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法批评的学习笔记【之四十八】(从书坛精英的集中发声窥测书坛热点走向)
一现代化程度再高的展厅都不可能为每一位参展作者安装一套“影视同期声”装置让他能够站在自己的大作面前向广大的对书法“混沌未开”的观众发表“入展感言”,或者就自己的艺术实践和书法创作像接受央视《艺术人生》采访那样按固定套路徐徐展开自己的心里路程(即便不是那样煽情,至少也可以秀一下口才和演说能力,体会一下在金碧辉煌的展厅里纵横捭阖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觉)!
单单看一个书法家的书法作品,即便他是炙手可热的名家大腕,观众能从作品中读出的信息还是很有限,尤其是对书法对书家还处于一知半解状态的书发票友(比如在下)。
2013年的“三名工程”,可以说是近十余年以来,中国书协策划的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意义最重大(最起码是我们自己认为意义比较重大)的一次展事!这项活动2011年正式启动、2013年9月28日正式展出。
既然规模巨大、意义深远,开幕式的声势浩大辉煌隆重自不必说,问题的关键是,尽管展览从当年9月28日开始到10月中旬结束,历时半个月,但真正能到现场的幸运观众毕竟还只是少数,和全国数以万计的书法爱好者相比,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全国最重要的艺术展事永远都是在北京举行!书法当然不能例外!我们这些与北京远隔千山万水的普通书法爱好者除了望穿秋水望梅止渴望洋兴叹望断天涯路之外,别无他法!
单就一幅书法作品来说,去不了现场还有弥补的办法,那就是看作品集!中国的书法展览无论大小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展后出集子都是一样的。这次三名书展也不例外。到不了现场的书法爱好者可以通过作品集欣赏名家名作!但,坐在荧屏前看歌舞和坐在剧院与花枝乱颤的演员零距离接触毕竟不是一回事!
毕竟是经过诸多书坛精英人士精心策划多年的一项重要赛事,和普通书展相比,还是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的,作品集之外再编辑出版一本可以让观众和读者对这次书坛盛事进行深入解读的《首届全国“三名工程”入选名家访谈录》就是其中格外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再好的影视剧,如果少了配音配乐,就会让人云里雾里莫名其妙!《首届全国“三名工程”入选名家访谈录》的出版,让我们有机会对这次规模巨大意义深远的展览有了一次更深入的解读,尤其是对书家!薛元明有一篇文章叫做《书家的B面人生》,认真看过《首届全国“三名工程”入选名家访谈录》(以下简称《访谈录》)之后,我们除了可以看到书法家的B面人生,更可以看到书法家对于书法的另类解读!
能够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进“三名工程”,当然配称当代书坛精英!这么多书坛精英集中就书坛热点问题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前所未有!认真研读他们创作之余的“喜怒哀乐”,当然就可以窥测一下当代书坛诸多热点问题的基本走向!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名家的一个访谈虽难以对许多热点盖棺定论,但亦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二
585页的一本书,我在三个月内连续看过至少五遍!平均起来,半个月左右看一遍。就在我着手写这篇札记的时候,我突然对我自己产生一点点的感动:这都什么年月了,居然还有人能如饥似渴的阅读一本对书法家的个人访谈录!并且还不止一遍!
我不知道人们还记不记得当年的第八届矛盾文学奖,当时获奖的有一本长篇小说叫《你在高原》,张炜写的,共10册,39卷,450万字,被称为“史上最长小说”。评委盛子潮说:“至少有十几个评委通读过,大多数评委看过十册中的四五册,评奖期间我也看了其中的三册。”矛盾文学奖的评委共61人,《你在高原》最后却得到58票!可见有相当一部分评委根本就没有读完就投票了!评委麦家表示,没有读完去投票的确不严肃,但他读完了。“《你在高原》进入前20之前,我看了6册。进了20之后,我觉得把它看完是我的责任,所以咬着牙用一天半的时间把它读完了。”
让人去看一部小说都没有耐心,素质很高的人都是“咬着牙”看完的。在这样的时代里,还会有人去很认真的看一部厚厚的访谈录?当评委看小说是任务所迫,我没人强迫呀,怎么也能把这样一本别人看起来很枯燥的东西很认真的看完并且不止一遍呢?不知道是因为不自信或者疏忽,我注意到这本《访谈录》的版权栏,没有印数,没有字数,所以我无从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人在看这样一部不知道有多少字的专业图书。
几天前在整理自己的书法类期刊创刊号时偶然发现,当年许多书法类专业期刊现在都偃旗息鼓人间蒸发玉殒香消寿终正寝了!什么原因呢?难道大家真的是都不喜欢书法理论或书法评论了?写字的真的都不读书了?
其实,也不能说一点不读,只能说是“蜻蜓点水”、“一目十行”和“敷衍了事”,我在会场里座着您能说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领导的高谈阔论吗?我们只能说,在会场里坐坐和把领导的讲话稿拿到家里字斟句酌咬文嚼字甚至红笔圈来蓝笔点不是一码事!
