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评北朝尖山摩崖的书法艺术
试评北朝尖山摩崖的书法艺术
从80年代到90年代,笔者曾四到山东。其中三次登泰山,两次专访泰山经石峪,观赏摩崖刻经《泰山金刚经》;三次参观岱庙,观赏《张迁碑》;三到孔庙,观赏庙藏大量汉魏名碑。90年代初,专访掖县,登云峰山,观赏了《郑文公下碑》与郑文公《观海童诗碑》等。1998年7月,又专程赴山东邹县,观赏铁山摩崖刻经。笔者多次齐鲁访碑,留下一个鲜明的印象;历史上留下的书法瑰宝之丰,山东第一,西安碑林次之。
一
山东北朝摩崖刻经,是当时传播佛教和保存佛经的一种形式。北朝有两次灭佛行动,推动了摩崖刻经的大发展。一次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其人崇信道教而灭佛教,于太平真君七年,即公元四四六年三月,“诏诸州坑沙门,毁诸佛像”;又一次是北周武帝宇文邕于建德三年,即公元五七四年再次灭佛教。从北魏到北周,北朝两次实行扬道灭佛的宗教政策,引发了佛教僧尼和民间佛教信士的护教斗争,旨在保存与发展佛教。
当时的佛教护教斗争,产生了两种文化现象:
一种文化现象是建造工程浩大的石窟。著名的有云冈石窟(450)、龙门石窟(494)、麦积山石窟等等。石窟文化保留了民族文化艺术精品,其雕塑、绘画等艺术瑰宝,令人叹为观止。
又一种文化现象,是发展摩崖刻经,开山凿石,工程浩大,把佛经和题记镌刻在山崖之上。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要毁灭这种佛经就困难了。佛教徒及佛教信士不惜以巨资发展摩崖刻经文化,并把这种摩崖刻经作为保存和传播佛经的一种形式,于是大规模的摩崖刻经活动便发展起来,山东是摩崖刻经的集中区域。据调查,山东境内已发现八处摩崖刻经。
二
山东摩崖刻石,经历了一千四百多年,多处摩崖刻经埋没于山林之中达千年之久,最早见之于明代著录的是泰山经石峪的金刚经。徂徕山摩崖刻经直至清代乾隆时才被发现。邹县境内几处摩崖刻经,《邹县志》虽有记述,然未见转录于金石专著,其中峄山董珍摩崖刻经,直至清代咸丰初年才被发现。
山东石刻艺术博物馆组织人力物力,从事考察与研究多年,取得丰硕成果。1992年齐鲁书社汇集山东石刻艺术博物馆的考察研究成果,出版了《山东北朝摩崖刻经全集》,引起全国书法界强烈反响。1994年,山东邀集全国知名书家举行了云峰石刻讨论会,其论文已编集出版。
山东北朝摩崖石刻书法艺术,受到书法界名家的赞扬。包世臣赞曰:“有云鹤海鸥之态”,康有为赞曰:“草情篆韵无所不备“;李佐贤赞曰:“笔势奇古,雄秀前人。”这些都是赞扬泰山经石峪的摩崖刻经,而邹县四山摩崖刻经,其端庄飘逸情趣或有过之。
山东北朝摩崖刻经为世人宝之,自有其独特风韵与神奇魅力。笔者从三个侧面试评如下:
1、 气象恢宏,以山崖石坪作“纸”挥毫。
北朝摩崖刻经,多有字大如斗者,气象恢宏,书者立于山林峭壁,登上危栏,以山崖石坪为“纸”,注全身之力于管中,乃成大字鼻祖,榜书极则。榜书之难,难在气象磅礴;而气象磅礴者实出于书者之宽广胸怀。摩崖刻经书者,行笔稳健,浑圆筒约,潇洒飘逸,自然高绝。非大手笔自难达此境界,更非置身窗明几净之中所能达到之巨构。
2、 众美咸集,熔隶、魏、篆笔意于一炉。
北朝书法,正当楷隶交替之际,篆书时有出现。山东北朝摩崖刻经,以隶为基础,一件作品往往融入隶、魏、篆笔意,可谓众美咸集。论其用笔,厚峻沉着,间有方笔,不失魏书风韵;论其线条,粗细匀适,筋骨内含,得篆书之意趣;论其结体,开张洞达,超然飞动,体现了隶书的气势。论者谓北朝摩崖刻经,集书法艺术众美于一身。
3、 刚柔相济,集儒、道、佛教审美观于一体。
北朝摩崖刻经的书法艺术,以儒家审美观为主体,辅以道教审美观,追求“风骨”、“神思”之美,主张把人物的美、艺术的美、自然的美合而为一,浑然天成;崇尚自然、人生、艺术合一的玄妙境界;同时,佛教的审美观念也渗入刻经书法艺术,追求澹泊、和谐、宁静、清远,蔑视艳丽、冲动、激烈、刺激。邹县铁山《石颂》说摩崖刻经书法艺术“精跨羲诞,妙越英繇”。笔者以为此评不为过分。无论是“风骨”或“澹泊”之境界,北朝摩崖刻经的书法艺术,都已超越羲、诞、英、繇的精妙之处。
从全局观察,论者谓刻经书法“细品之,若高原走马,空阔从容;近察之,似尊尊佛像,静穆端庄;远望之,如云鹤游天,超然飞动”,“其场面之博大,气势之恢宏,堪称我国书法瑰宝中之一绝”。
三
笔者二人分别于1992年和1994年相继走访了山东石刻艺术博物馆王思礼馆长与赖非先生,得到他们的热情接待。他们展示一批馆藏北朝摩崖刻经拓片,可谓书法瑰宝比比皆是,犹如刻经书法艺术的“百花园”。笔者在百花中发现一株奇葩。这就是邹县的《尖山大佛岭刻经题记》。尖山,又称朱同,位于邹县城东六公里处。大佛岭刻经题记已毁于水利建设,现存有拓本,纵612厘米、宽95厘米,3行,行32字,字径约25厘米。《尖山大佛岭刻经题记》原文:“镇将军胶口口长史北肆州刺史兴祖第子深妻徐息钦之伏儿等同刊经佛于昌邑之西绎岭山里于时天降车迹四辙地出踊泉一所故记大齐武平六年岁乙未六月一日。”
