书,常态书写和方向性的书写相结合。我觉得前面的路很长,有希望,有光亮。
荣宝斋在线:在行书上您学习临摹过程中哪些大家是您的取法对象?
李明:最早的时候对我影响最深的是赵孟頫,赵孟頫在元朝的时候是力矫时弊的人,那时书写逐渐地走向油滑、低迷,他高举复古大旗,更多的是从二王当中取法,上升到魏晋。我一入手就写的赵孟頫,觉得这种书体和别的书体不一样,它既严谨又妍美,写出来很洒脱,很流动。但真正写进入赵孟頫看它里面又是非常丰富的。赵孟頫之后我还写过秦诏版,后来写墓志比较多,在96年到2000年,我写过四年时间的魏碑,加重笔力,使每个线条扎实起来。书写既要法度森严,需要度的精准把握。但书法最终表现的还是质朴自然,质朴自然是大美,它不是雕琢的美,是一种真实的美,所以要返璞归真。只有把这两个方面汇到一块,汇到一个高点,才能达到一个非常高的境界,如果偏废就只能走到非常狭小的一面。写过这些后使自己的调子得到了提升,然后转向二王。王羲之、王献之书法是帖学上无法逾越的高峰,是无尽的宝藏。王羲之之后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颜真卿和苏东坡。苏东坡也是学颜,他的书法也有一种宽博,实际上他们俩都学王羲之,但苏东坡比照颜鲁公,又有一种变化。颜真卿是我们必须要关注的,他学古而不泥古,人书合一,他的忠诚,刚正不阿,宽博厚重的风格是历史上最有代表性的,颜真卿的三稿,苍茫雄厚,形成了一个极高的境界。
苏东坡他也不光是在写字,他同时也在写人,这一点是最高级的,这对我们当代非常具有借鉴意义的。苏东坡一生这么大的才华,这么高的学问,这么丰富的经历,虽然做了不小的官,但一生坎坷,最后还客死他乡,他是历史上最让人感动的一位艺术家,给我们展示的是文人的一种姿态。他的身上每一点都带有一种文人气质,包括做官、做事,悲天悯人,旷达包容,他应该说是古代艺术精神的集大成者。
荣宝斋在线:您刚才提到做人的修养和字外的修养,我之前也看到过您的《琢庐夜话》,觉得您在文学方面的造诣也非常高,这方面您也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李明:书法可能在某一阶段最讲究的是技法,这门艺术它首先是需要技巧、技艺、技能作为支撑的。但有的东西也并不是光练技法就能得到的,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就需要人增加修养,有的学者懂得很多知识,但他不一定能把书法写好,他可能缺少前期的技术积累,缺少能力的支撑。古代大家到20岁之前把这些所谓的基本功全部做完了,之后就是积累修养。
艺术始终存在一个取舍,取法就是取舍,它始终存在的。人生当中面对无数个选择,怎么选才好,这又上升到哲学观念,它取决于人的大脑意识,取决于人的思想。一个艺术家他是一个有思想的工匠。那些雕琢入微的工匠都是极聪明的人。尤其古代的工匠,现在看来其实都是美学大师,都是思想家。
要认真读一些书,读好一本书,在整个社会实践当中去体验、体悟,要善于去联想,去找到一些规律。沈鹏先生曾经教导我们,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就是既定的东西,需要一个积累,你写字去训练技法,它也是知识,去读古人书论也是知识,但知识怎么转化为行动呢?它就要有思想,要有想象力。想象力把知识转化为生产力,转化为实践的东西,转化为创造。古代常说的怀素观夏云,张旭看公孙大娘舞剑等等,都是他们在生活当中的体验,他们找到了事物当中的共性,技法当中的共性。所以生活就是艺术。
有的人写出来的字有文气、古气、雅气,他有气息在里面。这种气息就是把人的某一种东西融入到书写当中去了。所以书写到一定程度要技进乎道,把人思考的一些东西能够融进去了,变成所谓的澄怀味道。
荣宝斋在线:李老师您对于还没有获奖的,每天拼搏在书法之路上的人们有哪些可以给他们讲的呢?
李明:我经常发微信说,写好字最重要。人很多时候都是看你最光亮的一面,而忽略你光亮的背后,这是普遍的。其实每一个人成功的背后他都有相当大的付出的。有的人急功近利,老是一心想着什么时候能获奖,越这样想命运越不去眷顾你。展览是有规则要求的,既要按规则办事还要有自己的个性特点。这里面如同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技术、运气,很多因素都有。只要你坚持不懈,总有一天成功会降临,但是你首先要达到到那个层次,具备相当的水平。
我们不要为了创作而创作,要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有自我的表达在里面。像五届兰亭奖我写《琢庐夜话》,用小楷写我自己的文章,书、文就统一了,我的目的就是想表达我的一种人文理念。十一届国展的大楷作品我也是这样主动的去思考、去创作的。
所以正在想投稿想入展的人还是要扎扎实实去写好字,在技法上下工夫,在一些修养上下工夫。到一定程度,有一些东西总会到来,时运也会到来。
荣宝斋在线:您最近在创作上有什么想法?今后几年的创作有何打算?常思考的是哪些问题?
李明:书法的道路既漫长又艰辛,因为这样才充满着魅力和希望。我还是坚定不断探求,在继承当中有所发展,这才叫进步。一方面我还要在传统古典中不断去深潜,但是潜过以后怎么办?当代书法究竟该怎么走?是回归古人的这种状态?还是在用古人传统的内容,用当代的形式升华出新的东西?假如会有这个东西,又怎么才能升华出来呢?我最近一直关注的是书写的现代性问题,古人的书法大都在书斋之中,古人的文书信札,过去都是实用的东西,现在更多地进入展厅当中,出现的场合比过去更丰富,更多元,在这种状况下,书写应该是以什么一种方式呈现?艺术是少数人的行为,很多人是这个观点,但我们所谓大的主流是讲艺术为人民服务,更多的要走进人民。我们所要的真正好的艺术,真正大美的艺术,怎么能够把它体现出来,我觉得这些都是值得探讨的问题。
王羲之给一个老太婆写书扇,说你把我扇子弄坏了,王羲之写这么好,她不懂。后来说你拿去卖,结果一抢而光,然后再找王羲之,王羲之就不干了。这是什么问题呢?说明雅与俗之间还是有界线的。所以艺术必须走高雅的路线,走到艺术本体当中去,但要做好跟这个社会的结合。王羲之、王献之他们书法在当时就是主流,是大雅,是大美,我们历代都把他们奉为经典。当下我的思考就是如何把书法传统最精华的东西挖掘出来,让更多的人去理解它,去接受它,去传播它。接受的人越多它的影响力越大,而且还要让它站到这个时代的主流和上端。让它成为大家向往的一个高度,向往的一种境界。之所以有高原无高峰,是因为我们看到的高峰不够高。创造高峰,需要从高原上不断攀升,这是让大家都能仰望的一个高峰,不是一部分人,而是很多人仰望,是这个时代所仰望的。我想这是我思考的书法将来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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