我在不同场合问过几位书法家,某某报纸或者杂志上的书评书论文章您看过吗?人家笑笑,嘴角流露出的是一种很不屑的样子!有一次我问省书协一位副主席,看不看这些东西,他也笑,说,自己好好写字就是了,看那些东西做什么?还有一个书法家给我举例说,一个老者胡子很茂盛,微风吹过洋洋洒洒看上去很是器宇轩昂,偏偏有一位喜欢研究的后生问他,老先生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把胡子放被子外面舒服呢还是放在被子里面舒服呢?老先生先是一愣,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因为自己平时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这些!晚上回家睡觉时就自己折腾,结果是,放在被子外面也不舒服,放在被子里面也不舒服,最后连当初自己是怎么摆放这把胡子的也忘记了,苦恼得一夜无眠!这位书法家说,这个例子说明,练字就好好练字,心无旁骛,不要去看什么书评书论之类的东西。
那么,这本《访谈录》的命运如何呢?
《访谈录》的前言证明,《访谈录》成书于2013年9月20日,到2014年9月20日恰好一年。所以,我原来给这篇文章起的副标题是“《访谈录》一周年祭”,觉得不吉利,才又改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家当茅盾文学奖的评委对参选作品才瞟那么几眼,我三个月之内看过五遍,做一篇札记的资格应该够了吧!
三
看过几遍之后,脑海里经常浮现的词汇就那十来个,“家传”就是其中之一!50位入选书家,说自己是打小受父亲影响的就有8位。这还不包括一些以前接受采访时说过自己是受父亲或爷爷的影响走上书法之路而这次接受采访时没有提及父辈的!这就让人很自然地想到了书法史上的羲献父子。《中国画学刊》副主编张淑云女士说过:“其实,不论是学术还是艺术,最佳的教育莫过于有高人私相授受。可惜,这种教育方式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己被排斥到边缘。把学历等同于人才,成为升官、求职的法宝,就导致了钱学交易、权学交易和文凭商品化,假文凭泛滥成灾。我们的社会已进入一个皇帝新装的时代,上演着虚荣、浮夸和愚蠢的闹剧”。
数千年的书法史也好,当代书画界也好,《访谈录》中的这八位也好,无数事实再次证明了张淑云的这个论断!古往今来,书画界“父子相传”、“子承父业”早已不是新鲜事。除名贯古今的东晋的王羲之和王献之外,唐代的李思训和李昭道、南宋画院的马家五杰、清代的王时敏和王原祁,都是以“子承父业”的形式延续家学的标准榜样,他们的画风、笔触、创作风格和理念一脉相承,完美地应合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古谚。进入当代,艺术界仍不乏“父子相传”的现象,齐白石、齐良迟父子,李苦禅、李燕父子,李可染、李小可父子,傅抱石、傅二石父子,潘天寿和潘公凯 ,靳尚谊和靳军,袁云甫和袁加、袁佐,罗中立和罗丹,周春芽和周褐褐等等,这一对对“丹青父子”,也成为当代艺坛一道别致的风景线。同样的教育,为什么家庭教育的效果和院校教育的效果会有明显反差呢?你看看王厚祥、许雄志、苗培红等人的访谈录就会知道“家传”的三个特点:一是父辈的字特别好或者特别喜欢这个,对下一代“耳濡目染”特别严重!二是自身对这玩意很感兴趣,能从“写字”中感受到乐趣而不是累赘!王厚祥高考的时候还趁午休临一个小时的《妙严寺碑》,不是自己感到快乐,能做到么?三是持久,一以贯之!再就是随时随地无私传授,随时随地不耻下问!学院教育是达不到这样子的!
四
没有任何一种艺术门类里没有发生过雅俗是否共赏的争辩!书法界尤甚!翻开手头所有的书法专业媒体,诸如此类的争辩喋喋不休从早到晚不绝于耳!但真正的书法界重量级人物在一本书里“短兵相接”,还只有这本《访谈录》。我相信张海主席是很认真的看过这本《访谈录》,最起码,他看过为入选书家拍摄的五十集系类专题短片,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在这本书的前言里这样说:书中所涉观点皆为书家自我见解,充满个性,自然地在书法理念上拉开了距离!比如书中书法家个人对雅俗是否可以共赏的论辩,就见证了张主席这个观点。
和其他艺术观点的争论一样,雅俗是否可以共赏的争论,也分三类,正方、反方和羞羞答答模棱两可半推半就欲说还休的!顾亚龙先生属于赞成的这一方,算是代表人物。他说:我特别赞成这个说法。真正的艺术,真正好的艺术,我认为是雅俗共赏的,绝不会说我搞出来的这个艺术作品,只有我个人或者是少数人才能看懂的,那不是真正的高雅。只有自己能看懂的艺术,一定是走到了某一个极端的路上去了。反方观点鲜明的要数刘一闻了,他说:雅和俗不能共赏,雅就是雅,俗就是俗,这岂能合二为一。因为真正的、优秀的艺术作品,其实他是不通俗的。记者对他说:真正好的艺术,一定是能够打动人的。刘说:看打动什么人,还是这个问题。刘先生还举例说明:我曾经碰到过这么一件事,十多年前,我因感谢某人便刻了一方印章给他。他当然也很开心,大概是若干年以后,有一次有一个学生给我讲,他说刘老师你给某某人刻过一方印章?我说是的。他说那方印章主人把印面磨掉了,他让我来刻。让学生刻也没有错,但分明是这个人看不懂我的印章。