此刻经题记书者为大沙门僧安道壹。据近人观察,泰山经石峪之《金刚经》,也出于安道壹手笔。但是,刻经题记比之《金刚经》更多飘逸萧散之气,具有更加迷人的艺术魅力。现就其中若干书法艺术特征试评于下:
1、 笔法。
通篇笔法以中锋为主,敛锋蓄势,旋绕盘屈,劲挺雄浑,大有短剑长戟,列陈对峙之势。用笔有谓“一波三磔”之法,此碑运笔已将所有波磔,随心所出。每作一笔,逆入疾转,按、提、切、勒、顿、挫、翻、收,以圆为本,以方为辅;无一笔重叠雷同。此乃高手作书,常无定则而出笔神奇,令人难测端倪。其中“岁”、“年”、“九”、“六”、“长”、“绎”、“武”、“等”诸字的横画,主笔宽博致远,短画则避让诡变,奇趣横生。其作竖画亦别具特色,势斜而反正,左右环抱,令人称奇。碑中“州”字之竖画,左右向里呼应,长短对比强烈,加上尾笔起收按提多变,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车”字中竖,“相”字三竖,“迹”字两竖,虽斜而正,“所”字四竖,伸缩向背,奇趣无穷。
撇、捺为一字中最具情性之笔。此碑,撇捺峻逸奇荡,如鸿鹄奋飞。如“长”、“史”、“山参”、“天”、“九”、“贤”等字的撇捺,左收右放或左放右收,使整个字风华外曜,旷达安详。孙过庭谓:“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此碑作点,长短不论,高低向背,摇曳顿挫,各具意态,加之笔力坚挺,古拙自奇。当中“山参”之九点,“孙”字之三点、“京”字之三点,“沙”字之五点,“绎”、“州”二字之三点,令人百看不厌,殊堪品味,在整篇刻经题记中都有精湛的表现。作点为一字之规,只有书学修养高深的书家,才能把握化一点而成千姿百态的绝艺。
2、 结体。
本碑结体方圆兼备,高低错落,疏密聚散,因字之结构立形。论书有“天趣”之说。书家除了有浓厚的临池功力之外,要创造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这就取决于作者本人的敏捷才情,以及层出不穷的应变能力。试看其中“车”、“韦”、“昌”等字,在整篇书法中,以狭长整饰之造型,较之上下伸展之字形,显出安然自立的神采。“武”字之压扁取势,纵情一戈,与“贤”字右撇,势若千里,沉着痛快。“武”字之右上点,若即若离,散朗多姿。左右结体之“山参”字撇捺,翩翩起舞,斜正相伴,顾盼生情,“绎”字左低右高,不求垂直的布白处理,产生特殊美感;“踊”字左右两旁,一斜一正,右旁尤令宽宏,外盘中空,磊落大方。古人作楷,整个字形布定,当中细微笔画,尤如人之眸子,务使轻灵多变,是为活法。此碑中处理一些横势字形则一任宽博雍容,如“佛”、“岁”、“将”等字,骨相魁梧,大气磅礴。赵孟兆页云:“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其中“因时相传”或为当代书家应戮力追求的个人艺术风格吧。
3、 章法。
大小字相间,相映成趣。最大之字宽约28厘米,最狭小之字宽只13厘米。
上下字之疏密距离不等,有8厘米的,有从上字脚即起第二字的,有借用上字左下或右下之空间而书下一字的。
以拉开某字之左右位置与缩窄上下结体之字,造成行间的变化。
强调撇捺、弯钩之笔画造成行气上的纵效果。
作正局之字配以结体东倒西歪之字体,造成动与静强烈对比的艺术效果。
夸张轻重之点画,使字体在不平衡中求得平衡,加强行气章法的重心变化。
4、 神采、气象。
大凡观看书画作品,远看气势,近观笔墨,古人早有此说。此碑骤然远看,神采飞扬,气象浑穆,大有《金刚经》的宽袍大袖,无拘无束,通体光明之感;而细看名字,寓巧于拙,生机勃勃。
北朝在刻经书体中,端庄安详,大气凛然。尖山摩崖刻经在处理静与动的艺术境界中,可说是独树一帜。采用圆厚的中锋运笔,统筹大局,间而在某些字形出之外拓奇险笔锋,“温柔敦厚而不愚”,使通篇书法更显庄严典雅、融万象于一瞬的奇特艺术境界。
不激不励而风规自远。以安道壹一生沉浸佛道,虔诚献身于镌刻佛经的艺术事业,可说是烟火气尽收,凝神静气进行严肃的书法创作因此在这一刻经中,没有丝毫的俗气,瘴气、呆气、滞气,名利气。“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一种怡释虚无,无俗则刚的禅机妙理渗透在通篇作品中。
来源:省书法家协会 作者:王琢 王楚材
摘自广东艺术网
试评北朝尖山摩崖的书法艺术
感觉有点点过。试评北朝尖山摩崖的书法艺术
很喜欢四山摩崖石刻作品,能否发些作品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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