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共分享】上元憾事----刘炳森

书艺公社 发表于 2005-2-23 09:39

编者按:值此元宵节之际,网站特编发刘先生文章,以此缅怀!!!

上元憾事
作者：刘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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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叫上元佳节。母亲对于过节历来都是兴致很高，到了正月十五，煮元宵、蒸元宵和油炸元宵都要做一些，高高兴兴地忙个不停。
　　正月十五的午餐，照例是一顿饺子，虽然是好吃的饭食，却比不上晚间的元宵更加富于特色，更加值得盼望。傍晚时分，人们在憧憬着那顿将要到口的甜食的同时，还要进行一项村边的活动，那就是“烤百病”。成年人和孩子们都到村外的荒郊野地去捡些早已干透的柴草，点起小火堆，大家从火苗上面迈来迈去，这样烤一烤火，就可以去掉身上有可能潜伏着的瘟疫或其他致病的因素，从而保障一年之内不生疾病，求得平安康健。但是，孩子们的用意则远远不同于大人们的初衷了，没有什么“一烤免去百病”之想，而是觉得实在是一种非常好玩的游戏，拾柴点火之后，外加上一项扔笤帚疙瘩和炊帚疙瘩。这种附加的游戏，是把已经用秃了的笤帚和炊帚拿来，割断几乎一半多横捆的腰线，使其散开一端便于点燃。玩的时候，几个人分别将这些在火堆上点着成为火把，然后往高处扔起。这样，远远近近看去，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和大大小小的火球，甚是有趣。每年上元傍晚的“烤百病”和扔火球，都是如此好玩，如此快乐。然而，事情并不都是那么顺利美好，也曾经为此发生过一次非常令人不快、非常糟糕的事。
　　一届牛年的上元佳节，竟赶上个刮大西北风的天气，虽说到了落日时分，风是小了下来，却仍然在刮着，我和同伴们盼望了很久的“烤扔”活动，眼看着是要告吹了，心里特别着急，便大骂老天爷，他不该刮这场缺德的大风。与我同年的凤龙和小我三岁的云亭，都是我童年时代的朋友，他俩对这可恶天气的怨恨情绪和我是完全一样的。不甘心坐失良机又该如何呢？我们一同商量了个办法，到村西南边周家坟避风的地方去玩，只烤不扔。云亭还从家里拿出一根生锈的破铁管子，大约有一寸粗、一尺长，可以当作烟囱来用。我们想垒个小柴灶，免得火星乱飞。我们三个兴冲冲地跑到那里，选择的地点是第二号大坟的避风处，那头号大坟正好在西北方给这里挡风。我们刨了个土炕作为灶膛，安装好了烟囱就去拾柴禾。我们用这小柴灶烧柴烤手，从小烟囱里冒出烟，既安全又好玩。我在大坟的后面一直玩到天黑，才不得不回家。为了避免因火星飞舞而殃及南边的邻村杨附马庄，我们就把小柴灶膛全部用土埋掉，再看看，连一绺烟都没有了，才放心地离开那里。讨厌的西北风一夜没停，第二天上午，大风仍在凶猛地刮着。
　　“周家坟着火啦！周家坟着火啦！周家……”有人在街里大喊起来。人们听到喊声，首先是周家坟的孝子贤孙们马上紧张起来，隔墙往村外看，只见那片灰塌塌的坟茔中第二号大坟正向外冒烟，于是急忙担起水桶，纷纷从后井担水奔向大约有半里远的周家坟，咕噜咕噜地往里灌水。不知人们挑了多少担水，最终把墓穴里的火给灌灭了。这一下可气坏了墓主人的孙子周世全三叔，他的脾气本来就很暴躁，又曾当过伪军伙夫，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回，没想到他家祖坟失火了，怎能不气得火冒三丈呢？他骂了一通大街之后，扬言要报复一场。后来他得知是三个孩子玩火酿成的灾患，这才算压下一些火气。他在街里遇上了凤龙和云亭，严厉质问之后，每人给打了两个大耳光，算是解了点儿气。在他气势汹汹的威胁压力之下，我那两位朋友竟把玩火造孽的责任完全推到了我一个人的身上。于是周三叔就把我给恨透了，怒气冲冲地闯到我家。当着我母亲、叔父和婶母等的面，他没能动手把我痛打一顿。我的家长们向他连连赔礼道歉，说了很多谢罪的话，他才悻悻而去。
　　世全三叔到我家吵嚷了一大通，我和家人才知村外发生了周家坟失火的事，并且和我有直接关系，甚至成了纵火犯。我非常害怕。叔父很生气，嗔怒我在外面惹下这样的祸端，却又怜我父亲去世早，怎么着急也不忍心打我一下。正赶上大姐炳蕙来住娘家，她本来就总是看我没出息，嫌我太淘气，就和母亲一同对我没完没了地数落、责备：“你真是缺了大德，给人家烧骨炼灰！老周家的祖宗也真倒霉，先是木葬土葬，遇上你这个冒失鬼，这一回又给加上火葬和水葬……”我坐着那条长板凳往墙柜上一趴，心里不服把三个人惹的事全扣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又不敢说明真情，只是一味地低着头，运着气，并且紧咬牙关等着母亲来扇我的耳光。姐姐的嘴比母亲厉害得多，我全听着了，一声也不敢吭。这桩事端，闹得我狠狈不堪，里里外外好像成了罪人，三天没敢出门，在家里也抬不起头来。六姐炳荣看我蹲在炕里边墙旮旯，老是哭丧着脸呆着，她过来奚落我说：“咱们还没这么老老实实地歇会儿过吧？”我一声不响，照旧耷拉着眼皮，掰弄着脚趾，六姐笑着姗姗而去。这种窘境，过了好几天才算慢慢地淡化。又过了些日子，周世全果然开始报复了，他走通了和区里某位干部的关系，趁我家是富农成分这一政治劣势，找了个别的借口，把我的叔父带走了，在东边宝坻县的一个什么村里关押了几天，初步达到了对我家报复的目的，他总算是出了一口憋在心底的恶气。
　　实际上，我们三人早已用了防火措施，是用土把那小柴灶掩埋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有一点儿火星闪动。可是怎么也没有看到更没有想到，那些柴草燃烧时的微弱火力，竟会把埋在土里那早已糟朽多年的棺材盖的一角给引着了，而且在夜间越烧越往里边蔓延，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
　　５０多年的光景过去了，不管后来的火葬是怎么提倡，是怎么普及，是怎么时兴，甚至于平掉所有的祖坟，做到一扫而光，但我每逢忆起此事，总在内心有所忏悔。
　　我总是忘不了１１岁那年的上元憾事。

by7666 发表于 2005-2-23 11:06

淡然发表于 2005-2-23 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