当然还有第三种观点,属于辩证法层面的。王金泉说:我就知道,你要不雅俗共赏,过春节的时候,春联都没人贴你的。记者说:您的意思是不是说真正那种阳春白雪的东西未必适合您?王说:未必。那种所谓的曲高和寡也好,阳春白雪也好,那是一种说法,书法写到最高境界就是您说的这个,还是雅俗共赏。陈新亚说的话就有点让人云里雾里。记者问他:那您说艺术的最高境界其实是雅俗共赏的?陈说:也不一定,我说的是专家的层面,比如说搞书法的人这个层面,而且不是我们今天搞书法的人,还要把后来的人算进去,这个就没办法用一个具体的数字或者什么说它的好。采访陈新亚的这个记者很有意思,他把陈先生引到这个话题上之后就开始“下套”。下面这两组一问一答很有意思——
记者:那您刚才给我说的,书法达到最高的境界可能就是谁都舒服了,手也舒服了,笔也舒服了,心也舒服了,谁看着都舒服了,那这个时候就应该是一个雅俗共赏的状态啊,大家都觉得看到这个字——
陈:你说的雅俗共赏我明白了。但是我说的这个雅俗,不能把这个“俗”放到所有的人里面去。欣赏者,就像弹琴一样的,也有一个圈,这个圈里面,就像书法圈——
记者:就算我不懂,其实我一点都不懂古琴,但是您弹的时候我就想掉眼泪。陈:那可以听的,可以感受。
记者:虽然我不懂,但是打动我了。
我料定这个记者肯定看过《笑林广记》,因为,《笑林广记》有载:“某生素善琴,尝谓世无知音,抑抑不乐。一日无事,抚琴消遣,忽闻隔邻,有叹息声,大喜,以为知音在是,款扉叩之,邻媪曰:‘无他,亡儿存日,以弹絮为业,今客鼓此,酷类其音,闻之,不觉悲从中耳。’”哈哈,听了你的琴,不是被感动了,而是想到了我那故去的儿子,以前他弹棉花时,也是这般声音啊。
五
您见过写字的把自己说的很不值一提的吗?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也可能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写字的过去就说过自己那两下子无非“雕虫小技”。此言差矣!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雕虫小技”是比喻微不足道的技能。所以,千百年来,人们常用“雕虫小技”来自谦。其实,这是一种旷古绝今的“神技”呢!“雕虫小技”中的“虫”,指的不是昆虫,而是一种书法——“虫书”。虫书又名鸟虫书、鸟虫篆,是金文中的一种特殊的美术字体。这种字体的笔画酷似飞鸟的形状,有的干脆在笔画的旁边饰以飞鸟的形状,起装饰作用,凸显一种美感。写字的用这个成语来形容自己是贬损吗?分明是炫耀、抬高、恃才傲物!
王羲之说过,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言下之意,书法这玩意,不是一般人能够玩的转的!《访谈录》里有三个小节让我记忆尤甚——
一是羊晓君先生,他接受采访时说过这样一段话:当时我写书法的时候,有一位当地的领导跟我讲,你五年之内一定要加入中国书协,我说好,结果三年就实现了。还有,很想在中国美术馆搞一个以富春山水为题的个人书法展览,还想到台湾搞展览,这些当时只是计划,现在都实现了。计划明年在联合国总部搞一个“大美富春山”的展览,估计问题也不大。
二是王厚祥先生,他也说了一个关于“三年五年”的故事。张旭光对他说过,厚祥你真是一个写草书的材料,我给你一个任务,你用五年的时间解决识草问题,做草书方面的专家。就是古代的草书现在的草书,拿过来就能认识。王厚祥先生说,我用三年的时间就解决了识草的问题。王先生还谈到自己酒后随便写的东西获得大奖的故事:“比如我十届国展的获奖作品。前年,我是跟一个朋友在隆化,一个企业家请我们去写字,晚上喝了好多酒,然后他们都休息了,只有一个朋友跟我在哪,他给我抻纸,然后我就在那写,一晚上我喝的那个酒劲,一直写到夜里两三点钟,逮什么纸写什么纸,大张的小张的各种形式的各种感觉的,飘逸的东西凝重的东西,连的断的,最后一卷回家了。回来之后,正好投十届国展,打开选了一张,投去获了奖。后来那张获奖作品还获得了中国书协的年度佳作奖。年度佳作奖是什么概念呢?就是中国书协在这一个年度的全国获奖作品里再选出15件作品评奖。”王先生还为这个作品加了一个“注脚”:当时写十届国展那个获奖作品,我最后落款好像写的是“怀素状态”。因为当时写的是唐人写怀素的一些诗句,比如说“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是唐代人描写怀素创作的一些状态的诗句。
三是韦斯琴女士!韦女士的细腻与优雅是出了名的!但如何体现在书法上,我一直没有找到令人折服的例子!这次,有了!她接受采访时说:“古人不可能把所有的细节都教给你,比入我写一个十字,横画写完了我再写一个竖画,横画和竖画相交的地方,是在正中间相交还是偏右一点点还是偏左一点点相交呢?最美的不是在正中间,是稍微偏右一点点。达芬奇说0.618是黄金分割,写久了你才会发现这个黄金分割真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就那样偏一点点,便是最完美的!
看完以上这三点,您对玩书法的该五体投地了吧?人家不是“炫耀、抬高、恃才傲物”,能耐在哪搁着呢!书法家们不得了,采访他们的记者也不是省油的灯!看《访谈录》的时候经常会被记者们的精彩提问所叹服!看得出来,记者采访前做了大量功课!相反,书法家们虽然字写得很是了得,但接受采访,尤其是像这样一种经过精心策划甚至“布局”的采访,显然准备不足!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正回答问题的时候突然问记者:您姓什么来着?一句问话礼仪尽失!姜还是老的辣,看李刚田的访谈录,你就知道什么叫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从容淡定处变不惊!
六
书法究竟能不能超越古人?
以前听到这个问题,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今古能单纯的这样类比吗?那秦始皇武则天和康雍乾相比怎么样呢?有这样比较的吗?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全世界最高,那他的《檀香刑》、《红高粱》、《丰乳肥臀》、《蛙》、《檀香刑》、《生死疲劳》、《四十一炮》和《红楼梦》相比怎么样呢?
玩书法的都是智商超群聪慧过人的人,尤其入选“三名工程”的书家!他们也争论这个问题,看来有较真的必要!有较真必要的话题,《访谈录》当然难以回避!
通篇看过来,或多或少涉及这个问题的书家有九位。所持观点也分为四类:一、说超越是异想天开!二、不是没有可能。三、犹抱琵琶半遮面,想说可以,又怕别人说不成熟,狂!四、客观分析,客观对待!
前三种观点没有过多讨论的必要,第四种观点倒是值得一看!洪厚甜先生认为,“我们现在已经具备了超越前人的这种条件”,我们唯一缺乏的是“心境”!他说,“我们处在一个信息量极其大的社会环境里面,古人没有这么大的信息量,但是他多了份内心的恬静,这种恬静和静默的精神境界,正是现代人很难超越和具备的一种东西”。孙晓云认为这个问题不能做简单类比,并且认为“这是一个伪命题。比如说古人当时没有飞机,我们现在有飞机了,我们是超越古人了,能比吗?古人当时没有现代科学,全体古人中的精英,都是以文为尚的,文中间以书法为尚,所有的精英都喜欢书法这个事情。我们现在有很多精英分出去干其他的事,都不再搞书法了,不再写字了,而且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写了,那么从量、从质和从这个社会的背景都不可比了。我们非要用超越不超越来比较,这个超越好孱弱和单薄!”孙晓云的观点是:“临摹古人、崇拜古人和你创新不矛盾,跟你超越也不矛盾,我们非要把它对立起来放在一起论述,在其中纠结,是在浪费时间”。多少有一点点矛盾的是周俊杰先生,他前面说,“当代书法想超越古人确实很难,艺术上没法超越”。稍后又说,“现在我们看到有很多年轻人,三四十岁、四五十岁等等,有很好的基础,他们的作品,从功力上讲,也可与古人相颉颃,整体上水平确实非常好,这一点我们不能自卑”。本来不打算就前三种观点记述什么东西,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摘出王厚祥的三句话——
一、我们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能超越古人?
二、很多有影响的名家都说,说我们现在连想都不要想要超越古人,其实我特别不赞同这个观点!
三、这些老师说不能超越古人,我认为,那是他自己没有自信,他也没有权利说别人。也没有权利代表这个时代不能超越。
七
勿庸讳言,书法是所有艺术门类里对人对社会影响力比较小的一种!尽管“业内人士”竭力把书法这门艺术无限拔高甚至把他说的神乎其神神秘莫测,社会大众仍然认为你就是个写字的,对社会对公众最大的贡献就是过春节时“下乡写春联”。
央视有个知名栏目叫《艺术人生》,请了多少个演电影的唱戏的,有过书法家吗?书法家们倒是也想在这个平台上“套近乎,忆童年,拿照片,把琴谈”,谁请咱呢?这次“三名工程”的入选书家虽然终于有了一次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的机会,但谁会知道那个扛摄像机的是咱中国书法家协会请来的呢!没人邀请咱,就自己请个记者过过瘾,虽然有一点点说不出的苦涩,但毕竟咱入选了“三名工程”,也算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啊!
呵呵,随便调侃几句,书法家们当不会斤斤计较!
不管怎么说,有被采访的机会,当然要好好表达表达,自己给自己来一下“套近乎,忆童年,拿照片,把琴谈”也无不可。总体看《访谈录》中的书法家,表达能力绝对可圈可点,有一大部分书法家都在利用这样一个平台或者说机会梳理自己的心理路程和艺术观点,篇幅超过15页的超过三分之一,还有几位超过了20页,比如于明诠老师的、刘恒老师的。书法家并不都迂腐,在和记者进行交流的时候,有的也时不时的透出几分狡黠,不但避开了记者们有意识下的套,同时还会引导记者跟着自己的思路走,整个访谈录完全是在按照自己的既定思路展开,记者几乎没有插话余地!你看李刚田先生的那篇采访,有几句记者的提问,通篇看过去,完全是李先生在自说自话,整个一篇“传道授业解惑”的演讲稿啊!
另外一篇印象极其深刻的访谈就是刘恒先生的这篇了!看完刘先生的这篇访谈,再回头看看他的工作岗位,便茅塞顿开!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展览部主任!这两个职务说明什么?说明刘先生说出的每一句话实际上都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权威发布”啊!看不透这一点,这本书就白看了!刘先生说他自己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比较随意,怎么着都行。他的这篇访谈也像他自己的个性,娓娓道来不疾不徐,“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不经意间你就进入了他的书法世界!学术或者书法观点方面,我没有留意多少,因为每一个书法家都会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很多地方虽有碰撞但也大同小异!刘先生这篇访谈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谈国展的这一部分!我把这部分的内容归纳成五句话——
1、展览将长期存在。展览不可少,书法需要展览!
2、书法家追名逐利无可非议,人各有志,情理之中。
3、国展评审异常严格!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随意那么简单那么肮脏!
4、一个人甚至评委会主任个人,他也无法左右所有评委!
5、初选时只要有一个评委认为这件可以保留,就给他提上来,然后挂起来。
八
这么多书坛高手集中接受媒体采访,有一个问题绝对回避不了,那就是他们几乎都曾经经历过的“展览”和紧随其后“研讨会”。
关于展览,近几年由中国书协牵头举办的所有展览几乎都在征稿启事里注明这样一条:“投稿作品落款一律使用真实姓名,勿用笔名;发现临摹、抄袭已在公开出版物发表的古今作品(含古代碑帖集字、集联)不予评审;鼓励书写完整作品,不提倡拼贴、染色、做旧等形式。禁止一稿多投。”前面几句没的说,大家都一致赞成,关键是后面所说的拼贴、染色、做旧,到现在书法界都争论不休!
毛国典先生对此毫不避讳,他认为适当在形式上下一点功夫没有错,书法艺术应当包括这些东西。毛先生认为参展作品起码要注意四点:一是写得要精,要传统,作品质量要高。二是作品尺寸要大,但不超过规定尺寸。三是要用色纸创作。第四要做旧,做色宣的拼接,或者把设计的理念融进去。
刘恒先生也认为适当做些作品设计也没什么,何况有一些元素并不是我们现在才有的,“比如说注重作品的视角效果、作品幅式的扩大,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最明显的或者说最晚吧,起码在明代就已经出现了。明代那些书法家都留下很多很大的作品,3米多的,字也很大,也很讲究气势,也很讲究视觉效果这类的作品”。
我一直很关注于明诠先生,他说过很多有棱有角的话,谈看法说观点从来就是直来直去,不藏着腋着。这次的访谈,依然延续着他一贯的风格。就说这个对作品刻意设计的做法吧,他很明确的表示反对!尤其反对“把书法当成一种纯粹的笔墨游戏,比如说要强调整个作品的视觉冲击力,对结体和章法进行夸张。再一个就是用一个锐角在局部造成一种视觉的紧张感,用一个墨块墨团放在这个地方,造成视觉上的沉重感,用一条线对这一个块面做一下分割,用这样一些形式像拼图游戏一样,来制作一种视觉意义上所谓的书法作品。这也是一种倾向。这两种倾向其实都把书法艺术的文化品位降低了!都把书法艺术应有的文化内涵冲淡了!”
总体看,书法家都或多或少的对拼接之类的设计动作还是有一点点包容的,周剑初就认为,“在数万件参赛作品中,如果你的作品没有特色,没有与众不同,就很难有竞争力”。他甚至认为书法家“可以借鉴的艺术门类很多,比如说舞蹈、雕塑、美术等等,都可以辅助于书法创作。”柯云瀚说,自己经常出任国展评委,也不主张工艺过分拼接,要回到黑白世界中来。但真正到了自己参赛时,也搞拼接,而且同一件作品中使用三种字体书写。所以说,参赛作品还是“适当地参照了当代展厅的视觉效果”。
“研讨会”是每一个展览的衍生品,尤其是个展,好像没有一个研讨会之类就不足以显示对作者的关注!但书法家们、尤其是应邀参加他人作品研讨会的书法家书法评论家们对诸如此类的活动究竟是怎么看待的呢?过去听林岫先生说过这样一段话:“与其掏钱开研讨会让人对着你讲好话(这让她挺难受的),还不如出本集子让朋友分享一下你的快乐,自己也想退出江湖了,写文章讲话得罪不少人。其实讲真话不容易,这比整天说好的好的对的对的是的是的之人强上一百倍,因为你很真诚的把你要表达的东西说出来了,艺术家就需要这种品质。真诚是一种美德!”这次看《访谈录》,又看到许雄志先生说的这样一段——
但是当下我们书坛还缺乏一些在理论上有真知灼见的、开门见山的学术层面的书法批评和舆论环境,现在很多都是一些面子的问题,互相吹捧,只能说好,不能说坏。这对书法的良性发展,应该说起不到好的作用。参加某些书法研讨会我是最头疼的,一些虚话不想说,但是真话又没法说,说出来可能会得罪人,大环境使然,缺乏一种正常的艺术批评气氛。
九
名家个展,人头攒动,男女老幼,摩肩接踵!有时候就很想问,你们来看的是什么?不错,是书展!你在书展上看什么?你就像去菜市场赶集买菜一样十分钟不到过半摊位您给看完了,您想要什么?
我也是这么多男男女女中的一员,如果突然有人这样问我,我也会结巴不成词句!为什么?怎么回事?我就又想到了那个长胡子的老人,如果没有人突然问他,晚上睡觉胡子是搁在被子外面还是搁在被子里面,他绝对不会失眠,因为他平时就没有想过这还是个问题!
胡子放在哪里无关紧要,书法是一门需要较真的学问,何况其中也不乏喜欢较真的人! 《访谈录》里,有两位书法家谈这个问题比较深刻:于明诠和郭伟!
于明诠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我读了一位当代美学家叶秀山的一本书,很薄的一个小册子,叫《书法美学引论》。他不是一个专门的书法家,他在里面说了一句话,什么叫书法呢?书法就是“书法家说话”,你是书法家,书法就是你的一种说话方式,你要用你手中的笔墨把你的真心话,把你内心里面憋不住一定要说的话,说明白,说好了,说得有味道了,说得有意思了,那你就是一个书法家!
郭伟把事说得更直白,他认为,“有一些书法家在一段时间曾经提出过,书法看的就是线条,看的就是单字,所以写什么内容无关紧要。我认为这里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几千年书法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其于优雅线条美之外,其书写文辞之美,则体现了书写者的文化素养、伦理道德取向、审美心态等等”。
两位的论述让我忽然想起著名画家孙奇峰关于书法的一段论述,他说,“书法是一种艺术形式,它本身没有具体的内容,有人把所书写的诗词、题跋一类的文字内容当成书法的内容,这就有问题了。孙过庭《书谱》里对这个问题也有糊涂观念。要按这个说法,认为颜鲁公的《祭侄文稿》表现了书家当时很难过,王羲之写《兰亭序》时很高兴,那么,书法家在写《百家姓》、《千字文》的时候是怎样的情绪呢?那些佛教内容的文书又表达了书家什么样的心情呢?”
还有,“欧阳询尝行,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反,下马伫立,及疲,乃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方去。” 这欧阳询又是在看石碑上的什么呢?
三届兰亭在河南省平顶山市展出时,我连续去过三次,第一次去是开幕当天,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虽然是有意识的要去篆书作品面前多站站,但又觉得来一趟不容易,匆匆忙忙的,什么东西都给看了一遍,包括展厅里陈设的家具是不是黄花梨都找了一个小姐问了问(尽管明知道她会怎么回答)。第二次去,准备比较充足,照相机也带上了,重点去看篆书作品,尤其是有斯冰风格的铁线篆一个不漏的全给拍了下来(咱喜欢这个,现在还在天天坚持临摹《城隍庙记》)。回家研究了一段以后发现,除了搞清楚了人家写的内容和作品的章法、尺寸,对于线条、用墨、印章和款书还是印象不深,于是,收拾行装再次南下!
书坛大腕们争论的问题我们丈二和尚,我们只能说,我们去看书展,就是这么玩的!
十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看《访谈录》几遍之后,很自然的就想起这句话。
历经几轮筛选,沉淀下来的这五十位无疑应当是当代书坛名家,不但无可非议,而且货真价实!那么,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是幸运还是误打误撞?是历经苦难还是天赐良机?是心血来潮一蹴而就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后来者能否复制?我们为什么要玩书法?书法能带给我们什么?我们是否玩得起玩得转?
以前看书评书论,更多的是“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锭,不作张芝作索靖”、“登楼不下四十年”、“退笔成冢”、“池水尽墨”之类,好像只要下苦工,写一手好字当不成问题!后来看杨守敬的《书学迩言》才恍然大悟:天分第一,见识第二,勤奋第三!这次看《访谈录》,我个人印象最深的也是三条:一、自己真喜欢!不是一般的喜爱!而是像吴冠中说过的,就像往草上浇开水都浇不死的喜欢!二、长期坚持!不是一天练习十分八分的那种坚持,不是连续坚持三个月的那种坚持!而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那种坚持,是每一天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种坚持!三、有人指点,路子要对!
何连仁先生42岁才开始临帖,之前没有从事过书法创作,但学习一年之后竟然入围四届国展!当时他所在的盘锦市还从来没有人上过国展!许多人羡慕和惊讶是肯定的了,但他们都不会知道,何先生当时在好几口人住20多平米的情况下每天坚持站着练字六七个小时!何先生在接受采访时自己都承认,“不是我聪明,而是我用功”!“一共十几种碑帖我基本上都临到了,用三四年的时间基本全部临完。当然,那辛苦就不用说了,一天写多少小时也不用说了,非常费劲的”。
天赋这东西究竟存不存在?张建会认为,存在!因为,“有些东西就是你与生俱来的,就是你的那种感受,你一下笔就是那种感觉。你看齐白石、吴昌硕用笔,别人怎么模仿也不行,有些东西就是与生俱来的,还有一个就是他的领悟能力,别人是透过现象去看现象,有天分的人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眼看就是他的!”
为什么书法要有所谓的“日课”?
陈新亚说,书法“像练肌肉,一个月可以把这个肌肉练得很强壮,你再一个月不练的话,它每天都在减退,写字跟那一摸一样。所以写字的时候,人家说要天天写天天练,就是这个意思,一个道理。西方人归纳出来,学一门艺术达到一个基本水准需要什么?一万个小时。他为什么用时间来计算?他不谈别的,你下了多大力气,一定要有时间,有时间以后,你的躯体才能慢慢地从骨子里面慢慢的把他置换、调整”。
其实,不光是书法,很多艺术门类都需要天天练功的!比如唱戏的练武的。
我认可曲庆伟的话:苦和乐是相对而言的。一个人要想有成就,一定要比常人付出得多。过程应该是快乐的。我临帖或创作的时候,是很投入的。沉浸在古人书写的情境里,常常是手挥目送,思接千载,妙不可言!学习书法的过程是充实快乐的,同时在文学、美学、哲学等方面也都会得到提高。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生活上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和书法给予我的快乐相比,这种付出是值得的。
十一
一直来就有一个观点:书法不能仅仅是几个“业内人士”在孤芳自赏!
就像体育运动,如果仅仅是几个奥运会冠军在为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装点门面,那我们的指导思想就出现了大的偏差!
老人家早就有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书法不是这样吗?“中国文化软实力发展战略研究”课题组日前提出了“中国文化符号调查报告”的阶段性成果,这项历时近半年的全国大学生调查结果显示,在270项候选中国文化符号中,最具代表性的前10项分别是:汉语(汉字)、孔子、书法、长城、五星红旗、中医、毛泽东、故宫、邓小平、兵马俑。既然“书法”属于“中国文化符号”,那就不是哪一个人的私有财产,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有喜欢和爱好的权利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看刘京闻先生的访谈,对此问题感触尤深!
刘先生有三段话颇值得深思——
一、书法其实应该是能够让人坐在书斋里面,去慢慢品味,慢慢地思考,一笔一画之间给我们带来的那种愉悦。而现在人们更多的是喜欢那种恣肆的、张扬的或者写成之后被人赞美的一种感觉。
二、学书法的好处不是学书法本身,学书法的好处是你通过学书法带给你对其他问题的思考,让你的心能够沉静下来,你干什么都行。所以你看这个社会,字写得好的人,基本上在各个领域都是非常优秀的人。
三、书法只是给你一个积淀,让你喜欢这个东西,懂得了一定的专业知识,这个东西可能就是你的生命,一生的爱好。
我读刘先生的这篇访谈,还读出了三个信息:一、书法家们,尤其是像入选“三名工程”的这些书法名家们要向启功先生学习,不要以故作高深的姿态吓唬后来者和初学者,应该像启功先生那样告诉初学者:不要迷信,只要你掌握对了方法,人人都能写好字。二、书法不能只是几个书法家在自说自话,倡导全民欣赏书法、懂书法,能提笔写更好!不要反对其他行业的人学习书法,“你像我们古代的颜真卿,还是一个大官,苏东坡也是一个官员,这些又是学者又是官员,在其他方面已经有很高成就了,这种成就往往促进了他在书法艺术上的提高。”刘先生的这个观点我很赞同!书法界长期以来坚持“外菜莫入”,尤其忌讳官员练习书法!其实害处极大!林岫先生的一句话说得最形象和到位:“这些人平时大鱼大肉都吃饱了,还要来抢我们的小米粥吃。” 试问林先生,就算是一碗小米粥,谁说就是你们的?官员喜欢书法怎么啦?谁规定的官员就不能喜欢书法?我们看历史上,王羲之是右将军,国之栋梁,颜真卿是平原太守,苏东坡也是政府要员,李阳冰的《城隍庙记》就是在做缙云县令时为民众祈雨后写的!他们都是一生在忙,哪里是天天专门就写字?在历史上哪里有专业的书法家?三、对书法不要抱太多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书法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状态,就像人们天天早上要去晨练要去健身房要去美容一样,是一种生活状态,和读书弹琴吟诗作对一回事,不要太功利!我们现在对书法的引导出现误差,追求名气,“真正出了头了,他依然还想出更大的头。”“我们都说淡泊名利,淡泊名利其实是挂在嘴上的特别多,放在心里的人特别少”。
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十二
阅读是享受,但当你很认真地去阅读一本书并与之同步思考的时候,就会感觉到累!
《访谈录》是我最近几年看得最认真最辛苦的一本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一点不错!看《访谈录》就是这种感觉。
陆陆续续写了这么多篇所谓的“札记”,到这篇的时候,仍然感觉意犹未尽,但还是觉得应该收尾了,“如鲠在喉”的东西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篇要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如果打算玩书法,这《访谈录》还真是需要认真看看!“三名工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当代中国书坛写字功夫最过硬的,也就是这么五十位了!虽然也有挂一漏万沧海遗珠的可能,但其代表性绝对没错!平时您可能有各种机会看到他们的作品,也可能从作品中解读出了一定的东西,但要真正深刻的细致入微的解读他们,这篇《访谈录》非看不可!
《访谈录》中篇幅最长的达37页,洋洋洒洒纵横捭阖,书家得以畅所欲言!比如陈新亚。最短的只有5页,寥寥数语字斟句酌,言简意赅不落俗套!比如龙开胜。但不管是长篇大论或者是三言两语,给阅读者带来的愉悦和犹如醍醐灌顶的感觉是一样的!
以前我们也从书法专业媒体上或多或少看过类似的东西,但媒体出于各种考量,对采访对象的选择和报刊容量的限制都难以使我们如愿以偿!王金泉先生说:“现在的专业报刊杂志所介绍的书家大都不能让人信服,有的书家甚至是在玩杂耍,我们几乎天天都在看报,有些刊登的作品确实害眼,介绍的文字更是不负责任,其实这些都是误导。”先生的话多少有一些偏激,平心而论,这些年书坛之所以日子过得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书法专业媒体推波助澜的功劳不可小觑!
《访谈录》定价98元,按理说不算太高,但即便如此,能买一本细心看看的书法爱好者或者说书法工作者究竟有多少?
还有每届书学讨论会编辑出版的论文集,除了专业研究者和在校书法专业师生,一般的书法爱好者书法工作者究有几人在乎?
写字的不大看理论文章已是不争的事实!
就评论家来说,“罪过”有三:其一,文字枯燥,味同嚼蜡!虞卫毅先生说过,好的批评文章应当具有独特的风格,它本身也应当是一篇优秀的文艺作品,具有“散文的优美、论文的严谨和哲学的深刻”!我们的理论家做到了吗?我们驾驭文字的能力敢和散文家叫板吗?有时候就感觉我们的理论家思维有点拧巴,人家冯巩是扬长避短,“跟潘长江比个大,跟陈佩斯比美发,跟帕瓦罗蒂比劈叉,跟美国总统布什比说中国话!”,我们是玩书法的,我们应当跟作家比写字啊,怎么能比遣词造句呢?很多书评家都喜欢在文章里使用生涩拗口的古汉语和冷僻词汇,原本是想借此显摆自己的文字功底,一不留神露了怯,文章更难读,喜欢轻松自在的读者干脆弃之如敝屐!其二,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白了,就是臭长!现在书法理论界有一个人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好像文章太短就显得没学问,不大篇幅引经据典就显得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搞得文章越来越长读者越来越少!《书法清口》是胡传海先生新近出版的一本书法评论集,其实就是《书法》杂志“卷首语”辑录成册了!书出来以后很受读者喜欢,“业内人士”和“局外人士”均给以充分肯定高度评价,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专门从事书法专业报纸编辑工作的(再准确一点说就是专门从事书法批评与书法理论编辑工作的)姜寿田先生的评论,他说,胡传海先生“接手执编《书法》杂志后,他对《书法》杂志的学术定位做了有效的调整,积极介入当代书法创作,并对当代书坛予以深度观察批评,以时评与言论树立起《书法》杂志的学术大纛!而尤以胡传海写的《卷首语》靡被书坛,为海内外书界瞩目!其文老辣,戏谑又不失冷幽默与正义直指。有民国时评杂文之隽利与真魄,也有清流无所忌惮的自傲!此中文人自傲与自雄毕见!这正是文坛书坛所缺乏的!”,还说,“胡传海《卷首语》续海派文脉,扬清流士气,啸傲书坛权贵,激浊扬清,微君又其谁耶?”。照此推理,姜先生应当是最推崇书评书论“短小精悍、亦庄亦谐”的,遗憾的是,《书法导报》上经姜先生编辑发表的书评书论文章小于一个整版或者低于八千字的凤毛麟角!其三,主观臆断,凭空联想!张芝这个书法巨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当年不知道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句“匆匆不暇草书”,给后人尤其是今天的书法人留下了多少饭碗!多少人因为这句话著书立说在各种报刊上学术讨论会上课堂上纵横捭阖口若悬河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巧了,手头有一份刚刚收到的《书法导报》,第七版上又是一篇题目就叫做《论“匆匆不暇草书”的含义》,编辑恰恰又是姜寿田先生)!书评家对书史上很多事情和理论的解读时常会让人叹为观止!他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遗憾的是,让读者对书评书论渐行渐远的恰恰就是这些书评家个人的随意解读!不是说不能解读,不是说不能想象,问题出在“解读的态度、文章的风格、论据的充分”!我不知道读者对书评家个人的“想象”是否感兴趣,现实情况是,“想象”已成为书评家书论家的主要创作源泉!学者丛文俊先生说他自己“感受最深的就是学术研究也要有想象,由想象带动问题意识,进而形成新的思维方式和学术风格”,还说,学术研究“因想象而有创意、而能另辟蹊径,不傍依前人而能自立”!听见没有,名家都这么说了,书评书论还能不“胡思乱想”吗?可是,读者群呢?天知道! 就书法家来说,“罪过”亦有三,不过,这三大板和书评家那三大板,板子要小许多!姑娘没人看,不要让路人很反思;电影无票房,谁听说过处理观众?
但,我们的书法家也需要记住三句话:其一,“天不生孔尼,万古如长夜”。这个比喻有点过了,书评家纵使能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但和孔大圣人能有一比吗?咱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懂的!为了避免“在黑暗中摸索更长时间”,我们也确有必要听听思想家们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和全新的思路!其二,“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听听他人多角度的分析,或许能够给您打开另外一扇窗!虞卫毅举过一个例子,晚年赵无极尝试以西画构图创作具有东方水墨意味的水墨画,一开始仅仅是尝试,而且毫无信心,但当他拜读了评论家米肖为他的一批画作撰写的评论后,立即感到自己找到了感觉,找到了新的画路。为此,他在自传中还这样写道:我想,可以这么说,用墨点作画,是中国的发明,但是中国画家并不把他当回事,这种由少年时学习书法带来的用笔便利曾一直令我怀疑,以为那只是玩弄和炫耀笔墨技罢了,在相隔近四十年以后,多亏米肖,我才又一次发现新的作画方法,扩大了创作天地!并称,米肖的评论对自己的创作“有决定性影响”!可见评论家有价值的评论对创作有多大的益处!其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包括两层含义,一是通过了解他人思维认识和学习新的艺术门类,比照中求解,探索中学习。西沃多·沃尔费在《艺术与艺术批评》一文中则提出:“艺术批评一个最主要的功能是:确认新的艺术,使之能被理解并得到公正的评价,不论这些新创造的艺术如何怪诞,不符合艺术标准,甚至逆潮流。”二是通过阅读批评文章了解他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的作品!一个书法家在完成一件作品之后,无论文野雅俗,总是需要有人谈谈看法,无人搭理或者舆论一边倒都不是正常现象,“毫无争议的作品是根本不存在的,即使是像《兰亭序》和《祭侄文稿》这样的经典之作也概莫能外。如果没有正常的批评,也就等于没有真正的欣赏者!”(傅德锋)。
但愿《访谈录》的出版能让读者对所谓的书法理论有一个全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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